在场是一片鸦雀无声。
明明是个小儿罢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诸人哑口无言。汉族汉族,明明于汉朝起自称为汉人,倒是拿着南宋朝时期的东西奉为先贤,却强将前面的记载装作不知。
在场大多老百姓都没有文化。
正所谓人云亦云,大部分无知无识的老百姓只是一味地按着文化习俗,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做事,却不知道来源如何。
他们原本还信誓旦旦,同仇敌忾。
可现在却是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惊讶——尤其是看着一帮子文人举子立在原地,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却被面前两名男童一句句犀利的话语反驳,到最后竟是傻愣愣的立在原处,支支吾吾半响却是拿不出唐朝汉朝乃至更久远的记载来反驳。
老百姓们逐渐骚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扯着大嗓门开口:“难不成这孩子说得是真的?”
“不会吧?”
“瞧瞧举人老爷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老天爷!不会真是真的吧?”
“哎呦我的娘亲喂,那我得赶紧回去和婆娘女儿说——咱们咋能忘了祖宗!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对啊——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天天哭着喊着我家婆娘都不肯撤手!还说这样才能寻个好人家,赶紧得回去!”
“对!回去说!”
“咱们也得去说——不然到时候查下来可就倒霉了!”
一时间围在通告栏旁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句的喊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回转身,浩浩荡荡的往各自家中奔去,就算还有人疑问也只要去书店铺子寻个识字的,翻看翻看上头写的内容就是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
整个福州城里的百姓们顿时轰动了。
百姓们震惊。
通告栏周遭的人少了一茬,但是又多了无数茬,眼见着周遭的百姓越来越多,一帮子文人的脸也快被打肿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事。
谁会在意史记上写着男女同席脱靴共饮,又有谁会在意南唐书上描述皇后的诸多内容——反正先人说的什么就是什么……
更何况还不止这些。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一同,你一言我一句,他们引经据典,井井有条,头头是道的将诸多古籍上记载的内容说出来,每一句话堪称是一针见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利剑插入眼前这些文人的心脏。
文人们起先是说不出话。
等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引经据典,表现出如数家珍的架势,他们也没有辩驳的勇气。
从不凡的谈吐到华贵的服饰,回过神来的文人们瞬间发现眼前这两个孩子还不是他们这些穷酸书生能够得罪的。加上周遭百姓的呼声,也让他们心中隐隐不安。
寻常人家?
寻常百姓家里绑小脚者还不算多,读书人家的才多呢!越是这般想,这些个文人心里的退缩之意也越发强了,一个个只想早点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
有些人甚至隐隐将不满的视线投降柳举人——好好的朝廷颁布的旨意,何必堂而皇之的大吵大闹呢?万一真闹出事来,他们被打做违逆之徒怎么办?
众矢之的柳举人一张脸忽青忽白的。
他瘫坐在地上,掩面而走他觉得丢人,可是留下……柳举人望着小小的胤禟却又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厉害。
这般的怪物是哪里来的?
寻常的孩童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柳举人全然不想要是寻常的孩童,在自己那一推一丢的动作里指不定要受到什么伤。
他脸色阴沉不定,身体更是僵在原处。
眼见着周遭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柳举人捂住脸,一咬牙决定还是先走为妙。
他弯着腰蜷缩着身体往外挪着。
胤禟心中恼火倒也不至于想置他于死地,只环胸而立,冷眼旁观柳举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散开!”
匆匆赶来的是一队巡逻的官兵。
领队的是一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把总,他面容端正,眉梢高高扬起,一双厉目扫视着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
百姓们一阵骚动。
至于柳举人却是眼前一亮。他面露狂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说,更是忍着身上的疼痛一溜小跑到把总面前:“官爷官爷!那小童满嘴里的汉人明人宋人——怕不是家里人有白莲教的恶徒教唆!”
柳举人的嗓门极大。
城门旁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喊声,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凑热闹的老百姓们人人屏息,刹那间周遭陷入死寂。
别说老百姓们大惊失色,就是先前一起起哄的文人也面色大变。
白莲教的匪徒。
那可是一盆子的污水,别说扣盆子在头顶,就是沾到了个边都是大事一场!
几名瞧着年轻意气的文士相视一眼。
再是觉得胤禟打了他们脸面也不至于将这么大的黑锅往孩童头上打,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喊道:“柳举人,说不过也就得了,你怎么倒打一耙反倒污蔑起他人了?”
“这哪里是污蔑?”柳举人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对于其他人的指责他混不在意,带着一点讨好一点献媚,朝着把总说道:“像是这般年纪的孩童,要是家里没人怂恿怎么会净说些前朝的事儿?”
带着官兵巡逻的把总面色一肃。
白莲教乃是朝廷有令缉拿的,若是真有关系者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当然把总也不会轻易相信柳举人的话语。他翻身下马,立刻示意身后的官兵们上前将百姓们拦开,朝着柳举人示意的胤禟一行人望去。
瓜尔佳侍卫微微皱眉。
他正要上前将令牌展示,没想到充当马夫的副将金世荣快他一步:“来者是……陈把总?”
陈把总微微一愣。
他视线从胤禟一行人身上挪向马车,看到牵着马的副将金世荣时,陈把总的眼睛骤然大睁,两眼珠子都险些蹦了出去。
“这……这……金,金……”陈把总吓得嘴唇哆嗦,竟是说不出话来。老百姓们不知当官当兵的可是知道,今儿个的福建水师营地里来了几位不能明说道额大人物!
副将金世荣充当马夫。
那……这马车上的能是何许人?陈把总喉咙滚了滚,简直不敢想象两个孩童的身份。
“官爷您看?”柳举子面上兴奋得很,凑在陈把总的身边指着胤禟就喊:“就是这人!这孩童还会武功只怕是那白莲教专门教出来的——哎呦!”
柳举子的话还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身体都没站稳朝着右边扑通摔在地上。
周遭的百姓们看得清清楚楚,将柳举子打倒在地的分明是这陈把总!
至于柳举人。
他嘴角溢出血,呸呸两口就吐出牙齿来。柳举人再是糊涂这时候也明白了,他捂住嘴惊骇欲绝,视线扫过陈把总又扫过胤禟,两条腿和软面条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陈把总心里直冒火气。
打了这两巴掌他还不解气——万一自己是个糊涂的,把两位小祖宗送进牢狱里……想想这后果陈把总盯着柳举子的视线越发凌厉,他大手一挥:“来人,把这大胆刁民拖去衙门里!”
后面的官兵们高声应是。
柳举子这下是真的想哭了,他大声嚎哭着求饶期望两个孩童会心软放过自己。
若是刚才柳举人走了也就罢了。
可经过刚才这一茬污蔑之事,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对这柳举人的好感彻底跌成了负数。别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甚至还吩咐一名侍卫跟着一同回衙门。
想想这柳举人最开始说的话。
侮辱胤禟和胤禛的父母?呵呵……不死也要把柳举人的皮扒下来一层。
要知道柳举子试图将两人与白莲教联系在一起的阴狠行径,要是寻常富家子弟只怕这一回真是要被扒一层皮,指不定闹出冤案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对于这名柳举人是越发厌恶不满。
以至于没等胤禛开口,平素宽和的胤禟率先叮嘱侍卫:“本少爷记得诬告连坐之罪,胆敢诬告咱们是白莲教徒,倒是理应让他也尝尝才是。”
侍卫应了声。
这下子原本还带着侥幸心理,想等到衙门借着举子身份离开的柳举子彻底慌了。
诬告连坐?
把自己当白莲教徒?
柳举子吓得魂不附体。
还没拖走两步,旁边捉拿着他的官兵一声惊叫,只见柳举人裆下一片湿漉漉,竟是直接吓得尿了出来。
被拖行到衙门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掩着口鼻,也不知道多少人听闻了今儿个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整个福州城是热闹非凡。
闹出了这番事原本想要逛一逛福州城的心思也彻底没了,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坐上马车,又回了福建水师营地。
刚到福建水师营地。
等候多时的李元亮就乐呵呵的迎上前:“奴才给四阿哥请安,给九阿哥请安,太子爷令奴才等着两位小主子回来呢!”
“太子二哥有什么事吗?”
“九阿哥此行想要去的橡胶树园就不在不远处,太子殿下特意让奴才将此事告知给九阿哥。”李元亮恭声回答。
橡胶树园!?
胤禟微微一怔之后双眼顿时发光——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老实说他险些把这正经事都给忘记了!
一经提醒想起这件大事,胤禟登时拉着四阿哥胤禛又重新回到马车上,心急火燎的嚷嚷着:“走走走!赶紧出发!!!”
四阿哥胤禛:……???
他一脸茫然加疑问:“橡胶树园?橡胶树又是什么东西?”
“等会儿四哥就会知道啦——!”胤禟眉开眼笑的托着脸颊,他眺望着远方恨不得眨一眨眼就可以到达橡胶园。
橡胶园并不大。
离福建水师营地的确不远,刚走下来的四阿哥胤禛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除去迎上前接待的管事们以外,里面干活的劳工长得极为奇怪,一身或是深棕或是黑色的皮肤,打卷的头发加上厚实的嘴唇,除去张嘴看得到泛黄的的牙齿外,竟是黑得离奇。
“这些人这是……”
“回禀四阿哥,这些人是购买橡胶树苗时,当地种植园里附赠的黑奴。”橡胶园的管事哈腰点头的迎上前,细细说着他们的来路:“他们只会一点点的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也有会一点点英格兰语的,只要能给两口饭就肯干活,倒是算得上勤快。”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扫视一圈。
这些黑奴都低垂着头,不敢抬眸往他这里看。他们大多瘦削得厉害,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的忙于手上活计,胤禟下意识的嘀咕着:“西班牙葡萄牙人咱们也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这种肤色的?”
四阿哥胤禛也点点头。
西班牙大多鼻梁高挺,皮肤浅棕,和眼前这帮子黑奴完全是不同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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