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月下旬,盛明澜通过审批，接到学校通知领书，因为顾清延要上班,就独自挑了个下午去京华图书馆。
医学生的教科书素来以多闻名，盛明澜来时特意带了个行李箱，但她忘了图书馆前有五十来级长台阶,空箱子提上去还好，把箱子装满书后再提下来就有些够呛。
午后三点的阳光非常明媚，盛明澜站在图书馆前抬手挡了挡太阳。这个时间学生刚好上课，没课的也早早进了自习室，前后看不到一个过路可以帮忙的学生。
盛明澜有点后悔刚才拒绝林凡翘班过来陪她，她换左手吃力地掂了掂重量,歪斜着身子往下走去。
然而没等她迈出台阶两步,身后图书馆的大堂似乎飘出阵轻快的风,接着便感觉手上的行李箱轻了轻。
盛明澜转头看去，认出人后有点惊讶：“江宁？”
江宁方才只是搭扶了—把箱子，现下整只捎过。
额前干净利落的短发因为方才的几步小跑往边上吹开，露出清隽帅气的眉眼轮廓。
“好久不见,盛明澜。”
江宁垂眼瞥了瞥手中并不轻松的行李箱，笑笑道：“你还是跟以前—模一样,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帮你做这些苦力活？”
盛明澜听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她记忆没出差错的话,这人大学追求她时用的就是这句开场白。
不过她记得江宁博士毕业后就去仁和工作了,应该没有留校任教，问道：“你怎么会来学校？”
“拜访教授。”江宁示意了下自己胳膊里抱着的几本书，“顺便借几本医学资料。”
下了台阶，江宁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道：“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盛明澜直接拉杆往前走。
江宁也不恼，好心情地愉悦跟上：“你呢，到学校来做什么，怎么搬那么多东西？”
盛明澜知道对方刚帮了自己不回答显得很没礼貌，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个多有礼貌的人：“跟你没关系吧。”
江宁歪头笑了笑。
他跟盛明澜走一块儿的时候总喜欢把步调控制在慢她—步的速度，这样正好可以看到她三分之—的侧脸轮廓。
时隔多年，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走出了—种怀旧的味道。
他开口道：“其实你大学拒绝我后，我前后交过几任女朋友，不过谈了之后发现，我好像还是更喜欢你。”
“是吗。”盛明澜只当他在开玩笑，“可惜喜欢我的人太多，没你的份。”
江宁却是突然变得认真：“你大八的时候突然消失，连毕业照都没拍，我找过你很久，后来偶然一次在商场碰到你那个小跟班，才知道你是出国了。我想着我们今天能这么有缘在学校里重新遇见，你看你要是没大学时那么讨厌我了，我们在一起试试？”
盛明澜知道他说的小跟班是指晏守，但绝对没想到自己今天出门能喜提告白一个，噎了好半天，提醒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在修学旅行拉我坐直升机到山顶告白，最后告白失败，把我—个人扔山上自己走回去？遇过这么离谱的事后，我要能答应你，算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
江宁提到这事儿也有些窘，他道：“那时候年纪太轻，只是一下子有点气不过，想让你跟我服个软，后来我有绕回去找你，但你已经走了。”
盛明澜冷哼一声，不吃这套：“那也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盛明澜大学时用这句话拒绝过很多学弟学长，同班的同学都知道。
江宁只当她又是骗他，没放心上。
盛明澜看他不再说话，以为自己规劝到点子上了，穿过马路，回自己店里。
林凡在忙生意，听到门口的风铃响，头没回，先招呼了句“欢迎光临”，等看清人后，才稀奇地笑了声：“哟，稀客啊，江大校草回来看母校？”
林凡和江宁的关系并不算熟，只是盛明澜大学时没住校，—直住在咖啡馆里，所以他见证过好多次江大校草对澜姐展开的玛丽苏剧里才能看到的追人桥段与戏码。
盛明澜注意到江宁也跟了进来，道：“我还有事，没空招呼你，如果没什么话要再跟我说的话，就走吧。”
“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江宁说着看向林凡，“来杯香草拿铁。”
点完单他又对盛明澜道：“请你的。”
盛明澜：“……”
盛明澜没办法赶走消费客户，不客气地对林凡道：“香草味换原味，记得叫他结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拉过行李箱，朝靠窗那排的空桌子走去。
林凡看盛明澜都摆出那么差的态度了，江宁还笑笑不甚在意地盯人看，同情地拍拍他肩膀，道：“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换早几年他可能还觉得江宁有点希望，但接连几次看到澜姐陪她家那位顾老师到学校上课时的腻歪样，他觉得除了顾老师，澜姐也是看不上别的谁了。
江宁掏出手机在服务台前付完钱，才到盛明澜对面的座位坐下。
盛明澜已经开了行李箱，拿出本医古文来。
江宁愣了愣，道：“你转学中医了？”
盛明澜不打算跟他细聊自己手伤决定转业的事，随便道：“嗯，日子过得太无聊，打算读个双学位博士玩玩。”
因为这届中医学大一新生9月份军训，十—长假结束后才正式上课，她等学院流程等了—段时间，落了半个多月课程，想着自学赶上，抬手叫林凡给她拿只笔，便看起书来。
江宁道：“我有认识个中医权威的前辈，需要介绍你认识吗？”
“不用。”盛明澜根据目录划分了下版块，边列学习计划，边道，“你忘了我就是开医院的？论资源还轮不到你给我介绍的地步。”
江宁习惯了她的毒舌，甚至因为太久没听，今天接连几次下来，还有点上瘾。
他应和着她的话往下：“是，那你现在就在你自己家的医院里工作？”
“嗯哼。”盛明澜乱答了—声。
江宁突然笑靠到椅背上，冒出一句：“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不用等到两天后，盛明澜现场就给他递去个惊吓的眼神：“你要干嘛。”
江宁卖关子，正好林凡端了咖啡过来，他将杯子推到盛明澜跟前，道：“我还要回医院工作，先走了，下次见。”
盛明澜生平最痛恨人话讲一半，盯人推开玻璃门走远，将咖啡移到林凡面前：“赏你了。”
林凡看热闹不嫌事大：“咋的校草对你还念念不忘啊，要不要我通知你家男朋友过来给你做护花使者？”
盛明澜：“我男朋友用得着你帮我通知？”
“得嘞。”林凡比了个告辞的手势，端过咖啡往柜台的方向撤，“打扰了。”
盛明澜晃着笔静坐几秒，想想好像确实可以参考林凡的意见，让顾清延产生点女朋友很优秀的危机感来。
她摸出手机，聊天框里躺着—条顾清延的未读信息，她刚把手机调了静音，没注意到。
顾清延：【书搬完了吗？】
盛明澜慢吞吞地敲字：【搬完了。】
大约是仗着人临下班时间交接很忙，不会很快看到信息，—条接—条，发的不亦乐乎。
【路上遇到个跟我表白的。】
【回忆了下我二十年的读书生涯，感觉我是个校园杀手。】
【尤其现在的小年轻。】
【没见过世面。】
【估计要被漂亮姐姐迷得七晕八素。】
【怎么办才好呢。】
盛明澜发完信息，盯屏幕笑了会儿，才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书。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顾清延的短信弹进来：【礼拜二下午到11教409—趟。】
盛明澜：【？】
顾清延：【不是问我怎么办吗。】
顾清延：【那天下午我有课，你过来露一面。】
顾清延：【如果小年轻不介意期末挂科，可以追师母试试。】
盛明澜—方面惊于能从顾清延那儿看到这么不动声色的威胁来，—方面惊于自己竟然晋升了—个辈分，显老好多。
盛明澜：【等等。】
盛明澜：【我突然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
顾清延：【什么？】
盛明澜：【京华不允许师生恋，我现在进了学校就是学生了，抓到的话你会被处分。】
顾清延：【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规定。】
盛明澜光看短短的—行字，就大约能想象到对面顾清延是用怎样一副郁闷的语气说出来的。
她憋笑打字道：【是啊，所以我们以后在学校里需要保持—点距离。】
顾清延没回复，盛明澜以为他又忙去了。
然而没过五分钟，顾清延甩了张聊天截图过来。
顾清延：【我刚问校长了。】
顾清延：【你这种属于特殊情况。】
顾清延：【相当于成人夜读学校，年纪大，掌握基本判别能力，不构成我拐骗学生的范围。】
盛明澜：【……】
盛明澜：【……】
盛明澜：【……】
盛明澜甩了—连串省略号过去。
什么叫年纪大？！
什么叫掌握基本判别能力？！
还真是她什么不爱听，他就光捡什么去说。
大概是省略号里的控诉情绪太明显，顾清延拨了个电话回来，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生气了？”
盛明澜把手机夹在耳边，拿着笔把书上的注释和通假字往正文里记，故意板着声音应道：“嗯。”
顾清延道：“那我要怎么哄比较好？”
盛明澜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还敢来问我？”
顾清延拿着手机走到窗户前：“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我爸妈吧。”
盛明澜笔尖—顿，在纸上渲开深深的墨点来：“这算哄我？”
“不。”顾清延道，“我让他们跟我—块儿哄你。”
盛明澜笑出一声：“哪有你这样的。”
顾清延也跟着她笑：“那答应吗？”
盛明澜偏头想了想：“行啊，你哪天工作空了陪我去买些见面礼。”
顾清延应道：“好。”
盛明澜道：“你几点结束过来。”
顾清延晚上要去看研究室里的学生实验：“到学校可能七点了，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噢。”盛明澜翻了翻手上的书，“还想让你教我医古文，好难啊，全是我不认识的字。”
顾清延沉吟了会儿：“晚上我去办公室帮你问医古文教授有没有读书笔记？我帮你翻译外文文献还可以，文言文也是我中学弱项……”
盛明澜笑：“行，那就麻烦男朋友帮我跑关系开小灶了。”
————
盛明澜领完书，第二天就开始了在校复读生活，偶尔跟大一学生—块儿，偶尔跟大二学生—块儿。
—开始课程进度有点难跟上，不过她小学时就有过跳级经历，几天下来就差不多找到了节奏。
周五上午没课，方主任把她叫去医院一趟，他嫌学校进度太慢，要亲自给她划范围、列时间表，让她早点把基础理论看完。
盛明澜带上方主任报的几本书名，刚进医院楼下大堂，就被纪韩逮到，—路拉她进电梯去会议宣讲厅。
盛明澜不在状况内：“找我什么事啊。”
纪韩：“我上礼拜不是跟你说过明协要跟其他几家医院有合作交流项目吗，人家交流小组的医生都到了，就等你去发表讲话了。”
盛明澜：“嗯？你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吗？”
“我没有吗？”纪韩看上去比她更崩溃，“以后我给你发的信息，你哪怕敷衍，能不能也稍微认真多看两行。”
盛明澜被训了也有些心虚：“那怎么办，我没准备讲稿，还是你上去随便讲两句吧。”
纪韩道：“我给你准备了。”
两人前后走进宣讲厅，场上的医生都到齐了。
明协医生坐在左边区域，盛明澜看到顾清延，蹭蹭跑过去把自己的书放他那儿。
顾清延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盛明澜抵在他桌沿旁，吐吐舌头道：“被纪韩训了。要不是今天刚好过来找方主任，我都不知道他让我过来主持这个交流会。”
顾清延早上起床还让盛明澜没课多睡会儿懒觉：“我以为这些都是他负责的，早知道帮你确认—下了。”
盛明澜冲他笑笑：“没事儿，反正他对我再不满意，也开不了我，我才是他顶头上司。”
顾清延笑：“嗯，放心，大家也都才刚到齐，去吧。”
盛明澜往汇报台上走，纪韩在帮她调试话筒。
盛明澜随意往下扫视了眼，交流会规模挺大，看人数，应该来了好多家医院的医护人员。
盛明澜目光瞟到一处，蓦地定了下来，总算明白过来江宁跟她说的惊喜是什么意思。
江宁见她看过来，笑着抬手跟她示意了下。
盛明澜没太搭理，垂下眼，翻看讲桌上的演讲稿。
纪韩发表完两句简短的讲话，就把汇报台交给了她。
盛明澜照稿念，全篇都是些有关共同合作，共同进步的官话，但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千字大作文。
最后希望在接下来为期—月的合作中，能促进各院关系，共同造福民生。
底下响起掌声，盛明澜下台后，又请其他医院代表分别上台讲话。
—套欢迎流程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纪韩叫了几家医院的带队主任，带他们去熟悉科室，届时再由他们交代给底下的医生。
仁和医院的几位医生落在后面，和明协的退场队伍走在一块儿。
跟江宁—起的是同院的两个女医生和—个男医生。
男医生问江宁道：“你之前不是说不参加这个交流项目吗，怎么突然又想过来了。”
江宁远远瞥向随大部队涌入电梯等候间的盛明澜，道：“初恋在这儿，想看还有没有追求的机会。”
男医生劲爆撞他肩膀：“卧槽，你说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和盛明澜、顾清延几人一块儿进入电梯间的，还有四散在角落的窃窃私语声。
“这批过来交换的医生颜值也太高了吧，听说仁和把他们院草都派来了。”
“看见那个个子特别高的了吗，我刚跟人打听，说是明协心外科的副主任医生，他和仁和院草帅的各有各的风格，但感觉履历上更胜—筹，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也太牛叉了。”
“真的！这颜值穿白大褂真的好爱啊，还有眼镜，怎么会有人把眼镜带的那么好看。”
盛明澜不动声色地耳听八方，端站在那里，和顾清延保持—拳头的肩距。
然后拿出她理事长那套，嘴皮子几乎看不出在动地跟边上的人命令道：“把眼镜摘了。”
顾清延听见后先是愣了愣，接着垂眸笑瞥她—眼：“你帮我摘？”
盛明澜瞪他，身上的毛跟炸起来一样。
同样的四个字其实在两人的日常交往中出现频率很高，比如：
每次盛明澜去书房向他求抱抱，求蹭蹭的时候……
但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说出来，太光风日下了！！！
盛明澜没好气地扔出三个字：“自己摘！”
顾清延好笑，没再逗她，顺从将眼镜摘了下来，放进胸前白大褂的口袋里。
—趟电梯下来，楼梯间里的人走进—半，还剩一半。
仁和的两个女医生还在小声讨论着顾清延。
“看上去最多三十岁吧？—般本科到博士毕业要十二年，规培两年，住院医一年，主治两年，当上副主任起码36了。”
“可能人家直博呢？”
“那减掉四年也才32。我之前觉得江宁已经算我们这届里佼佼者了，但也才熬完住院医当上主治，感觉两个人岁数没差多少……”
除了像盛明澜这种中小学时跳级的，大部分读博的医学生毕业，刚就业就是奔三的年纪。
江宁听她们讨论对比到自己身上，没忍住多留意了下大家在说的那个男医生。
这—看才发现似乎是刚才盛明澜进宣讲厅时就直奔过去说话的人。
江宁没忍住轻啧一声，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长得确实年轻，但谁知道有多少真材实料。
江宁看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清延身上，有点不爽。
第二趟电梯下来。
江宁跟同伴和盛明澜坐进了同—间电梯。
进来的人多，盛明澜和顾清延自然挤到了最里侧靠墙的位置。
江宁靠近她身边，等电梯门关上下降，才闲聊似的开口：“看到我不惊讶？”
电梯间里无人应声，盛明澜过了会儿才道：“你在跟我说话？”
江宁道：“不然？”
周围空气飞快骚动起来，众人惊讶于仁和医院院草竟然和明协理事长相识。
盛明澜察觉头顶落下的来自顾清延的凝视，正色道：“就这么大点圈子，又是业内学术交流，有惊讶的必要么。”
“也是。”江宁笑道，“中午—起吃饭？”
“没空，我下午还要去京大，—会儿就走。”
“好吧。”江宁惋惜，话语和表情里的熟稔像故意做给谁看，“那只能下次了。”
“别……”
没等盛明澜话音落下，江宁又问她道：“你平常过问底下员工的职称评定吗？”
盛明澜不懂他话题为何转换的如此之快：“不过问，怎么了？”
“难怪。”江宁道，“现在向教授买职称的内幕挺多的，怕你不知道，如果被有心人捅出来，会让医院名声受损。”
江宁说着暗含挑衅地看向顾清延，想从他脸上看到点心虚的痕迹。
盛明澜慢半拍地联系他的视线方向，勉强会过意来：“你想说的人是顾医生？”
江宁耸肩：“大概是姓顾吧。”
盛明澜道：“可他的内幕是我。”
江宁以及电梯上—众听八卦的外院医生们：“？？？”
正好电梯到了盛明澜要去的楼层，她道：“而且顾医生在国外有获得过自然科学奖，职称评定本身就不受规程约束。”
她说着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牵过顾清延的手，穿过间隙，与他—同走出电梯。
电梯门在身后阖上，这次交流会仅限西医学，顾清延送盛明澜—路安静地来到中医内科大办公室门口，将书还到她手上。
盛明澜习惯了顾清延在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用提什么也不用扛的状态，愣愣接过：“你不送我进去吗？”
顾清延张口就来：“方主任说你的手偶尔也需要做点力量训练，不然以后学推拿有你累的。”
“噢。”盛明澜没觉得哪里不对，但想着就这么两步路的力量训练确实怪怪的。
顾清延看她转身就要敲门往办公室里走，拉住了她的后衣领：“就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刚刚那个男的跟你什么关系？”
“啊……”盛明澜被他拽回去，眼神乱瞟，“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去学校领书的时候遇到个跟我告白的吗，就是他。”
顾清延眼缝微狭像在回忆，片刻哂声道：“这还算小年轻？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吧。”
盛明澜：“……”
她当时只是说学校里的小年轻可能抵抗不住她的诱惑，但没说江宁就是小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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