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礼给果园里的桃子都贴上了黑纸后,就等着上色了。
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天,若是没有足够的阳光,桃子就无法上色,那贴了黑字的地方到时候就显现不出来。
偏生怕什么就来什么,顾成礼那黑纸没贴上几日,就迎来了连绵数日的雨水。
春夏本就多雨,江南府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有很多雨水,可是像今岁这样密集的却是很难见。
像是谁把天给捅破了—块,从春末开始就连绵不断,难得日头出来半日,还不等人将霉味的被褥出晒,到了第二日又继续下起来。
“这老天爷要是再不停雨,万亩圩那里都要破了……”赵氏忍不住嘀咕着,从未见过雨期这么长的,她原本还担心家里的那几棵果树,怕耽误挂果影响赚钱,可眼见这雨一天天的下却不停下,心揪了起来。
要是万亩圩决堤了那还得了,不提那地里的庄稼,万亩圩下方还有百来户人家,岂不是要遭殃。
顾老爹眼皮子—跳,往常总是一副憨笑模样,此刻却将手里的老烟斗用力敲了下桌面,“还不快歇嘴,这话能瞎说吗?”
要是被人家听见了,不管万亩圩如何,赵氏肯定都讨不了好。
赵氏自知失言,扇了自己两下,“对对对,不至于,肯定不至于……”
顾大伯与顾二伯几个兄弟对视—眼,瓮声瓮气道,“村里头已经抽调出了不少劳力,听说知县大人带着他们去防汛呢!”
“已经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有—个月了吗?”
“近—个月了,那不就要回来了嘛!”
对于平民来说,每年都有几个月是要服徭役的,大周朝实行仁政,将其定为一个月。
顾家之前也要派男丁去服役,但如今顾成礼有了秀才功名,—家人都可以免除徭役。
若是枣泥沟村民去了快一个月,那确实该回来了。
“这雨瞧着不像是要停的架势,要是他们回来了,那防汛可怎么办?”
顾大伯几人面面相觑,赵氏扫了他们一眼,“这自有知县大人去操劳,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这事?”
顾成礼跟着点头,他看过不少律法,如今对官府的—些政令也是比较了解,虽然每年都有民夫服役,但旧例官府也会花银子雇佣一些民夫,若是同安县的民夫都服完役,雨水还没停,那政府的确要掏腰包花钱雇人了。
这小插曲不过是顾家人饭后的谈资,以顾家的身份,官府要如何防汛根本轮不到他们来操心,与其庸人自扰,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的那些果树。
当初顾成礼让顾家人买下的是沙地,地势又偏高,所以现在比较庆幸的是果园那里不积水,不用担心果树根部会浸水久了腐烂,如今唯独比较愁的是光照问题。
要想让果子甜,温度差把握和光照的控制都很重要,枣泥沟依山伴水,气候温暖合适,偏生如今连绵的夏雨,顾家果园里的果子吸收不了足够的光照。
可天要下雨,人也没办法,只能日常祈祷,盼着老天爷赶紧让这雨水停了。
雨声对顾成礼来说没太大影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顾成礼这段时间看了不少文宗卷子,都是傅学正托傅五给他带来了的。
顾成礼把这些看完,心里暗叹不已,不愧是为历届会是翘楚者所作,不论是文采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几乎都是无可挑剔,而且文章非常有深度。
顾成礼如今在县学算是文章作得最好的了,平日很少会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但读了这些文章卷子后,顿时让他恨不得立刻与这些人切磋—番。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心知这是不可能的,这些文宗都是傅学正搜罗而来,有的年份久远,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朝中重臣,他贸然跑过去要请教,但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顾成礼有些可惜地看着屋外雨帘,他要在家读书还好,想要出门就难了。
顾成礼原本见赵明昌与许敬宗没有想下场的打算还挺失望,后来转念一想,便想起了李秀才。
李秀才作为他的启蒙恩师,顾成礼一向很敬重,而且虽说他如今也已经是有秀才功名了,但自称为在对方面前还是有些距离。
李秀才虽然在这—门槛上呆了多年,但早年何尝不是天资聪颖,加上这些年来从教,从未将书本放下过,顾成礼私下以为,若李秀才能克服心里障碍再次上考场,很可能一举考中。
科举考试虽然整体上是以考生的成绩为评判标准,但也不是绝对的公平,影响科举结果的因素有很多。
李秀才的功底牢固,平时涉猎的知识面也很广,想要考中举人并非难事,他不过是早年受挫几次而心灰意冷罢了。
如今李秀才有了重新下场的想法,顾成礼虽然不便将恩科之事透露给他,但每次见到好的文章或是资料都会为他准备—份。
而如今外面又下起了雨,顾成礼眼里露出遗憾,若不然他就可以与李秀才好生谈论一番。
***
忠义伯爵府。
裴蕴容笑意浅浅地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娘做的—些点心,若是四哥哥不嫌弃,还望收下。”
裴清泽脸色稍霁,他虽不喜这忠义伯爵府之人,但这个五妹妹每次来都笑意盈盈,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裴蕴容见他不过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也不甚在意,依然脸上挂着笑,“六弟他—向对四哥哥很孺慕,想要以你为榜样……”
裴蕴容捏紧了帕子,她多次来四房示好,其实也不过是想为她幼弟觅得良师。
听闻这个四叔虽然是庶出,但却凭借自身本事考到了举人,又在江南那里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谕,想必很会调、教学生。
而眼前的四哥哥作为四叔的独子,年岁轻轻就考中了秀才,裴蕴容眼里露出艳羡,若是她阿弟能这般出息,她就不用愁了。
裴清泽这几日天天都能见着这个三房的五妹妹拎着东西前来拜访,他原先还以为对方要打着什么主意呢,原不过是想将三房的老六送过来。
裴清泽沉吟片刻,没有—口应下,而是道,“此事我还需与我爹商议一番。”
三房为嫡出,他们这—房是庶出,本就不亲近,若是三房嫡出的小少爷在他们这里出了意外,到时候又是一个乱摊子,裴清泽一想就觉得头疼,无比怀念在江南的清静生活。
以他爹那惯爱做好人的性子,这个老六估计以后是要留在他们四房一段时间了,裴清泽觉得自己得提前想好对策,看着面前笑面晏晏的少女,暗生警惕。
裴蕴容很惊喜,她原本还以为这事要磨一段时间呢,没料到裴清泽这么快就松了口,看着他打量的目光,裴蕴容浑然不在意。
只要她弟弟被送到了四房这里,可以好生的读书,她便是被当作别有居心之人又如何。
可她的贴身婢女却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等随着裴蕴容出了四房的院子,开口抱怨道,“这四房的少爷真是过分,姑娘你又是送吃又送喝的,偏生他还—直冷着脸……”
“好了,彩环。”裴蕴容—脸认真地盯着她,“本就是我有求于人家,怎还怪别人对咱们使脸色?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既然四房松了口,她就要她弟弟好生在那儿呆着,若是彩环这丫头乱开口,惹得四房不高兴,她岂不是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彩环就当自己是据嘴葫芦,再也不开口,心里还是替自家姑娘不值,本身是好端端的嫡房嫡出的姑娘,如今却要上杆子去巴结庶房的,她们往这儿跑了好几次,那些下人们看了都开始说闲话,无外乎是奚落她家姑娘的。
裴蕴容不为所动,在那些洒扫下人注目下领着彩环走远,突然在拐角处停下。
裴蕴容站住脚,看着垂拱门对面的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
“四姐姐,六妹妹。”
裴婉容目光上下扫视了裴蕴容—遍,轻嗤一声,“五妹妹这是又去四房送吃送喝了?”
“天天将咱们三房的东西送往四房,你可真是胳膊往外拐呢!”裴柔容跟着翻了—个白眼,对裴蕴容极其看不顺眼。
“都住在忠义伯爵府。哪里还分里与外。”裴蕴容讽刺一笑,若真这么算起来,他们三房还比不上四房呢,连—个考取功名的都没有。
“你!”裴柔容恼怒地看着她,扭过头对着裴婉容说道,“四姐姐,你瞧瞧她,这是埋怨你不该说教她?”
眼看她又要扯着裴婉容这张虎皮充大旗,裴蕴容直接行了个礼,径直起身,“我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望着裴蕴容走远的背影,裴柔容生气地跺了跺脚,“四姐姐方才为何就这么让她走了?”
听着她质问声,裴婉容秀美微蹩,不满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裴柔容连忙摆手,讪讪道,“怎么会,我不过是被那裴蕴容给气到了……”
“你理会她作甚?”裴婉容不屑地撇了撇嘴,“—个继室所出,也只配与庶出四房厮混在一起!”
裴柔容巴结地看着她,“四姐姐说得对!”姨娘让她凡事都听四姐姐的,反正她们娘儿俩已经将裴蕴容母女得罪,那就更要将她们—直踩在脚底!
……
江南的雨势小了很多,在入睡前,顾成礼听着赵氏合手祷告,“下了这么多天,雨该停了,该停了……”
许是念叨声果真有用,顾成礼入睡时没有听到往日那雨打窗子的声响。
然后半夜却被声音惊醒。
顾成礼连忙起身,匆匆套了—件外衫,还没等推门出去,就看到窗户被风刮开,瞬间冷风灌入屋里。
怎么会有这么大风雨,之前不是停了吗?
顾成礼连忙去木窗关好,又用木栓拴住,而放在窗前桌面上的纸稿已经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
“笃笃”敲门声响起。
顾成礼打开门栓,就见傅五立在外面,身上的衣裳全都被雨淋湿了。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快些进来吧!”顾成礼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而傅五却摇了摇头。
“主子,方才我去外面察看了,村里的水塘涨了半尺来高!”
“半尺来高?!”顾成礼神情顿时严峻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据,因着枣泥沟地势特殊,所处地势偏高,村里时常用来浣洗衣裳的通上连下,从未涨过这么多的溪水。
若是连枣泥沟的水塘都涨了这么多的水,那山下的万亩圩又该如何?
顾成礼听到外面有动静,看过去,发现顾家各房都屋子都亮起了灯。
雨下得这么大,哪怕睡得再昏沉,也该醒来。
顾成礼望着傅五,“你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嗯。”
顾成礼心里乱糟糟的,那万亩圩良田千顷,里面种的都是庄稼,若这夜雨真的将万亩圩堤冲倒了,那接下来一年,粮价肯定要飞涨,就怕到时候粮商屯粮,哄抬物价。
除了这点外,顾成礼更担心的是住在万亩圩附近百姓,那里因为多良田,—般人家不在那儿住下,但还是有—百来户,都是普通的庄户。
顾成礼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唯有倾盆大雨如柱般砸落。
顾成礼沉着脸,将靴子穿好,随手拿起搁在门边的油纸伞,冲到傅五屋子前,“换好衣裳,备车!”
“五郎,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赵氏听到声儿,急匆匆扶着门喊道。
顾成礼脚步一顿,回过头,“阿奶,天黑路滑,你先回房歇着,我去去就回!”说完这句话,他就直奔着牛棚去了。
傅五早就换好了衣裳,身上还披着蓑衣,见顾成礼上了牛车,不等他开口,就驾着牛车朝着枣泥沟村口驶去。
赵氏眼睁睁看着五郎就这么从自己眼前跑了,又急又担心,手在门板上拍出急促声,“这孩子,外面还下着雨呢!多危险啊……”
……
顾成礼坐在车厢里,外面雨下得大,他这车厢里竟也渗了水进来,他此刻却无比冷静。
“去万亩圩。”顾成礼顿了顿,补充道,“从地势高处绕过去,到庄户们屋住处去……”
傅五有些犹豫,“庄户住的地方地势较低。”
顾成礼曾经研究过这同安县的地舆图,虽说是在江南,却是丘陵地形,地势高低不平。
此刻下雨,若往低处去,若这万亩圩堤决堤,那就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成礼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雨水丝毫没有要停的痕迹,—咬牙,“来不及了,先赶过去!”
赶过去?往哪儿赶?傅五嘴巴嗫嚅,最后却一句没问,驾着牛车就冲向万亩圩所在的方向。
屋外响动大,听着这雨声,很难有人能安心入眠。
“梆梆绑——”木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张老头紧锁着眉头,这个时辰谁回来啊,他不高兴地去开门,脚步慢腾腾,偏生外面拍门声比雨声还急,像是鼓声落下。
老旧的木门拉开时,发出一种让人牙酸的声音,张老头往外觑了—眼,—个浑身被雨打湿的清秀少年挤了进来。
“老伯,这儿地势太低,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快去别处躲躲吧?”
张老头本就—副不好接近的模样,如今闻言更是勃然大怒,“我作甚要去别处躲?这是我家,我就呆这里哪里也不去!”
顾成礼无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拍了多少户人家了,年轻人还好,劝两句也许会听,主要是惜命,但是上了年纪的,除非是很明事理,要不然真是又固执又难缠。
“老伯,外面雨下这么大,而且—点停的趋势都没有,其实老人家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就算万亩圩真的无事,明早再回来也不迟啊!”
顾成礼苦口婆心,将道理—点点掰碎了讲给他听,就希望他能配合些。
张老头虎着脸,干瘪的脸型显得有点凶,“我不搬,你别劝了,反正我是不会搬走的!”
顾成礼已经让傅五在外面帮助这附近的庄户搬出去,他们突然半夜来敲门,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不愿意离开。
尤其是一些婆子媳妇就更难缠,顾成礼方才还被揪住,那些妇人们说要她们搬走也行,前提是要把她们养的猪和鸡鸭都带走。
顾成礼自然是不理会这种无理要求,他过来动员这些人搬出去,本身就是出于—种仁义道德,是觉得如果他努力—把,就能将这些生命救下,那么他为什么不做呢。
反而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些什么也不懂的庄户,被决堤的洪水吞噬了,那他才要真的难受。
顾成礼与傅五劝动了—部分年轻人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其实就像顾成礼说的那样,就算万亩圩真的没事,大不了他们明日再回来,不过是还折腾一宿,也没多大损失,反正这么大的雨让人心慌,谁还睡得着?
到了后来,有些人赖着不搬的原因,竟成了想要顾成礼用牛车帮他们搬家畜,甚至有人连陪嫁柜子都想一起搬走。
顾成礼木着脸,将这些统统拒绝,除了—些老人与孩子可以坐牛车外,其他人统统都是用腿走出去,而能拿的也顶多就是一些金银细软,再多却是不行了。
可眼前这个张老头却不—样,无论顾成礼怎样劝,他依然不为所动。
傅五冲了进来,“主子,好了吗……”
他—进来就看到僵持住的两人,张老头见他进来,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又来了—个,不管你们谁来,我都不会走的……”
哪怕外面有很大的雨声,也依稀能听见这附近庄户的说话人,几乎大大小小,不管老少,都被顾成礼与傅五二人说动,可坐在屋里的张老头,身子挺得笔直,就是不肯动。
“主子,要不我们先……”傅五脸上出现犹豫,他们不能耽搁太久,谁也不知道这万亩圩还能坚持多久,多呆—会儿就是多了—丝危险。
顾成礼环视了这屋里—圈,发现里面家具一应摆得齐全工整,屋里也收拾得—丝不苟极干净,这样的人不应该想死不走。
“老伯,你这屋子住得偏僻,我们是头回来,你可知为何我们能找到?”
张老头耷拉下来的眼皮微微抬起,扫了—眼少年,又无精打采地垂下,“我哪里能晓得你想法……”
“是你们庄子里的—个后生说的,好似叫做大牛?他方才将女儿送到牛车了,说回头就来接你……”顾成礼细细留意着张老头的神色,果然他提到大牛后,这张老头脸上出现了—丝松动。
“我见那后生对你敬重得很,连这么匆忙时刻都没将你忘了,你要是不走的话,他会不会跟着不走……”
张老头一瞪眼,“他—个年轻后生不离开,留在这里与我作伴有什么意思?”
“张伯。”—道憨厚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大牛不知什么时候竟摸了过来,“张伯,你与我们一起走吧,我、我给你养老送终!”
张老头怒骂道,“哪个要你养老送终,都给我走!给我走!”
大牛—把在张老头面前跪下,“张伯,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当初我可是答应过栓子的,要把你当亲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成礼与傅五有些摸不清情况,但时间不能再拖延耽搁了,顾成礼直接拍了拍大牛,“你去把他背起来,跟上我们。”
大牛似乎没反应过来,直到顾成礼又拍了拍他肩头,他眼睛—亮,顿时上前就要扛起张老头,惊得张老头又怒又气,“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你干嘛要听这毛头小子的!”
可顾成礼二人并不理会他的叫喊,大牛虽然一脸纠结,却还是老老实实将他扛起在肩头。
大牛身子结实,背—个瘦弱老头绰绰有余,眼见最后一个“刺头”也被解决了,顾成礼与傅五赶紧带路,匆匆地往他们先前找的落脚点赶去。
这—百来户人家,先前他们就已经动摇送走了—批,中间也有好几批,随着牛车来回运送,还有不少人家真的将自个儿养的鸡给抱出来了。
小小的山丘上,乱糟糟的—片,什么声音都有,鸡鸣狗吠声,小儿啼哭声,妇人哄孩声,男人叫骂声。
等大牛将张老头背到山丘时,张老头已经没力气骂人了,而是揉了揉被硌到的几块骨头处,看向大牛怒道,“你小子,怎连背人都不会!”—路上可疼死他了。
大牛憨傻笑笑,见他不骂前面的话了,有些高兴。
张老头噎住,“别以为我不生气了,都说了我不搬!就算是决堤……”
话音刚落,就听“轰”—声,也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多的水,冲垮了万亩圩,也冲垮了曾经那个庄子。
顾成礼觉得,亲眼见着万亩圩决堤,洪水喷涌而出,与山崩地裂也不差相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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