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1 / 1)

这次顾成礼记得当初赵明昌与何师兄打听过,当时得到的明确消息便是县学生只会在入学的那年下田秋收一次,故而他们以为只要去一次学田。

没想到竟是文字陷阱,的确是只要秋收一次,但等到开春的时候还要去春耕一次,等何师兄笑着来通知时,顾成礼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其实对于再次去学田里参与农事,除了个别学子不太乐意外,大部分县学生还是很兴奋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出身富贵,又不需要真的要在地里刨食谋生,平时伙食吃得不错,不差那么点力气,来这学田倒像是成了他们野外踏春的旅程了,就连要下地干活都成了一件充满野趣的事情。

赵明昌一开始气呼呼地喊着,“何师兄这人太不实诚,都未曾与我说真心话!”

“人家也没诓骗你啊,是你自个儿没问仔细。”许敬宗却不与他站一边,反而认为是赵明昌的缘故。

赵明昌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偏生也挑不出何修然的错处来,索性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像脱缰的野马似的,直冲冲朝着山下奔腾而去,憋了一个冬日,他早就想出来走动走动,如今还能与同窗们一道,别提有多高兴。

许敬宗眼见他像一个泼猴一般,想要高声喊住,环顾了一下四周,身旁的同窗各个都温文尔雅,顿时忍住,只得加快跟上去,心里把跑得没人影了的赵明昌暗暗马上一顿。

如今裴清泽回京,顾成礼又被学正大人喊去了,这赵明昌眨眼的功夫就跑远了,让他跟谁一道儿呢?许敬宗想想就觉得发愁。

顾成礼不知道许敬宗此刻落单发愁,他身边有了傅五后,与傅学正来往密切了很多,除了日常讨论《国风》上的相关事宜外,他还时常受到傅五带回来的试题,有些是往年的会试乡试的考题,甚至有时傅学正有时还将殿试的考题捎给他,而他自己给顾成礼出题就更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考题花了顾成礼不少的时间与精力,他几乎很少得闲来好生放松一下,如今恰逢要去学田春耕,倒是成了他难得的一个放松机会。

不成想这日傅学正居然也会召见他,顾成礼沉吟片刻,心里觉得傅学正应该不会在此日考较他功课才是,转身便跟着傅五去了。

春风料峭,吹在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意,哪怕今日日头极好,众人身上还是穿了对襟长袖,而不敢像秋收那日穿成短褐。傅茂典一身灰扑扑的麻衣,头上还戴了一个草帽,除了带着一个小厮外,也不让人跟着,就连想要作陪的姚知县都被他打发了,此刻佝偻着腰,看上去与种田的老农真的没啥区别。

“学正大人。”顾成礼行了一礼。

“嗯,你来了。”傅茂典没抬头,而是让摆手招呼他走近,“你来看看,先前我便让人把这块地划分出来……”

顾成礼轻步上前,发现傅学正左手抓了一把黑土,右手三指捻起一些搓动,目光一凝,“这是经过大豆肥地法调养过的?”

傅茂典也不嫌脏,将手里那把泥土捏着比较感受一下,“没错,我与一旁那亩地对比了,摸起来果然有不同,应该要肥上一些……”

一旁的一个老妇忍不住开口,“这地肥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去岁那白菘一茬一茬地长起来……”

白菘就是小青菜,是常见的时蔬,但是像得那么猛的架势,老妇咂舌,她还是头回见哩。

这学田本就是以较低的地租佃给了附近的百姓来种,这老妇瞧着傅茂典一身朴素,也不晓得他是什么人物,还当与自个儿一样的老农,忍不住多舌几句,“听说这大豆肥地法是那县学里的学生搞出来的,上头的大人说了,若是用的好的话,到时候就教咱大豆做肥料的法子……”

她一脸骄傲,只当傅茂典不是本地的庄户,忍不住有些炫耀,“咱这一块种的是学田,不过你也别愁,估摸着等咱们种得好,大人肯定很快就会给你们也安排上……”

傅茂典也不否认,脸上笑眯眯的,只是抓着老妇问道,“那大豆肥地当真好?真的有效吗?”

“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老妇有些生气,“若你不信,就上别人家打听打听,看我有没有说假话!”

她家去岁靠着这肥地,收割了不少白菘,除了留下一部分自家吃外,其他的都送到集市上换了银钱,老妇心里还挺遗憾,可惜这种肥料是上头发下来的,他们不会自己配。

要不然,把家里所有的地都撒上这种大豆肥料,那收成岂不是要翻好几成?

她一脸怒意,傅茂典看着不似作伪,反而笑出声来,“放心,若这大豆肥地有用,官府定然还会派人来施肥!”

老妇没忍住,白了这老头一眼,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我能不知道上头会派人?我这不是担心不够嘛,也不想想那么多人都望着呢……”

顾成礼就静静地立在一边,傅学正与老妇搭话时也不曾插嘴,直到那妇人走远了,他才笑着开口,“看来大人与知府大人接下来要繁忙了……”

傅茂典是学正,主要是管县学事宜,这种农事很多时候都轮不到他插手,但他却盯得厉害,姚知县也不敢耽误怠慢。

傅茂典脸上出现舒心的笑,“若是能让这法子真的能改善如今地里的状况,忙些又值当什么?”他看向顾成礼,目光奇异,“你当初是如何学得此法?”

顾成礼抬眼,对上傅学正灼热的目光,心里丝毫不慌,“其实对于肥地,古人都曾有叙述,《汜胜之书》与《齐民要术》皆有所涉猎,不过未曾深入钻研……”他这算是为自己擅长农事找了一个出处,然后才继续道,“其实养地犹如养人,也是需要定期为其补给要素,而人食五谷,若想要将地肥好,也要多方面进行补给……”

其实是因为土壤所需微元素类型多,若仅仅只是从一个方面补给自然是不够,如今人们常用的便是粪便施肥,而这完全不够,豆类作物是很好的肥地作物,除此之外还有禾本作物与油料作物,若是将它们按照一定比例来比兑,效果比如今单纯用大豆施肥效果更好。

傅茂典认真听着顾成礼说着养地法,觉得很多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少年所说甚是有理,仔细思虑一番,发现很多地方都是有迹可循,为何以往从未有人提起过呢。

“你讲的这些,回头都写下来,让傅五递给我。”傅茂典对顾成礼讲的这些养地法上心,觉得不管少年所言是真是假,都不能轻易忽视,至少要派人去实验一番,若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对整个大周来说,都会是一件幸事。

顾成礼见他上心,连忙将轮作、套作与间作也一并说了,难得傅学正要系统地让人来研究,他觉得还不如一次性说出来,好让他们好生研究。

所谓轮作,就是在同一块土壤上轮流播种不同的作物,轮作是有周期的,周期有长有短,短的一两年,长的甚至好几年,不过长的一般是果树。

其实如今已经有农人进行轮作,不过他们很多只是出于不想将土地闲置的想法而已,并不得其中要领,更没掌握其中的要义与搭配。

轮作的好处是防治病、虫、草害,许多作物都存在病虫害,而如今并未有杀虫的农药,但通过轮作,却能对田间的杂草有防除抑制作用,而没了这些杂草,很多虫害就失去了可以寄生的伴生草。

但轮作也是讲究搭配的,若是搭配不当,反而可能降低土壤肥力,反而是对地力的消耗。

至于间作,则是在同一块土地上同时播种两种作物,一者为主,另一种为辅,相间播种。一般这种播种方式是利用作物秸秆的高低不同,让两者都能充分吸收阳光的同时,又能提高土壤的利用率。

套作则与前者相似,不过两种作物在生长期分前后,一般是后者前期接前者后期,通过套作也有不少好处,像是可以避免低温涝害,缓解农忙等。

傅茂典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年讲出一大通,他如今算是知道了,原来种田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一点都不必读书容易。

让他惊叹的是顾成礼在农事上的天赋,原先他就知道此子聪慧,不仅文章写得好,有自己不凡见解,更是精绝算学,想着日后顾成礼若是进了户部必然大有作为。

可如今见了顾成礼在农事上的天赋后,傅茂典对自己曾经的决定有些迟疑,这样的农事天赋,不去工部着实可惜,听闻顾成礼还帮赵家的姻亲齐家改善了一种纺织机?

可工部不属于他可以管辖的地界,且也比不得户部前途,若让少年去户部,他心中着实不舍。

傅茂典轻笑,忽而觉得自己想这么多,为何不问一下少年的意思呢?

“成礼,我听闻这数次月考,你皆名列前茅?”

顾成礼颔首,“学生不才,不过运气使然。”

有傅学正为他提供的那些考题,还有藏经阁这丰富的藏书处,顾成礼在县学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如今还真有把握稳居第一,但是话却不能说得这么自满。

傅茂典不置可否,“以你才学,如今便是在这江南府也是翘楚……”他目光定定看着少年,带了一分犀利,“若是让你如今就去参加会试,你可会胆怯?”

顾成礼一愣,继而说道,“大人已为学生寻来往年的会试考题,自是不惧……”

这就相当于高考真题他都作了好几套,且还是成绩不凡那种,对于顾成礼来说,便是即刻就去参加会试也不带怕的。

但是会试是三年一次,去岁他考完院试后,再过两月便是会试开考时间,当时的顾成礼自然不惧应试能力,只能缓一缓到三年后再考。

如今才堪堪过了一年,就算顾成礼如今已经准备妥当,也要再等两年。

傅茂典抚着胡须,沉吟一声,“若是你想,今岁下旬即可去下场一试身手。”

顾成礼抬眼望着傅学正,脸上出现若有所悟,心里有了预感。

“此事不可外传,如今宫里的云妃娘娘去岁寒冬诊得喜脉,等七八月时,必然能诞下龙子。”

云妃?顾成礼也有所耳闻,据说甚是得宠,若是宠妃诞生皇子,圣上开恩科的话,那他的确可以今岁就去参加会试。

可关键是如今云妃娘娘尚未生产,为何傅茂典就笃定当今皇上会一定开恩科呢。便是皇后生产,也不见得就一定有这种荣耀。

顾成礼心里一突,再看向傅茂典,见他脸上胜券在握,心里有一不可思议的猜测,难不成傅大人已经提前得了消息?

得了谁的消息?自然是皇上的,先前他就听传闻说皇上器重傅大人,如今看来果真不是虚话。可在宠妃尚未诞生,就将恩科之事透露给傅大人,皇上此举是真的宠信云妃吗,还是要借着云妃生产而行他事呢,从未听过有这种已提前预知的恩科。

傅茂典见少年沉思不语,也不甚在意,再过上几月,他自然就能明了皇上此举何意,但如今与之说太多还是过早。

“怎样,你可敢下场一试?”

“若能有幸得逢恩科,成礼自然是不惧。”

顾成礼目光坦然,迎着傅茂典打量的目光也不曾怯然,傅茂典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若你当真能考中,不管是户部,还是……工部,自然有你去处。”他这话算是给了顾成礼一个定心丸,只要顾成礼能考中举人,他就敢保他少年的前程。

顾成礼听了他这话,并未露出惊喜,而是陷入若有所思,心里猜测,莫不是傅学正要起复了?

***

周启文如今很后悔,为何当初要选择与王墨章一道,为了他甚至与赵明昌闹掰,如今看着赵家书肆的红火,他心里像是拱了火,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懊恼后悔。

在一开始,他就瞅准了顾成礼,觉得这少年虽然是出身农家,但却着实不凡,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前程,他想要与之交好,偏生顾成礼却一直待他不冷不热。

而赵明昌,不过是读书比他强些,实则是个鲁莽性子,初时便对顾成礼出言不逊,他实在想不懂,为何顾成礼宁愿与赵明昌往来密切,却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若非是顾成礼的置之不理,他又怎会去追随王墨章,当初都道王墨章文采斐然,必有一番前途。

他在王墨章身上投入太多,也确实靠着王墨章得了些微好处,至少如今已经在姚知县那里挂了号,可即便如此又怎样呢。

凭他的学识,两年后根本不可能考中举人,无法走入仕途。而先前想要扳倒赵家,虽然搅和了赵家的布匹生意,却也只是枉然,如今的赵家凭借《国风》与话本子《仵作》日进斗金,又见识了很多读书人,日后只怕会是更进一程。

周启文越想越是觉得不甘,为何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废了那么多的心思,却一无所获,而赵明昌却轻而易举就将他想要的一切拿到手?

王墨章阴沉地看着他,“你整日拉着张脸,是作给谁看,若是不情愿,尽管走人!”

王墨章如今在县学大不如前,这段时间他虽然也有努力去学那算学,但却成效不明显,好多地方不是很明白,偏偏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摆在头名位置上,根本拉不下脸去请教别人。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将算学提高了那么一点,反而险些还误了读书作诗的进度。

如今在月考中,他虽有所提升,但还是处于中游水平,离曾经的天子骄子地位差太多,原本对他尊崇不已的学子们态度自然会发生些变化。

而这正是王墨章接受不了的地方,原先他仗着自己的才学那般自傲,如今月考排名下滑,却是比之从前更加敏感自傲起来,即为自己才学自傲,又敏感于旁人的看轻。

听着他阴沉呵斥,周启文心里叹气,连忙堆起笑容来,“王师兄,我刚才不过是想着先前教谕曾讲过的一篇文章罢了……”

王墨章嗤笑,有些不屑,“你还思考文章,还不如多花些功夫去背背经义……”

周启文曾经因为经义不通而被直讲当众训斥过,王墨章这是嘲讽他连基础功都没搭好。

周启文脸皮一抽,再次后悔自己当初眼瞎,要不然为何要选这家伙来跟随。

可如今后悔晚矣,得罪了王墨章事小,他怕得罪王墨章身后的姚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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