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农具的只需收割,而没有农具等却要做搬运工,在一开始的时候倒也注意不出两者有多大的差距,可不过忙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些搬运工们顿时就叫苦不堪。
来回跑动费力气不说,那稻穗抱在怀里还有些扎人,甚至让人微微发痒
而农具与农具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赵明昌手里的那把镰刀,因是中众人挑剩下的,顾成礼当初拿起时也没得选了,如今赵明昌用起来后才发现那把镰刀的刀刃非常钝,一开始勉强还行,等连续收割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非常费力,况且效率还很低,就算是精力旺盛的赵明昌,过了这么长功夫也觉得累得慌。
如今是白露之后,虽说天气已渐凉。但今日日头好,晴空无云,还是有些热的。县学的教谕直讲们虽然想要磨练一下这些秀才们的意志,但也不想他们真的中暑了。
不过是忙活了一个时辰,就让他们先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这时有不少村妇从家里提了篮子过来,里面装的都是凉茶。
“快先歇歇吧,喝口水凉快一下。”
“哎哟喂,都是秀才公,哪里能干得了这粗活!”
“就是啊,按我说秀才们读书好就行了呀,作甚要吃这劳子的苦……”
等顾成礼等人走过去,发现原来这些凉茶是要花钱来买的,不过也不贵,一个板子就能换上一大粗碗的凉茶,喝下去后浑身都舒服起来,便是顾成礼也掏出铜板买了一碗。
倒是有几个顽童笑嘻嘻的扮鬼脸,“哈哈哈,他们干不动……”
“小秀才,没力气,只读书,不干活!”
“……没力气,不干活……”
“小秀才……”
这个顽童竟还编了童谣来笑话他们,县学生们个个脸色涨红,若是成人如此,他们肯定是会勃然大怒不肯善罢甘休。
偏生这起哄的只是顽童,让他们满脸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来送凉茶的妇人们立刻板着脸,将自家顽童的耳朵拎起,“还不快来些给秀才老爷们陪不是,这可都是文曲星,但凡你们能沾上点文气……”
一番恭维之下,这些县学生们脸色才好看了些。
顾成礼穿越后,也没少跟顾家人下田干活,便是到李秀才那里读书后,在农忙时,李秀才也会给他放假,他也要随着顾家人去地里忙活。所以这番倒并不觉得很累,不过是收割稻穗而已,算不得十分辛苦。
况且县学是有开设骑射课,会定时教授他们骑马射箭,所以这些秀才们还真算不上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不过骑马射箭与割稻又是两种体验。
顾成礼与裴清泽等人想找个地坐下来,可这四下望去,倒处都是稻田,哪有可坐之地,当下也不讲究,直接坐到了水田一旁的田埂上。
顾成礼见裴清泽面色发白,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吧?”
“还行。”裴清泽摆摆手,气若游丝,“没什么大碍。”他第一次下田,方才割稻时,许多土□□蹦来蹦去,还有一次窜到他手上,吓得他险些将镰刀割到手,裴清泽忍不住感叹一声,“曾听诗曰‘蜃气为楼阁,蛙声为管弦’,竟不想还有这么吓人的蛙……”
他还以为蛙都是碧色如玉,哪里成想还有这样土褐色模样。
顾成礼忍不住笑出声,“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应是池塘中?这稻田里的可是在泥土里生长啊。”
裴清泽面部一僵,“难不成它们是在泥里呆久了就变了模样……”
“咳咳咳咳。”一串猛烈的咳嗽声响起,顾成礼回头望去,发现竟是与他同姓的一个年纪稍长的秀才顾景泰。
因着同姓之故,他们在县学之中天然多了份亲近,平时处得也还算不错。
顾成礼发现他脖颈间起了很多红点,“你这是怎么了?”
顾景泰有些难受,摇了摇头,“方才便觉得有些痒意,如今越发明显了……”
顾成礼看看他身上穿的衣裳街也是短褐,不禁问道,“你这一衣裳是从何而来?”
原本卖凉茶的妇人们还未离开,其中一人连忙道,“这衣裳是我家汉子的,秀才公方才向小人借衣裳,小人便将相公的衣裳取来,难道还有不妥?”
妇人很是紧张,“这衣裳小人相公穿着的时候都好端端的,还是从他身上刚扒下来,怎知秀才公穿上就会出这般状况……”
若这妇人的丈夫当真是一个康健之人,那顾景泰便不该染上红点,莫不是过敏症状?顾成礼心里忍不住猜测。
顾景泰先前并未抢到镰刀,所以一直在搬运稻穗,他观顾景泰平时衣着甚好,家境应也不差,以前怕是都未曾接触过稻穗,如今起了反应也就不稀奇。
“发生了何事?”一道威严声音传来。
“知县大人,学正大人!”众人连忙起身行李。
没想到姚知县与傅学正竟也会出现在学田,众人心里很诧异,顿时议论纷纷。
“知县大人怎会到此地,学正大人也来了呢!”
“原来大人们也会过来啊,想必是了,秋收可是大事呢。”
“可这学田不是直属县学吗?许是大人们过来查看一番?”
“……”
不仅是姚知县与傅学正过来,连教谕和直讲们也缀在他们身后,见此处嘈杂,便都过来查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裴清泽走上前去禀报,“回禀大人,顾景泰身子不适。”
一旁的顾成礼则是扶着顾景泰,便将他领子稍微往下扯了些,好让众人瞧清他脖颈处的状况。
众人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儿的功夫,他那脖颈红点似乎变得更多,密密麻麻一片,瞧着相当瘆人。
姚弘文只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着傅茂典说道,“瞧着这模样,应去看下大夫。”
傅茂典点头,眉头微皱,“确实该找个大夫来看一下。”他目光落在顾成礼身上,本准备开口,忽而停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秀才,“你去将他送到县城医馆诊治,若有不妥,及时来报。”
被他点中之人很是惊喜,连忙应承下来,等傅茂典吩咐完毕,立刻上前就要去搀扶顾景泰,而旁余的秀才们个个羡慕不已地看着,将人送到县城的医馆虽说是幸苦了些,但与他们在这里割稻送稻相比,则轻松干净多了,他们眼巴巴望着两人渐渐走远。
眼见知府大人与学正大人都露面了,县学生没歇一会儿就咬牙起身,决定一定要在知县面前好生表现一番,顾成礼颇感无奈,只好跟着众人一起起身。
他与裴清泽二人没走几步,就被喊住了,姚弘文见傅茂典将这两少年喊住,有些诧异,而原本准备下田的王墨章与许敬宗也停住了脚步,望着顾成礼二人,姚弘文本身便挺欣赏二人作的诗,当场把他们也留了下来。
傅茂典岁数并不小,但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容貌俊美,即便是如今上了年纪,两鬓染了风霜,依旧让人觉得儒雅而有仪度。
他看着两个少年,眼里含笑,“这番秋收,幸苦否?”
顾成礼与裴清泽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确实幸苦,这才劳作一个时辰,他们的一个同窗就要去县城医馆看诊了。
“你们不过是一个时辰,况且还是这么多的人,便已觉得幸苦,而百姓他们只会更苦……”傅茂典望着已经下田的县学生,哪怕他们穿上了短褐,也是与真正老农不同,他们这行人方才就已来了多时,在此观察了一阵子,便是动作熟练的顾成礼,与那些老农相比也是有差距的。
老农割稻时,他们的腰杆一直是弯的,闷头苦干,根本就无暇抬头,像是一头沉闷的老牛,不停地在地里劳作,而顾成礼不是,哪怕是在劳作,他的背脊也是笔直,这是读书人的风骨,可他也从未体会过百姓的幸苦。
“县学让你们来此秋收,也是一片苦心,不管将来是否为官,仍需谨记今日之苦,大周朝的百姓皆受其苦,虽有获利之道,但仍要坚守此法,只因‘农为本,商为末’,若天下百姓皆为利所惑,荒于本道,那将会动摇大周根基……”
顾成礼心里一突,忍不住抬头,果真见着傅学正此刻望着他,心里顿时明了傅茂典此话怕是说给他听的,原来当初他院试时写的那篇文章是被学正大人瞧见了,那他这案首之名也是由他亲点的吗?
顾成礼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若天下百姓有足够的食物呢,以农为本,以固大周的社稷,可若是有朝一日天下百姓皆有粮可食、有衣可裹,食无忧住无虑,如此是否可行商利?”
傅茂典脸上带笑,却有些不以为意,这次还没等他开口,那姚知县便先发话了,“小儿无知,使天下百姓皆有粮可食、有衣可裹?未免狂妄了些!”
站在姚弘文身旁的王墨章脸上也露出嘲讽之意,虽是略有收敛,但仍然很明显,裴清泽看着很着急,想要上前为顾成礼解说一二,却不知如何开口,顾成礼这次所说之事实在是太大,他如果办得到?
不仅是裴清泽,那些直讲、教谕们也暗自摇头,心里纳闷,这顾成礼平日瞧着也是很踏实好学的少年,怎生在学正大人面前就这般不稳重,便是想要博得青睐,也不该剑走偏锋。
傅茂典指着不远处的一块荒田,悠悠说道,“我前两年来此地时,犹记得那里稻米满田,如今再来看,不过是荒地,那处肥力尽失,若是你能解决此难,再去想着解天下百姓之食尚且不急。”
顾成礼顺着他手指出的地方望去,那里如今的确已经没种粮食了,倒也没有杂草丛生,而像是被人定期处理过的模样。
刘经赋走了过来,与他说道,“那也是咱们县学学田,只是肥力不够,需轮番耕作,以养田力……”
所以若是顾成礼能解决了这田地肥力问题,省了轮番耕作,便能多出至少三层粮食,这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功德了。
顾成礼眼睫微动,忽而开口,“若只是想要提高这土地肥力,并非是难事……”
王墨章一愣,瞬即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有法子解决眼前之事?”他这态度是摆明了不信,却又忍不住想要激顾成礼应下这事,届时完成不了更是能让学正大人从此对他不再搭理。
顾成礼对着傅茂典行了一礼,“回大人,学生有法子解决这土地肥力。”
作为一个理科生,想要搞出化肥还真不算难事,不过就算没有化肥,他还有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