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沈枝枝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些冷,周遭都是冷的,只有旁边似乎有一处热源。
她本能地朝那热源靠近,刚挨到热源,她就被热源顺势搂住了。
沈枝枝一个激灵,猛得睁开了眼。
赵遇就躺在她身侧,紧闭着眼,睡颜安静,长睫在他脸上投下了两抹黛色的小月亮。
沈枝枝看着看着,不自在挪开了身体。
她望着这一室的旖旎,慢慢清醒过来。
她不后悔昨日的所作所为,只是,她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觉得这件事,会把她原本有序的生活变得麻烦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悄悄起身离开,她换下了昨日的衣裳,躺回了自己床上,她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他昨日的状态,和之前的很不同,所以,她决定大胆赌一把,赌他记不起昨天晚上的事。
天终于还是亮了起来,沈枝枝长吁了一口气,慢慢起身穿好了衣服,她在脖子上遮了一条纱巾,这才慢慢地推开了门。
赵遇依旧等在之前的地方,他也换了一身衣裳,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他的面色如常。
让沈枝枝差点就要以为,昨夜发生的事,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他这样自然的反应,更加让沈枝枝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两人如同昨日一样练功。
第三日,第四日,都是如此。
沈枝枝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这日,赵遇给她放了假,她便下山去采买了些东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以前的一个外门弟子,他瞧着她拎了一大堆东西,便要上来帮她拿。
沈枝枝推脱不开,便给他分了一半东西。
回了小杜峰之后,沈枝枝邀他进来喝茶,他捧着茶杯支支吾吾的,最终道,“枝枝,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沈枝枝没想到这样也能给自己惹一笔桃花债,她慌忙搪塞了过去,送走了那弟子。
她刚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却瞧见赵遇站在她身后,阴沉着脸色。
沈枝枝心中“咯噔”一声,她抖着嗓子唤了一声“师兄”。
赵遇一步一步逼近,沈枝枝被他周身的气场所骇到,一步步往后退去。
终于被他困在了墙边,他忽的一伸手,拽下了她脖子上欲盖弥彰的纱巾。
细腻白皙的脖颈上,只留了一小块浅红色的疤痕。
他的长指轻轻揉上了那疤,引得沈枝枝微微战栗,她终于反应过来,“那夜,那夜的事,你记得……”
他噬笑了一声,“所以你以为我不记得,又去勾别的男子?”
勾……他把她想成什么了。
“我没有。”沈枝枝辩解道。
“你最好没有。”
他收回手,将那纱巾重新丢回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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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记得那夜的事,沈枝枝后知后觉地别扭了起来,这几日,她下意识一直躲着不见他。
赵遇看她别扭着,却也没强求。
倒是沈枝枝发现,自己修为似乎又更进了一步,她起初不得要领,整日泡在藏书阁之中。
直到她看见双修秘术这四个字,脸一下子红的彻底。
原来做那种事,还能有这样的好处。
她忙照着书上教的勤加练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可调息之中,总也不得要领,就在她察觉自己快要有走火入魔之势时,已经来不及收回。
她心中又惊惶,又焦急,不甘心,又怕自己真入魔,伤害到别人怎么办。
她努力压制着,全然无法关注外界,因此也不知赵遇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见她今日独自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在外面叫了她许久,也没得到回应,只得不顾其他,推门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被她气过去,凭她的修为,竟敢自己这样做。
他又气又无奈,只得渡气过去帮她平息。
沈枝枝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火热躁动一点点被化解了下来,她如同沐浴在温泉中一般,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样。
她记忆深处的某一瞬开始松动,少年,追赶,逃亡,大火,高烧,她全部想起来了。
她缓缓睁开眼,那一贯明媚的眸子里带了些水雾,她想起来了,赵子逢。
面前青年英俊的面孔,和记忆深处的清瘦少年重合。
见她终于醒了,赵遇收回自己探入她体内的气,刚要开口教导两句,沈枝枝却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
他的话一下子压在舌尖,他听见她在他耳边说,“师兄,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回应唯有紧紧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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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云宗给弟子们下达了外派修习的任务,以师门为单位进行。
沈枝枝的师门,也就只有她和赵遇两个人。
赵遇已经历练过了,怕干预她的机缘,所以没随她一同。
她去领了任务,便收拾好包裹独自一人下山了。
她没想到的是,此次下山,她竟是真的有一份机缘。
她的修为在历练下,日渐精进,加上实操,她的进步肉眼可见地在每日增长。
她每日将修为上的困惑通过传音鉴问赵遇,他的指点总能让她醍醐灌顶一般。
她突发奇想,赵遇的天花板在哪儿,好像不管她怎么进步,都没办法够到赵遇的顶点。
她安慰自己,没事,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强就够了,她慢慢朝他进步,总有一天能赶上的。
这日,她捉住了一只妖,这只妖化成了人身,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他哭着说他没做过坏事,让她不要杀他。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赵遇,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放了那只妖。
却被暗处的同门看见,给她安了一个通妖邪之罪。
如今的世道,修仙的疾妖如仇,不分好坏是非,见了妖,必定是要诛之的。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在仙门所追寻的大道,是否是对的。
沈枝枝是个果断的人,她觉得这样是对的,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她不肯低头认错。
即便是受严刑拷打,她将嘴巴咬出了血,也没说出过一个“错”字。
最终,那道貌岸然的女长老,见她是个硬骨头,收了她身上所以的法器,将她丢离了队伍,自此她不再是轩云宗的弟子。
旁的弟子都笑她傻,何必为了一只妖邪丢了身份。
可她自己知道,她不止是为了这些,她看到了仙门对妖怪的憎恶,如果有一天,赵遇他……
她没了法器,又受了伤,独自蜷缩在枯草坨中,好累啊。
她想,真的好累。
她的脑中有两个声音,一个蛊惑着她说,就这样睡去吧;另一个温柔中带着坚定,坚持下去,小枝。
她猛得睁开眼,她不能垮。
一旁传来脚步声,她猛的看向来人,发现正是她之前放跑的那只妖,他被她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他嗫嚅道,“对……对不起啊,害得你这样了……”
沈枝枝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事,不关你的事。”
“你这样,还会好吗?”他看着她满身的伤,有些难过。
“会的。”沈枝枝坚定道,“都会好的。”
后来,她在这小孩的帮助下养好了伤,这小孩叫冬茸,是颗冬菇精。
沈枝枝觉得他挺可爱的,小脑袋毛茸茸的。
为了感谢她,他把他奶奶留下的簪花送给了她,他说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沈枝枝自觉是不好收下的,可他硬塞给了她,她的手碰到那簪花的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机缘的降临。
这枚簪花之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而她只是一个有缘窥探一二的人。
她心中豁然开朗,被轩云宗除名又如何?
她沈枝枝,也可以闯荡自己的一番天地出来。
她继续游历,悟得了许多道,见识了许多人,她正式创立了天机阁,因为机缘是冬茸送她的那一枚簪花,她便定下了规矩,天机阁中,以簪花为令。
天机阁的宗旨,便是善,以天地为善,以万物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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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遇几日没收到沈枝枝的传音鉴,以为她在外面玩得疯了,起初心中没多想。
可又过了几日,他依旧没沈枝枝的消息。
经过那夜的事,他能隐约感知她的位置,这方法太耗费心神,他便挑了个自己状态好的时候来感知。
感知之下,他发觉,她偏离了原本轩云宗给她规划的任务路线,赵遇微微蹙了蹙眉头,又给她发了几条传音鉴,依旧不见她的回应。
思及此,赵遇便悄悄下山,捻了个千里诀,顺着感知的方向去了。
越近,他越能确切地感知到沈枝枝的位置,可他也能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
这力量并不能称作坏,可也绝对不能称作好,是天地之中的一种,绝无仅有的力量。
感知指引着他,竟来到了一个裂缝之边,这道裂缝很深很长,他记得他在书上看到过,这叫做万丈魔渊。
是滋生鬼魅的最好温床。
沈枝枝来这里干嘛,她迷路了吗?
前面有响动,赵遇忙闪身过去看,前面一个身影正趴在魔渊边上,正是沈枝枝。
看清是她的那一瞬,他的心都快跳漏了几拍,她在干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沈枝枝转过头惊喜道,“师兄……?”
这么危险她还这么高兴,赵遇绷着脸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跟我回去。”
沈枝枝有一瞬间的迷茫,“回哪儿去?”
“回宗中。”
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中有数不清的苦涩和孤傲,“我回不去了,师兄,我回不去了。”
她这样的反应,让赵遇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我被逐出宗门了。”她低声道,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似乎是怕他生气,她忙又道,“不过我现在自己建立一个帮派,虽然小,但我觉得比在轩云宗中,更有价值,更能发挥我的意义。”
“跟我回去。”他固执道,“有我在,没人能这样对你。”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师兄,我如今过得很好。”
“那我呢?”他猛得说完这话,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过来,不是她需要他……是他离不开她。
沈枝枝的心一时有些堵,她明显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焦躁。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只是想让他安心和快乐的啊。
她刚要开口,却忽然发现他的脸色变了,这个过程很快,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可却又好像有一生那么漫长。
他推开了她,被漫天的黑雾扯入了深渊。
沈枝枝眨了眨眼,这是梦吗?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要随他一起跳下去,可她很快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掉下去的最后一瞬间,给自己下了束身咒。
她只知道这是一个荒废掉的谷,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天机阁接了委托,这个谷的边缘,会开一朵奇异的花,少年病重的母亲渴望得到这朵花。
少年只得找来了天机阁。
这个任务最初是没有被通过的,可她最后还是决定接了下来,只因为她也曾亏欠过自己病重的母亲。
可如今,这里的一切变化,都让沈枝枝明白过来,这个任务只是个幌子,真正有异样的,是这个谷。
想明白的沈枝枝却只能站在谷边,她听着谷中可怕的异动,夹杂着嘶吼和咆哮,她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冬茸找到了她。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沈枝枝,满脸泪痕,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记得之前她被那帮修仙人打罚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过。
沈枝枝瞧见了他,宛如溺水的人瞧见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冬茸,快帮我解开这束身咒。”
冬茸想,稻草终归是稻草啊,他几乎是一眼就瞧出了,这用咒的人,术法远远在他之上,故而这咒,并非是凭他就能解开的。
他正对这个束身咒手足无措的时候,沈枝枝忽然觉得周身的束缚不在了,她试着动了动,这咒竟真的自己松开了。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庆幸,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怔在了原地,这比紧紧缚着她还要难受。
她望向冬茸的眼,想从他眼中看到否定的答案,可冬茸的神情,也一样凝重了起来。
她记得,之前她还在轩云宗的时候,在藏书阁翻阅典籍,曾看到过这样一段话,说:若是咒术散了,大抵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用咒的人,可能已遭遇了什么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