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天子为边防下令重新修建明长城。
总理陕西马政的杨一清经由内阁和六部的推荐,兼管长城修建事宜。
杨一清一心为国,恪尽职守。自然让人挑不出他一丝一毫的错漏。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间所有的事情,自然不能够只用人力来解释,也不是人力之所能够抗衡。
同年九月,边疆风雨大作,暴雨、狂风、冰雹无止无休。甚至还异常地提前下起了大雪。
刚刚建到一半的长城毁于一旦。就算是帝王,也是受命于天,改不了神仙的想法。
更何况只是三边总制的杨大人。
于是,在正德三年的时候,刘瑾终于找到了报复这位拒绝他的招揽的杨大人的机会。
这些事情,杨一清根本不知道。
京里的那个阴沉的太监已经向他张开了阴谋的网。他还在为长城的修建头疼。
杨一清面对的困难还不只是恶劣的天气以及毁坏的攻城。
天公不作美,人心也多变。
这些役夫的治理,对于此时的杨一清而言,也是一个挑战。
建造长城的一众役夫商议趁乱哗变。
法不责众,若是能直接逃了就很好。若是逃不了,能够逼迫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给他们加上一些工钱,或是直接搅了这次修建计划。都能够让他们心满意足。
但杨一清是谁?李东阳曾经说过,此人最是谋算得宜、剽勇果断。
他是李东阳的师弟,和他的师兄一样,走一步看三步,自然是谨慎小心。
役夫里面有他留下的细作,他对这些役夫的动向只晓得一清二楚。
杜甫有诗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杨一清立刻从离他们此时修建长城的地点最近的宁夏调兵,把役夫之中闹事的关进大牢。
这些宁夏的铁骑,常年与瓦剌作战,身上尽是血腥肃杀之气。他们身上的煞气哪里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役夫能够承受得起的?
“杨某与诸位道,长城修好了,自然都有赏赐。修不好,就是我杨某人和诸位一起掉脑袋!”
他根本不说什么修长城是为了边防,也不说什么忠君爱国、护卫百姓的大义。
只是把最后的后果明晃晃地摆在这些人的面前。
要么修,要么死。
自己和他们都是一样。
无论是朱紫富贵,还是白身小民。
众人在这样的雷霆手段之下果然都停止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勠力同心地修建长城。
但就在杨一清刚刚把一颗提着的心放下的时候,锦衣卫前来北疆的三边总制的府邸。带着皇帝的手令,说是要押解罪臣杨一清入京。
杨一清盯着那个冷着脸的锦衣卫首领,沉声道:“我犯了什么罪?!”
那个首领道:“杨大人不
要为难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
杨一清心里发冷,然后道:“走吧。老夫不用你们押着,自己会走。”
他此时明明是一个阶下囚,却是能够走出得意将军的风度。
谢棠这一日刚刚下衙回家,马车还在路上行驶。突然间有一个着飞鱼服、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拦住了马车。
赶马车的是谢家的一个亲卫。见到是锦衣卫,利落地下了马车然后问道:“这位军爷,请问您拦我们谢家的马车,是有何事?”
这句话说的就很巧妙。
既很恭敬,又表明了谢家的身份。但既不会显得卑躬屈膝,也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
那锦衣卫回了礼后走上前,作揖道:“下官见过谢大人,请谢大人跟着小人移步。我家大人有请。”
能够让锦衣卫称为是我家大人的,就只有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一个人。
牟斌找自己,是有何事?
谢棠握着手里已经包浆了的核桃,掀开帘子扫了一眼那个锦衣卫的衣饰。然后缓缓地道:“那还麻烦千户引路。”
牟斌找的这个地点十分隐蔽,位置也相当偏僻。
就在京郊的一座果园。果园里的果珍李柰都已经成熟,红红火火的让人心里温暖。
可是牟斌告诉谢棠的消息却让他无心去欣赏这幅美好的田家果珍图,也无暇去嗅那股断断续续的果蔬清香。
“刘瑾与陛下道,三边总制杨一清,克扣役夫工钱。导致役夫哗变,长城修建出现中断。”牟斌对谢棠道。
“杨应宁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谢棠果断地道。
他是见过这位杨一清杨大人的,杨大人的母族舅舅是川陕大商,杨一清怎么可能会缺钱花?
而且杨一清此人,素来厌恶贪污受贿之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更何况他是三边总制,在西北多年,怎么会不知晓修建长城的重要性?
若是边疆出现动荡,首当其冲的就是杨一清。像杨一清那样的老狐狸,又怎么会和去自毁前程?
“我知道。”牟斌道。“北疆的工程中断和役夫哗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恶劣条件。”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快些通知李大人。想办法保住杨一清的命。”
“刘瑾此次,要除掉杨一清的想法十分坚固。而陛下又听信于他。”
“你们要动作快点。”
谢棠作揖恭声道:“今日多谢牟大人仗义,告知我这等消息。他日定然前来请老哥前去喝酒。”
牟斌道:“无事,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而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如何去救杨大人。”
谢棠听了心里却是沉了沉。
他清楚地知道,朱厚照虽然热衷玩乐、恣意行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只顾一人之欢喜,不顾下之死生。但是他的确是聪明绝顶。
他把皇权牢牢地把握在手里。地方官员有很多是刘瑾的党羽。
但是边防重镇和作为税收重地的湖广与江南都是文臣当家。
皇帝扶植太监,又挑动着文官与其争斗。分明是为了自己皇权的至高无上。
他绝非晋惠帝和刘子业那样的废物,就算他日后荒淫无道,他也能坐稳自己皇权的宝座。
谢棠坐上马车,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改变另一个人。
但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好累好累。他只想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只想保住老师和自己的家族。
可是这却很难。像杨一清这样的功劳赫赫的封疆大吏都朝不保夕,像马文升、韩文这样的老臣都黯然收场。他此时,竟然感觉前方一片茫茫,不知归处在何方。
“大爷,我们现在是回府吗?”亲卫问道。
谢棠用修长的手捂住了眼睛。良久,他道:“不回府,去老师家。”
而在他的手上,若隐若现地能够看到浅浅的水迹。
他绝不能继续软弱下去,他的背后还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
既然天子不仁,就不要怪他,不复忠诚臣子,不为王之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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