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执风个子很高,所以蒋雯丽隔着格子间也能看到他往这边走来。
高一的时候,他由于受伤请假一个月的事闹得整个年级都知道,再加上他次次考第一,年级组里的老师没有不认识他的。
关于这次作弊的事,也牵扯到了顾执风,因此蒋雯丽和白软都看着他。
顾执风在白软身旁站定,语气寡淡而坚定:“蒋老师,白软同学中考成绩就是第一,这次考得好也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作为那个疑似“被抄袭者”,他此时站出来替白软说话。按道理两人是绑在一根绳上的,可此时他沉稳的表现,让他说的话天生带着一股信服力。
白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眉眼像是被雕刻过一般深邃。她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在他出现的那刻,逐渐安定。
其实,那封匿名举报信发到蒋雯丽邮箱的时候,她包括办公室内得知这件事的任课老师们都是不相信的。
毕竟白软平时的勤奋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转校生考了年级第一,的确让人惊讶。
蒋雯丽心平气和地说:“其实老师是很相信白软同学的,只是老师也相信没有人会无端造谣这件事。所以老师必须亲自调查一下,这样同学们才能对这次月考的成绩心服口服。”
“你们也知道,很多同学为了这次月考都很努力。”
潜台词就是你一个人的成绩掺水,这种不公平会影响到其他人。
顾执风自然下垂的一只手握紧了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外露。
知道老师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相信自己,白软倒吸一口气,说:“蒋老师,我愿意配合你调查。”
清者自清。
蒋雯丽望着他们两个:“好,那午休的时候你们俩来办公室一趟吧。”
办公室门口,顾执风垂眸看着白软:“你没有做的事,干嘛还要跟别人浪费时间?”
白软抿了下唇,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啊,害你被连累了。”
本来这件事他可以不参与进来的。
白软自然不知道,当李烨跑去一班告诉顾执风这件事的时候,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立刻赶过来了。
他不想让她受委屈,何况是为了这种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没想到她还傻傻地配合老师的调查,顾执风都被她气笑了:“你觉得我怕被你连累吗?”
要是怕被连累,他就不会多此一举地过来帮她澄清了。
既然道歉没用……
白软咬了下嘴唇,耷拉着眼皮不敢再看他:“那谢谢你。”
她对他说谢谢的次数估计数一整天也数不清。
“以后都不用对我说谢谢了。”顾执风的声线很低沉,在喧闹的走廊上却一字不落地传进白软的耳朵里,清清楚楚。
白软垂着眸没有看他,光听语气还以为他生气了。
哪知顾执风只是停顿须臾,就接着说:“为你我心甘情愿。”
初秋的风扬起两人的衣角和发稍,这句暧昧又动听的话飘荡在空中,久久难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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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铃打响,白软看了眼隔壁一班外空荡荡的走廊。想着还是不要打扰顾执风了,她没有作弊,只要配合老师证明自己就行。
于是她一个人往办公室走去,突然肩膀上一道力沉下。她偏头去看,是顾执风的手手掌搭在她肩膀上。
他雪白的手背覆着薄薄的肌理,掌骨有力地凸起,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是那样的好看。
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好看。
“怎么没叫我?”他的语气疏松显得懒洋洋的。
白软摇摇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可以的,不想麻烦你。”
顾执风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抬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从她脸颊旁边轻轻划过。
被他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痒麻麻的,白软想起早上他就是这样摸自己的脸的,她的耳朵都红了。
“我说过了,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始终懒洋洋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最不怕麻烦。
如果一个人肯为了你做自己讨厌的事情,那么他一定很喜欢你。
如果他能边做着那件讨厌的事情,边哄你说他不讨厌,那么这个人不仅喜欢你,还把所有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你。
白软不知以前从哪看到过这样的推论,此时想起来,扑通跳动的心脏不禁为之牵动。
“顾执风。”她没忍住叫出了他的全名。
少年和她并排走着,语气依旧慵懒:“嗯?”
白软脑中的一根弦突然间崩断,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打算说什么。
见身旁的人已经偏头等着自己的回复,白软张了张口,下意识道:“谢谢你。”
顾执风:“……”
她又跟他说谢谢。
白软其实是没话找话说,这回忽然意识到他几小时前刚强调过,不要跟他再说谢谢了。
她有点尴尬地与顾执风对视,无奈地眨了下眼睛。
顾执风蹙紧的眉头逐渐松开来,他似乎想到什么,眼中蕴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星空银河般越来越明亮。
半晌,他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白软,你是不是很想再听我说一次情话?”
不然干嘛又跟他说谢谢,是为了哄他再说一次心甘情愿吗?
白软愣了一下,顿然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少女把头偏向一边,背对着他,偷偷笑了。
两人进入办公室后没有再讲话,蒋雯丽把他们带到一台电脑前:“我们看下监控就知道了。”
“蒋老师,等等。”顾执风叫住她。
蒋雯丽回头,即使她穿了高跟鞋,顾执风还比她高一个头。就这样俯视着她,十七岁的少年目光灼灼:“如果证明白软没有作弊,老师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污蔑她的人?”
蒋雯丽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学生的气势压住,她感觉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实话实说:“举报的同学是匿名用邮箱发送的,老师也找不到他呀。”
所以就这样相信一个连举报白软都不敢亲自站出来的人,也不肯相信您自己的学生么?
顾执风的嘴角勾起,却是冷嘲道:“希望老师到时候给我看看那封邮件,我会把他找出来的。”
他作为一个学生,这样激进的态度明显是不对的,白软有点紧张地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蒋雯丽都被他这样的态度给弄得有点头疼“如果真是造谣的话,老师答应你。”
说着她回过头去,面对电脑屏幕。顾执风也没有继续追问找出那个人后老师打算怎么处置他。
因为就算老师不处置,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蒋雯丽调到了当日的监控,以八倍速播放着。她和白软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其间白软并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埋头写东西,脑袋都没偏一下,手也是一直放在桌上的。
顾执风的心思显然不在电脑屏幕上,现在本来该是他的午休时间,他杵在那半天无聊到有了困意,望着白软打了个哈欠。
白软的侧脸线条柔和,秀挺的鼻梁和微微翘着的嘴唇让她看起来柔美清丽。少女的长相毫无攻击性,肤色雪白得像是婴儿的脸。
她正认真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眼睛眨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监控有这么好看吗?顾执风看着她半眯着眼,再次打了个哈欠。
蒋雯丽像是发现什么,鼠标“咔擦”一声按下了暂停键。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严厉:“白软,你为什么要盯着顾执风看?”
一直很困的顾执风听见这句话,眼睛彻底睁开,一挑眉地看向电脑屏幕。
蒋雯丽把监控画面中的他俩越放越大,从屏幕中可以清楚地看见,白软撑着一只手在看顾执风,而顾执风写完试卷后趴在桌子上睡觉。
白软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孩被大人发现一般,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她的手指不安地捻搓着衣角,满脸通红。
此时蒋雯丽已经回头看她,发现了她的脸色不对劲。蒋雯丽的秀眉皱起,神情更加严肃。
此刻,顾执风的睡意一下被驱散,突然间很清醒。他站在白软身边,无声地笑了。
他的数学成绩很好,再加上考试前一天他睡得晚,一直在打瞌睡,所以写完试卷后检查都没检查就自信地睡了。
如果不是今天看了监控,他恐怕永远不会发现白软这样偷偷看过自己。
少年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白软心虚地垂着脑袋,心底泛起柔软的情绪。
“因为、因为……”白软嗫嚅着,心底的某些秘密被暴露无遗,让她很彷徨。
她极少像现在这样慌张、不知所措。在蒋雯丽的注视下,她终于抬起头:“老师你接着往下看吧,我没有抄他的。”
蒋雯丽选择暂时相信她,转过头去,把监控改成两倍速播放。
这样看得更清楚。
两倍速对白软来说是如此地漫长。她还记得那场数学考试,她提前二十分钟就写完了。然后就一直看着顾执风那边发呆,直到最后几分钟才检查选择题有没有填错。
跟疯魔了似的,她以前考试的时候,可是分秒必争。就算提前做完了,也会反复检查直到收卷前的最后一秒。
监控显示直到收卷白软都没改动试卷,也就是说她看着顾执风那边也仅仅是看着,并不是为了偷瞄他的答案。
蒋雯丽此时有点难堪,因为她刚才只看到了前面一部分,就太过于着急地质问白软。
作为一个严厉尽职的老师,她对于自己的错误有点尴尬。于是措辞了一下,说:“你们先回去午休吧,老师看完监控会告诉你们结果的。”
顾执风站在那不动,白软生怕他会顶撞老师,忐忑地给他做了个“走啊”的口型。
两人出办公室后,顾执风一直望着白软笑。
白软举起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执风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应该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你看看?”
此时是午休时间,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人。顾执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弯着腰,脸凑近白软一些,方便她看得更加清楚。
白软感觉他的气息在自己脸上拂过,不由得往后倾身,边说:“没有东西?”
顾执风恍然大悟般的“哦——”了声,然后重新立直身躯,居高临下地:“可能现在没了,但我记得考数学的时候是有的。”
他眼睛弯弯:“不然某人也不会一直盯着我看。”
白软唰地一下脸红了,比刚刚在办公室里还红。她无力地试图辩解:“我才不是看你,我是在看窗外的树。”
顾执风才不理她的辩解,戏谑地学着蒋雯丽的口吻重复那句话:“白软,你为什么要盯着顾执风看?”
白软一时语塞,被戳穿了心底的秘密,干脆两手捂住脸,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顾执风笑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沉,在白软耳边震得她全身发麻:“小骗子,晚上回家后给你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