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尽管知道是个玩笑,想到自己和孟冬在胚胎形成前就有了牵绊,十音居然有些脸红。当着江岩她不好表现得太得意,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假装盯着屏幕看。
孟冬低哼了声,正要凑去十音耳畔说笑,看见余北溟在这个地方写,说他的确一直想要女儿,想到她会拉出和妈妈一样动人的琴声,梦里他都笑醒多次。
余医师继而吐着槽,嫁人?那不行,不可以便宜梁孟冬那个臭小子。
江岩在那儿又笑又唏嘘:“我的余哥,你怎么这么肯定哦,万一你和我念姐后来也生了个小哥哥呢?”
见了鬼,江医生也脸红了。
余北溟评价孟景蓝是个值得敬佩的女超人,准备试管手术前几个月所受的苦非常人所能忍,她非但毫无怨尤地忍了下来,连白天的课题都没耽误。梁若海其实过得更煎熬,他宁可承受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天下父母心,我怎么突然有些理解老江。”江岩在揉眼睛,“孟冬,太感动了,叔叔阿姨那么恩爱,也特别爱你。”
十音听孟冬淡淡一声“嗯”,似是认同,竟也有一丝释怀的语气在里头。
余医师很忙,这边在为新生命的即将出现而翘首以盼,另外一边又出了问题。
顾文宇来求助,柯语微失踪了。
由于新实验室的关闭,柯语微这个内向不起眼的女医师,出了一些问题。
当初新实验室筹资、大家响应的时候,众人约定得好好的,是项目就存在失败风险,各自找家人筹资,一不强迫父母、二不举外债。
余、顾、梁、孟四人家境富裕,父母对儿女的信任度高,巨款通过邮政汇款,雪片一样来得飞快。
许中益不想参与,任远图是想参与但没有资金,柯语微平时话都不多,居然解囊搬来十万现金,她很低调:“算我和远图的,可以么?”她是害羞的人,默默拿了收据就走,没有多说一句。
升米恩、斗米仇,任远图丝毫没有领情,那事过去才不久,他就不惜横刀夺爱,开始疯狂追求孟景蓝。
现在语微失踪,听顾医师详述,余北溟才知,那十万元实是柯医师向家中一位远房叔叔借的。
那叔叔就在边境开牧场,一心盼着这边的试验成果,他好借此增产赚钱。新所长到任后退还众人款项,项目眼看黄了,大佬不依不饶,也不要钱,就要语微嫁给他抵债。
问题在于,这位叔叔不但又老又丑,牧场在t国,是个雄霸一方的地头蛇,家里有枪,还有好几个老婆。现在柯已经被家里人押回不远的老家古城,预备不日就与老头成婚。
余北溟很揪心。那个新实验室的投入产出比根本是无法估算的,怎么可能确保收益?柯医师是太过激进了。
然而始作俑者又是谁?是他,余北溟。
在他鬼迷心窍要造个人给念念配型那阵,从旁出力最多的人,却是柯医师。
良心不安的余北溟答应次晨陪顾文宇悄悄赶赴古城,与那老头谈判,营救语微。对方无非是想农场扩收增产,预期的利益没有满足罢了,赔偿他不就是了。
古城大约离得不远不近,行色又匆匆,余北溟没有记录太多。但他们终究带回了柯语微,估计谈判是成功了。
至于具体答应了对方什么?余医师没写。
“看来一定是钱不能解决的问题。”江岩直摇头,“这阵子心疼我余哥,日记都没空写,每次顶多三两句,‘通宵’、‘实验室通宵’、‘又一个通宵’、‘想念念’、‘相思病’、‘都是我自作孽’,哈哈我哥好好笑。”
两个月后日记才恢复,这天,余北溟写道:
“昨天,语微带着报告去找老头了,文宇担心,执意陪着同去。我让他放宽心,我们奋斗两月的战果,应该可以换得伙伴的自由。”
“其实语微有独自完成这份报告的能力,她是细心的人,只是太缺乏自信,时间也不等人,才需要我和文宇帮忙反复验证。好在通过两月的努力,任务终告完成。”
不过,余北溟始终质疑这份报告的真实用途。这位号称从事畜牧业的远房叔叔,要求他们做的,是提供整套胚胎修改方案,供他农场的t国医疗团队修正那些动物的胚胎基因,最终养殖出来用于出口日本。
一位农场主而已,在t国养了一支医学研究团队,只为致力养育外观整齐划一的肉用家禽家畜?
余医师认为,还有其他隐情,一定存在某些问题。但那问题是什么?没有时间深究了。要在往日,他绝不接受权宜之计,也不肯受这种胁迫。然而语微有危险,他见过那老头,也见了他的枪。
“余医师说得没错,这阴谋大了,为了做出口贸易养这样一支团队,哪怕是野路子的,农场也得喝西北风去。”江岩越想越觉得不对头,“日本市场的确有这样的特殊需求,所有农作物、农产品都是严格规定尺寸规格,整齐划一。但哪怕在今天,也没听过有机构敢称自己大规模使用了这种编辑技术的。谁敢?搞不好人人喊打。不过……看这里,老头这次扣下的是顾文宇,又提要求了。擦,我就知道!”
柯语微回来,独自在实验室泡了好几天,所里哪儿都不见顾文宇,众人都以为他是申请到了探亲假。余北溟起疑一问才知,那位远房叔叔扣了人,又有了新的要求。
那个终极需求是:如果自胚胎起,就去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使得他与另一人长得一模一样,可否做到?
要是十天之后拿不出这组模型,那就留下顾文宇一只耳朵。
老头的要求理论上当然可以实现。两年多的试验记录并非徒劳,他们已经有能力从细胞核中找到那几千个对应的增强子,将a的相貌数值逐一修正,将它被孕育并使其成年,最终成为b的模样。
余北溟忽然想,这不正是柯医师从进入实验室到现在一直都在作的努力?无论出于什么,两年多前,她开始铺垫了。
柯医师极度内向、不问世事、潜心课题,余北溟认为她是无辜的,那老头究竟想要实现什么?
余北溟能设想的全是犯罪可能,在世上备份多个相貌一模一样的自己,能逍遥法外逃脱罪责么?这目的仿佛解释得通,但其实经不起推敲。
为什么不考虑直接复制?相貌增强子修改只是通过参数来无限趋近相似,主体与仿体之间,也许连血型都不同,即便逃逸,如何自圆其说?
从小白鼠的相貌修改试验中,他们早有体会,找到那几千增强子而后修正,技术难度比直接全盘复制大得多。
然而无论修改或复制,都必然存在年龄的问题。人类胚胎必须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发育到一定的成熟度。除非是从主体的胚胎时期起,就同步修改仿体的增强子数值,不然主体和仿制体之间永远存在年龄差。
江岩也在疑惑:“不合情理,难道犯罪要从胚胎抓起?”
柯语微很痛苦,要余北溟别管了,文宇已经出事,绝不能再搭上你。余北溟自然不同意,顾师弟还在老头手里,无论多不合情理的要求,救人要紧。
语微很快找来她这两天准备的模型,递给余北溟看。
余北溟笑她实诚,提议她送份假模型去换回顾文宇,反正那老头五大三粗什么都不懂,这种漫长无比的试验,也不可能当场校验。这事看似异想天开,但你我都知道,它是可实现的,真到了应用层面,这就是非同小可的事,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余北溟甚至劝柯医师借调结束后不要返回古城,能绑了她给老头当妾的家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凭柯医师的专业水平,他完全有门道推荐她去沿海城市的医学院。
柯医师惨然笑着,说前途倒是小事,又问余北溟说:“余医师你想没想过,那个t国团队是个执行团队,他们如果真拿着一份假模型做了,后果会怎样?”
余北溟无言以对,心情愈发复杂,既理解她的意思,又对这种妥协的做法很难苟同。
余北溟思想上备受煎熬,关于医者的权利,他思考了一夜,长夜将明时还在质问自己:在显而易见有悖人伦的病例上,我们真的必须保持敬业么?
次夜外头说是有柯医师家人来找,余北溟也在,这人他见过,那是老头的人。来人送了个盒子给柯语微,盒中央极小的一坨形状难辨的东西,看上去血污污的,但那血迹却又早已干涸了。
余北溟辨认许久,直至脖后都在冒凉气,那是……一小片人的耳垂。
柯医师抱着那沓模型怯怯说:“余医师,我的初稿已经比较完备,只怕疏漏,您还是帮忙仔细检验一下吧……”
顾文宇是三天后回来的,左耳裹着,耳垂是永久缺了一块,不过有柯医师抱着他默默落泪,想必他死都无憾了。
柯语微暗地嘱咐余北溟,关于具体提供给了对方什么,请余医师保守秘密,包括对顾文宇。毕竟自始至终,了解这个项目的人不多,熟知的人就更少,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余北溟替她花了整整七夜校验了两遍,将所有的问题与柯医师讨论、修改妥当,直至模型定稿,内心始终像吃了颗苍蝇似的难受。本来他就不愿任何人知道,正中下怀,又听柯医师如是说,想想这女孩懦弱是懦弱了点,好歹是非观还是在的。
“这么看来,这份论文不是我余哥做的,他的角色是校验、查漏补缺。之前的那份论文署名……”江岩长叹一口气,“我站在全局的角度审视,觉得这个柯绝不简单,把我余哥逼到怀疑人生,最后还给她干了活。内向的老实人?柯家的家庭背景那么复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如果只是老实木讷,怎么生存?唉,心机girl在钢铁直男面前,要看穿她的确是费劲。”
对江岩此时的眼力,十音很赞赏:“你居然真有火眼金睛的时候。”
毕竟关于柯语微这个人,江岩是半点背景信息都没听过的。
江岩最喜被夸:“这个当然!柯医师开头就在研究这课题,明明是步步为营,到这里居然变成了受害者的形象。余哥自己烦心事一堆,这种转变,他可能根本没有察觉。退一万步,余哥就算是个鉴婊达人,洞悉一切,顾文宇的耳朵怎么办?对方这盘棋下得高啊,每一步都让我余哥两难。”
两难中走出来的余北溟,没发现时间过得飞快。梁若海到处找他:“北溟,你这两天晚上都跑哪儿去了?我想和你一起喝顿酒。”
余北溟瞥他:“昏头啦,你能喝酒?”
梁若海说北溟你日子真过昏了,今天是细胞取样,已经存在了保温箱,陈教授特许我和景蓝明天上午进入他的实验室,现场观摩精卵结合术!
次夜,余北溟在日记里动情地写:
若海和景蓝今早看见他们的儿子孟冬了,尽管要过几天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但若海说最漂亮、最活跃的那个就是他了,他看到了,景蓝也说那个一定就是孟冬!
这两个傻瓜蛋,感动得当场抱头痛哭,差点被陈教授赶出实验室。
江岩忽地激动起来:“孟冬,你快看,这就是你,你的画像!”
十音凑近了,孟冬也紧盯着屏幕,但还是有些看不明白,什么画像?一粒球?
江岩放大了那个页面。从扫描的边缘痕迹能够辨认,那页日记上,很奇特地打了块小补丁。补丁上画了一颗毛乎乎的圆球,圆球里有颗特别细长的、带脑袋的小尾巴。
余北溟接着写:
上面这张傻图,是梁若海强行手绘了塞给我看的,我本打算随手扔了,但转念又想,万一这是我女婿的人生第一张画像?
梁若海觉得他儿子世上最好看,我看了却有点来气。
他可真丑。
二月山间的小城,春天明明还没有来。
余北溟那晚上心情却格外的好,写到月亮“洒了一地银箔”,写风色“又轻又柔”。
归期已近,过两天就能回家过年,他和念念从此就要团聚了。春节里排得满满的,他还要带着念念,去s市喝若海和景蓝的喜酒。
梁若海正在窗口唤他:“北溟,出来喝酒!”
“你不陪着景蓝么?”
“她睡了,可我睡不着,太兴奋,我进来吧?”
“不要。”余北溟想起他刚写了梁若海的儿子丑,可别被若海看见了,“我出来。”
“那快点。”
“不要催!”
这夜,余北溟写得有点啰嗦,但写到此处他没再继续,是真的搁下笔喝酒去了。
那真是一个温柔的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后面图片开始这段,有一丢丢难过,但不喜欢表达得很剧烈入骨什么的,所以就这么……嗯
不知道泥萌感受到么,o(╥﹏╥)o
好久不上班的大纲菌:过去还是比较长的,这就要回家了,后面就不是日记形式了,十音爸爸在好多年里,其实也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