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温澜站在窗前,想起kahlilgibran,想起他说:“itisnotagarmenticastoffthisday,butaskinthatitearwithmyownhands.”
季睐就是那块皮肤。
他和血肉相连,是屏障和保护。一损俱损,温澜要用自刎的决心才能把他撕下来。
而撕下代表着残缺,代表着不完整。代表着等待长出新的,代表着无尽的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里,她还要忍受结痂的痒意和辗转反侧的痛苦,还有平白多出来的不可触的禁忌。
当新的皮肤长出来,她还要用一切去修饰、遮盖它的不同以往。
因为创伤是永恒的,是不会随痊愈而被遗忘的。皮肤被撕下,但皮肤牵连的神经会记住,有一个男孩叫季睐,他来了,又走了。他永远不会被遗忘。
但温澜明白,再也不会有另一个季睐出现。
再也没有一个高高的穿着球服的男孩,他头发很软,有点儿自来卷,单眼皮,眼睛里明晃晃地盛着爱意,他嘴角总是翘起来,有很可爱的虎牙,大大的手和脚,走路带风。
他总是冲你傻乎乎地笑,扮鬼脸逗你开心,横冲直撞地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把你抱起来转圈,结果自己晕乎乎地站不稳。
他乱吃醋,凶巴巴守着你不让别人瞧。还爱吹牛,五音不全唱情歌给你倒不会跑调。
甚至他酒量差,酒品也不好,一喝酒还会像小姑娘一样哭鼻子,黏着你。
他啊,是不顾一切奔向你的,有未脱的少年稚气,却也是坚定的,让人信赖和依靠的。
这样可爱的爱人,却终究离她远去了。
她没有不甘,没有纠缠。温澜三十二岁了,可季睐才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年纪不适合谈未来。她不能假以爱的名义要求他,她不能狠心说你要爱我你要永远爱我。说“永远”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再怎么爱也都是当下的事,没有保证的事却信誓旦旦,这不是妄言吗?
所以温澜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就算季睐当时有多么多么的真诚,男孩有多么多么深情,这一天也迟早会到来。
这并不是质疑他当时的眼泪,不是质疑他们的爱情,更无关两个人的品质。
温澜知道爱是顶顶的好东西,季睐也是顶顶好的爱人。可爱是凭空来的感受,爱是一时的内心。纵有人真的凭着爱走到最后,但爱也绝不代表永远的相伴。
他们的人生绝不止于此,还有别的爱在等着他们,那些爱可能更长久,更美好,更适合……
她全都知道。
那些道理她都明白。
季睐年轻、冲动,他要的是轰轰烈烈的爱。可三十多岁的温澜不是。她磕磕绊绊走到今天,只求个安稳踏实。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对他说“好”,她还是宁愿把自己十几年的底线为一个季睐放得更低,而不是把年轻的男孩拒之门外。
她承认自己是贪心的,是不计后果的,是鲁莽的。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就非要遵守规则呢?为什么她非要畏手畏脚的,为什么三十一岁的温澜不能像她二十岁的时候一样,不顾一切地去爱?
她只是这样想。
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为什么知道了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会不尽人意,就放弃那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希望?为什么非要做有把握的事?
明明人生本来就是没把握的。
虽然如今这场爱情电影散场了,它果真没有很长,它果真不是大团圆结局。但温澜还是很满足。
她的预判是对的,她折回去的动作是错的,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可爱的男孩,那个男孩曾经是那样真诚地爱她,她也那样地爱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爱带来过的愉悦让温澜觉得值得。
至少她为了爱终于勇敢了一次,不再年轻的人却为爱鲜活了一把,温澜觉得痛快,酣畅淋漓。
(纪伯伦:这不是今日我脱弃了一件衣裳,乃是我用自己的手撕下了自己的一块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