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出声,顾蓁蓁抬头看过去,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艘游船,船头站着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脸上蒙着雪白的面纱,看不清面容。
那位女子看了一眼贺兰洲顾蓁蓁,略福了福身,“妾身唐突了。”
贺兰洲打量了她片刻,扬起嘴角转了一下手里的笛子,“姑娘客气。”
顾蓁蓁不认识对方,见她行礼便起身还礼,她走到贺兰洲身边,低声问:“你认识?”
“不认识。”贺兰洲转头看她回答。
“妾身乃聆乐坊的青碧,不知能否告知妾身公子刚才所奏的乐曲名,又是哪位先生所作?”青碧能听见二人对话,但感到冒犯,而是笑着询问曲名。
贺兰洲听她自报家门,转着手里的竹笛,“姑娘是聆乐坊的青姬?”
闻言青碧抬袖掩唇,“公子听过妾身名号?”
贺兰洲握着竹笛并未回答。
顾蓁蓁在旁边听两人对话,最后将目光放在贺兰洲身上,“聆乐坊是什么?”
听顾蓁蓁问,贺兰洲和她解释,“是京城最大的一座乐坊,专以教导女子礼乐为生,乐坊中收录的曲目均是名家之作,传闻乐坊主曾为一张古曲一掷千金,而现今的聆乐坊主便是这位青碧姑娘。”
“公子谬赞了。”青碧听贺兰洲提起自己的名号,并没有什么傲然的情绪。
她看向贺兰洲身边的女子,对方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神情,只是专注看着贺兰洲听着他说话。
但她过来并非是为了结交人的,于是她便又问了一回贺兰洲刚才所奏的乐曲。
贺兰洲见她这般锲而不舍,拿着竹笛的手背到身后,“姑娘是要曲谱?”
“当然!”青碧毫不避让回答,“妾身对公子吹奏的乐曲十分感兴趣。”
顾蓁蓁看贺兰洲一直避而不答,也好奇他刚才吹的乐曲是谁作的,于是开口道:“我也好奇,你为什么不说?”
贺兰洲没想到顾蓁蓁会突然开口问,他看着对方愣了一下,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笛子,贺兰洲将竹笛转了一圈,转头看见顾蓁蓁望向自己的目光,扬起唇角道:“你猜?”
顾蓁蓁没想到贺兰洲会让自己猜,她微皱了皱眉,略想了一下才问:“你写的?”
“为什么这么觉得?”贺兰洲愣了。
“你明知道我认识的人不多,还让我来猜,我就只好猜你了啊。”顾蓁蓁理所当然回答。
贺兰洲听她这番话,确实无法反驳,于是他说:“是我写的,曲名春归。”
“至于乐谱……在下不能交予青碧姑娘。”贺兰洲转头看向青碧道。
青碧不明所以,“为何?妾身不会白白拿公子的曲谱。”
贺兰洲转了一下笛子,看了一眼身边的顾蓁蓁,再次回绝了青碧。
青碧瞧见他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顾蓁蓁,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思索片刻行了一礼,“妾身也非夺人所好之人,搅扰二位兴致略感歉意,祝二位百年好合。”
“嗯?”顾蓁蓁不知道这话题怎么一转,就到了这上面,顿时觉得这句祝福不必说出来!
“多谢姑娘。”贺兰洲欣然接受。
青碧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抱着琵琶扫弦,一曲欢快的乐曲从她手中迸发,如碎玉击盘般清脆,游船也渐行渐远。
顾蓁蓁站在原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转头看向贺兰洲,“为什么不给?”
“我写给你的,哪有随便给别人的道理?”贺兰洲抬起竹笛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顾蓁蓁抬起一只手捂着头,有些发愣。
她没想到这首曲子是写给自己,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才抬眼看他,“春归?”
“对呀!我娶你的时候刚好入春。”贺兰洲回答,“也有四季轮回重新归来的意思。”
顾蓁蓁听他解释曲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半刻想不出什么。
船舱里的几位少女听见贺兰洲说不给曲谱的时候,都有些可惜。
“那可是聆乐坊啊!能被收录聆乐坊中的曲谱少之又少,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件荣誉幸事,贺公子为何拒绝?”其中一人感叹。
“贺公子许是有自己的理由。”她身边的少女道。
而也有人发出不同看法,“不是谁都以闻名聆乐坊为荣,对我们这些卖艺为生的人来说,贺公子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等听见贺兰洲说曲谱是写给顾蓁蓁时,众人都有些哗然,“贺公子有这么痴情?”
“贺公子居然会写曲子?!”一名少女不可置信道。
还有一名少女捂着心口,“呜哇!希望有人也能这样对我!”
“大白天做什么梦呢!”她旁边的少女杵了杵她的腰。
“还想听吗?”贺兰洲问。
顾蓁蓁点了点头,“你今天带我过来,是特地吹给我听的?”
“被你猜中了。”被顾蓁蓁说中,贺兰洲笑了一下并未隐瞒,“喜欢吗?”
“喜欢。”顾蓁蓁扬起唇角,看着湖面的粼粼波光,“很适合春天。”
贺兰洲看了她一会,抬起手将笛子凑到唇边,将刚才的曲子又吹了一遍。
顾蓁蓁一转头就能看见他望过来的目光,望着对方清透明亮的眼睛,顾蓁蓁心想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总该做些什么才是。
不论未来是否和梦里的场景一般,但现在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湖面的风扬起鬓边的发丝,顾蓁蓁抬手将吹到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望着这一出湖景,伴着笛音,回想记忆中的一切。
她记得贺兰洲的不幸根源是因为贺家被抄,但是贺家被抄的原因是什么,顾蓁蓁还没想起来。
毕竟她并未读过那本书,如果知道自己真的会进入这个世界,她应该会将书找出来看一遍才对。
想到这里顾蓁蓁觉得有些头疼,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总觉着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应该看过才对,完完整整看过这本书才对,为什么想不起来?
贺兰洲发觉顾蓁蓁不对劲,连忙放下笛子扶着她肩膀,“娘子,哪里不舒服?”
顾蓁蓁没有回答,好一会才抬头看他,“我没事,就是有些事好像忘记了,想不起来。”
“真的没事?”贺兰洲有些怀疑。
顾蓁蓁摇了摇头,见她确实没有异样,贺兰洲带她到桌边坐下,“那就坐下歇会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嗯。”顾蓁蓁并未反驳。
她抬头看他,彼时的贺兰洲不用为未来忧虑,也不需要去求取功名,家室是他的底气。
而日后呢?
顾蓁蓁忽然想起被自己读过不知多少遍的文字,后来的他从死尸中爬起,为了军功,为了回京,一步一步踏着尸体往上爬变成另一个人。
她想起来了,因为想知道那本书到底写了一个什么故事,她特地去找来看的。
书里的贺兰洲没有妻子,贺家因为纪如琳的布局,被她莫须有的指控惨遭抄家,而这仅是因为贺长恭发现她和另一个人有染,她不止要杀贺长恭,还要对贺家赶尽杀绝。
贺兰洲会被作者塑造成一个杀神,为了向女主复仇无恶不作,最终被万箭射杀在宫门城楼下。
顾蓁蓁看着身边要长成的青年,伸出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掌,贺兰洲见她突然主动握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明所以,却露出笑脸。
“怎么这么突然?”他反手握着顾蓁蓁的手指,将她手掌扣在自己手心。
顾蓁蓁也不知缘由,只是想触碰他,便这么做了。
她望着他面容不带一丝戾气,身上也没有杀气,一双眼望着自己十分平和,她没有回答贺兰洲的问话。
贺兰洲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再问,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她,“这么看我做什么?”
“在想你日后会是什么样子。”顾蓁蓁道。
闻言贺兰洲不知道她是否又想到昨晚做的梦,他不知道顾蓁蓁是单纯因为没有见过人死而害怕,还是为了自己。
他想问,却又怕顾蓁蓁回到昨晚的状态,看着实在不对劲让人担心。
顾蓁蓁看了他一会,又道:“明天我去店里看看衣服做好了没?你要去吗?”
“明天?”贺兰洲想了片刻,才道,“明天我和人约好出门看戏。”
“又是那群狐朋狗友?”顾蓁蓁忍不住皱眉,但又想贺兰洲日后的处境,也未再说什么。
贺兰洲虽然习惯顾蓁蓁称呼那些人,但对他来说这些人并无坏心,所以才未远离,忍不住纠正:“娘子,他们有名字的。”
“好吧,我换一个说法,是你那群朋友约你出去玩?”顾蓁蓁也知道自己总这么贬低他朋友会让他起逆反心,甚至还会伤及感情。
想到这里顾蓁蓁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忍不住扪心自问:伤什么感情?谁和谁?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所以然,就听贺兰洲道:“他们之前就约我,推了两回不好再推了。”
“我知道,那我明天将衣服带回来给你试。”顾蓁蓁点头表示理解。
贺兰洲有自己的交际圈,她也没有想过要去打散重组,他和顾琛不一样,顾家只剩顾琛一个人。
想到这里顾蓁蓁有些沉默,日后的贺兰洲何尝不是只剩一个人?
她犹豫半晌,轻轻拉动他的手,“你小心些纪如琳。”
突然听见这个名字,还是从顾蓁蓁口中说出来,贺兰洲忍不住诧异。
随即他笑了,“好,我都听你的。”
见他这么干脆,顾蓁蓁反而迟疑,“你不问我原因?”
“那娘子会告诉我吗?”贺兰洲问。
顾蓁蓁沉默,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抬头看了一眼贺兰洲,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自己做的梦。
毕竟那只是一个毫无根由的梦境,就算自己知道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但贺兰洲不知道。
“我如果说是梦里瞧见的,你会信吗?”顾蓁蓁小声问,她并没有把握贺兰洲会无条件信任自己。
贺兰洲感觉到顾蓁蓁说出这句话,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甚至垂下了头,声音也渐渐变弱。
她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贺兰洲能感觉到她手心沁出的汗珠,和皮肤透过来的温热。
他不知道怎么去评价顾蓁蓁对自己的信任,她并没有那些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一直防备着,贺兰洲只能用心去感受她对自己说的话。
她是在意自己的。
起码这一刻,她是真的在意自己,在担心自己。
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境,也说不出他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他只能握紧顾蓁蓁的手,好好看着她现在的模样。
他回答:“我会小心的,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设了一下抽奖,然后告诉我中奖人数不能超过收藏人数的百分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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