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村离凌越醒来看见的祭台其实并不远,中间也就隔了一座山丘而已,山丘也不高,零星还种着些果树,只是目前树上还是以绿叶为多,果子都还青涩细小,也看不出是什么果子。
不知是村民种的还是野生野长的,玄赢试着尝过,真是又苦又涩,还没有小狗找的野果好吃。
想到小狗,玄赢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看着萎靡不振地窝在他怀里的小东西,方才这小狗闹了两次肚子,现在再被太阳一晒,明显蔫了。
凌越脑袋上顶着几片用大树叶做成的凉帽,这还是小孩给他做的,戴着这帽子,凌越小感动之余也是挺汗颜的,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这具身体真是太弱了。
玄赢走出了一头汗,不过毕竟是精力旺盛的少年郎,一路上不仅没觉得累,反而看着一路上的山野风光觉得挺有趣,爬树采野果也觉得好玩,虽然身上衣衫已有两日未换,果腹的也只是粗粮干饼,可与昨日还惶惶不安的心情相比,玄赢此刻已坦然许多。
怀中之物虽来得古怪,但也算是身边有了伴,更何况此物身上该有许多有趣之事才是。
“蠢物,你先睡一会,待会本少爷需要再叫你便是了。”
哎,如果你能不叫我‘蠢物’,我会给你打九十分的……凌越恹恹地睁了睁眼,而后闭目养神了。
来,让我们期待凌霄集团即将迎来的历史性的时刻!作为历史上最年轻的敲钟人,不知凌总裁有何感想可以与您的崇拜者们分享一下?
崇拜者?呵呵,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我未来的敌人!
凌总裁,请问您上市之后凌霄集团会有更大的发展计划吗?另外我们都知道凌霄集团的凌是代表您自己,那霄字又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呢?相信有许多人都对此感到非常好奇。
好奇?我凌越什么时候有义务要去满足不相干人的好奇心了?你的好奇心凭什么需要我买单?!
凌总裁,现在离敲响上市的钟声还仅剩下三分钟了,难道您真的没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吗?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您的年龄与经历都让人无法相信,这简直是个奇迹!
奇迹?只有当人软弱无力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奇迹!我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拼来的,并不是老天给的什么奇迹!自我有记忆以来,你们所谓的神就从未眷顾过我,如今……
“对不起,老板……”墨镜中影射出的是自己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绝望痛苦的表情,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心脏处传来一阵火炙的剧痛,凌越猛地惊醒。
玄赢就听见怀中小狗突然呜呜哀叫出声,身体也开始抽动,低头一看,小狗紧闭的眼角处缓缓流下了两行泪,看着莫名地有些心疼。
少年笨手笨脚地想要哄一下小狗,想了想就记起了小时候自己哭闹时母妃会搂着自己拍背,少年也试着轻轻地拍着小狗的身体,“蠢物,你不会有事,本少爷一定帮你找到害你之人,不怕啊。”
凌越躲在小狗身体里,酸了心肠红了眼眶,没想到两辈子得到的最温柔的对待居然是这个孩子给的,上辈子也真是白活了。
默默地伸出小爪,勾住了小孩的衣襟,如今反正是弱小生物,暂时脆弱一下也没人会笑话。
马厩里几个马倌正在给马梳理鬃毛和上鞍,一会儿大王与永安侯要赛马,可马虎不得。
大王的汗血宝马有专人伺候,两位王子的马则是一个马倌负责,其余的则有众马倌分摊负责了,将士的马一般都由自己照料,战马如同战友,情分自是不同。
墨云今日不知为何,情绪极为焦躁,往日也不是没有离开过小主人,玄赢在宫中念书之时,墨云就只能呆在马场之中,也不见有何不对?
“阿五,墨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给的草料不对?”一旁正在给大王的汗血宝马整理鬃毛的马倌忍不住询问道:“墨云平日里是很乖顺的,今日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前日的火惊着它了?阿五你可要小心了,万一摔了永安侯,你一个脑袋可是不够砍的。”
那名叫阿五的马倌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也看不出神情,只是刷鬃毛的手不由得抖了抖,眼见着大王赛马的时辰就要到了,汗血宝马的金鞍已装了上去,没时间拖延了。
“阿甲,我牵墨云再去吃两口,也许是昨夜真受惊了,早上没怎么进食吧现在才会闹的。”
阿甲点了点头,好心提醒道:“少喂几口,让它安分下来就行,否则一会跑起来更麻烦。”
“这个我自是懂的,一会就好。”阿五牵着墨云转到了食槽区,此刻正是午后,营地中向来是一早一晚喂马,现在这很是安静。
阿五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此处,忙将手伸到墨云腹下,小心摸索。
竟然没有?!
阿五焦急之色浮与面上,黝黑的脸上居然吓出了豆大的汗珠,难道那针已刺入马腹?这该如何是好?针若在腹中,永安侯一上马,一使力,墨云就会发狂!万一被查出来,他的一颗脑袋是真不够砍了!
感觉到有人的手在肚子下来回捏动,墨云怒嘶一声,后蹄撩起,就要踢人,阿五立即收手退开,口中‘吁吁吁’连声安抚。
可腹下细针若是找不出来,肯定难逃一死,不用等大王来砍,韩妃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一咬牙,阿五只得再次伸手去摸,牛毛针早已被韦吕取走,自然是什么也摸不到了。
外面已传来催促之声,阿五哆嗦着双手将马鞍装上,扣紧马鞍之时,墨云猛烈挣扎了下,吓得阿五差点一个跟头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将马牵出,交给永安侯的侍从,阿五神情恍惚地看向高台上韩妃身旁的大宫女鸾衣。
鸾衣微微侧头目光瞧了过来,阿五摇了摇头,鸾衣明显脸色一变,忙低头在韩妃耳边低语,韩妃先是惊讶,而后则是恼怒地瞪了眼自己贴身的大宫女,暗咬银牙悄声吩咐道:
“此人留不得了。”
“喏,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王已下了高台,众臣已在一侧恭候,永安侯掩饰着不情不愿地心情,接过马缰,说是赛马,自己能放开了跑去赢了大王吗?还有就算是放开跑,墨云再神骏也比不过汗血宝马,这就是这个大王想给自己穿小鞋!
自己都已快成他人口中的逍遥王爷闲散米虫了,王兄还是对自己有猜忌!
永安侯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罢了罢了,生在帝王家本就没了自由,若王兄真是容不下自己,就当这些年逍遥自在的日子算是自己将福气给享尽了吧,总比那两位造反的兄长早早被砍了头幸运多了。
玄襄王接过马缰,并未用人凳,而是自己一跃上马,姿势极为潇洒,居高临下看着永安侯相邀道:“王弟还不上马?”
永安侯暗自叹口气,大侄子,这是你爹逼着我收你的马的,以后要闹就去闹你爹,“臣弟遵命。”
一拽缰绳,一脚踏入马镫,一手按在马背上,也没有用人凳,腿一蹬,人已翻身上马。
刚坐下,身下墨云已狂嘶一声,三蹄腾空,竟然已直立起来,永安侯猝不及防,差点就被甩下马背,四周一片惊呼。
永安侯试着用双腿去夹马腹,好控制身下狂躁的墨云,却不料一夹之后,墨云越发地狂暴了,冲着人群就奔了过去!
身手敏捷的武官将士们都快速闪躲开去,可苦了那些文官及宫人侍婢,乱成了一团,连滚带爬,束冠落地头发散乱,有些人连脚下步履都被踩掉了,总之是狼狈不堪。
永安侯没辙,此刻他要是跳下马,自己会受伤不说,那些来不及闪躲的人很可能被疯马踩死,难道这是王兄故意陷害不成?
墨云已是自己的马,若是它踩死了朝廷官员,这罪名可大可小。
马背上的永安侯一阵心寒,王兄你若真是想要我的性命,拿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一旁稳坐汗血宝马上的玄襄王视线和韦吕对在了一起,眼中不满及焦虑喷向大统领。
“孤都说了,王弟与此事定无关联!”
韦吕眯眼接住大王飞过来的怒气,以眼神回道:“有个机会证明,岂不是更稳妥?”
玄襄王快速瞧了眼在正与墨云搏斗的永安侯,再次眼神杀了过去,“差不多得了啊,毕竟是孤的王弟!”
韦吕默默回了一个,“那还是你儿子呢?你怎么不说?”
“……!”娘的!真想将这人拖下去打八十大板,再打八十大板啊!老子是大王!!
这边君臣眼神脉脉传情,那边已乱成了一锅糊烂的粥,墨云号称天下名驹不是吹的,它挣扎起来非同小可,就在永安侯再次敲击马腹想要令马跑出人群时,墨云整个身躯一颤,而后长嘶一声,凄厉至极,听得永安侯心跟着一抖。
墨云腾空而起,冲着已竖起刀枪的护卫们就冲了过去。
眼见着墨云就要被□□穿腹,护卫们也会因此被踩踏死伤,而马上的永安侯也很可能被护卫们的□□误伤时,韦吕出手了。
玄襄王也只是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和自己眼神交流的混账东西就不见了,再眨眼,那混账东西已跃上了马背,永安侯被他施用巧劲送了出去,看着好像是用永安侯被甩下了马,实则是永安侯毫发无损地站在了地上。
将永安侯丢出去后,韦吕才出手解了墨云身上被做了手脚的痛处。
墨云身躯硬生生地在空中停滞了数息后,才被韦吕松开缰绳,马蹄重重地砸落地面,身上怪异的痛楚不见了,墨云也垂下了头,低声地打了两个响嚏,然后扭头在韦吕腿上蹭了蹭,似乎是在诉说委屈,又像是撒娇,全然没有了方才发狂的气势。
周遭之人看得一脸木然,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些原本就视大统领为偶像的禁军儿郎们,忍不住空中击打起兵器,在铿锵声中高喊‘大王万岁’和‘大统领英勇’,阵仗之猛声音之响,又差点将刚刚缓过神来的文官们吓一跟头。
玄襄王暗自撇了撇嘴,此人定是故意的!
缓缓拉着缰绳驾着宝马来到惊魂甫定的永安侯身旁,“王弟受惊了。”
永安侯似还未完全回神,竟然忘记了行礼,就这么抬头怔忪地看着玄襄王,眼神中似有畏惧,但更多的却是伤感和茫然。
玄襄王心中自是惭愧,微一皱眉,伸手邀道:“王弟,既然墨云不适,那今日就与王兄共骑飞骊,就像你儿时一般如何?”
“王兄……”永安侯喃喃道:“臣弟不敢,臣弟怎敢僭越?”
“哈哈,有何不可?你的骑术可是孤教的,上马!”
“王兄,这……”
“怎么?你想抗令?”玄襄王口中虽严厉,可眉宇间却是一派温和,永安侯心中一热,伸手握住王兄的手,翻身上马,心中不禁为方才的猜忌懊悔不已,自己怎可怀疑王兄想要杀自己?!
注:人凳,古时贵族上下马或马车时会踩在奴仆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