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拿过平板趴到床上，苏维也跟着过来，两人挨着，就像情侣依偎在一起看电影。只不过这电影有点惊悚，还是梁和本人领衔主演，苏维特别主演，工地一众工人友情客串。
监视器拍到的画面很清晰，就是没有声音。梁和看屏幕里的苏维跪在地上，伸出手碰了碰躺倒在地的自己。
“哥哥在干什么？”梁和转头问苏维。
苏维瞟了一眼画面，反而是他不太愿意回想那时眼睁睁看着梁和快断气的场景。他迅速把视线转到身边活生生的梁和身上，忍不住抚摸他的后背，就像在确认他还活着一样。
“在探你还有没有心跳，就像这样。”苏维把手指放在梁和颈间一处，略微压了压，温热的肌肤下传来平稳有力的搏动。
“我怎么不记得当时哥哥在？”梁和盯着屏幕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那时候……昏迷了，没有意识，所以不知道我在。”苏维把手放开，继续在他后背一下下捋着，说不清是在安抚梁和，还是在安慰自己。
梁和看着画面中的苏维拿出手机讲话，道：“哥哥在打电话？”
“嗯。叫萧医生过来，你看。”他把进度条往后拖了拖，画面转到萧成赫披着白大褂，和其他几位医生一起冲进人群的时刻。
“哦……”梁和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追随着画面，接着看见一群人站了起来，几个人抬着自己走出镜头。
梁和反复拖动进度条，视频跟着往前倒了几次，他仔细确认眼前的画面，视频里的人有些多，让他不太好分辨。
苏维看他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于是问道：“在找什么？”
梁和指了指伏在担架上的一个身影，因为有人挡着而显得有些模糊，“这个人是哥哥吗？”
“是。”苏维看了一眼，说。
视频在一群人离开镜头之后结束了，梁和看了看文件夹，知道往后再没有了，于是问苏维：“之后去哪了？”
“你住的那家医院比较有名，哥哥才会打电话叫萧医生。之后你被抬上直升机，到了医院就做手术了。”苏维深深吸了口气，尽力将语气保持平稳。
“哥哥也在直升机上？”梁和的关注点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苏维愣了愣，道：“对啊，一直陪着你。”
“哥哥真好。”梁和放下平板，探进苏维怀里，蹭来蹭去。
“你怎么……你怎么也不想想你自己？倒是一直在找我。”苏维最终发现了他跟别人不同的地方，梁和竟然一直在关注他，而他本人发生了什么反倒一下子就淡定地接受了。
他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许多。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一个人，竟然能够坦然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视频中的主人公换成他自己，他都觉得不一定会做到这种程度。
梁和没有回答，耳朵贴上苏维的心口，专注地听着他的心跳。
苏维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对他的愧疚和心疼愈加浓烈。
啧。
真叫人恨不能把整颗心都捧给他。
让人使出全身气力去疼爱他。
往死里疼。
梁和轻轻拽了拽他的衣带，道：“糖水凉了。”
苏维去端，递给梁和一碗，两人在床上慢慢喝。
“这味道……”梁和品了一口，咂咂嘴，姜丝的味道呛辣得很，与红糖在一起都没能掩住，奇特的味道刺得味蕾快要跳起来，一时间竟让人有些想哭。
苏维看他好像不太适应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喝不惯，说：“辣到了？放着吧，一会帮你喝掉。”
梁和把碗往后撤了撤，躲开了苏维要拿碗的动作，道：“不是……不是。”
“什么？”苏维有些意外，他明明是不喜重口味的。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喝过。”他一脸好奇地盯着碗里的红棕色液体，随后困惑地摇了摇头，“但是想不起来。”
“糖水我们小时候经常喝。那个年代的小孩都喜欢吧。”苏维以为这算是先前被他遗忘的儿时记忆之一，开口安慰他。
两人喝完，梁和对苏维说：“哥哥刷牙。”
“好，不然会……”苏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看上去要比前阵子在医院里气色好些了。
“虫子到处跑。”梁和欣然接受对方的碰触，明朗温和的笑容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
分别洗漱完，苏维关了灯，两人在床上躺好。苏维朝梁和靠过去，伸手揽过他，在他额头上轻轻点吻，小声道：“睡吧，时候不早了，过零点了。”
苏维伸手让梁和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梁和却不同意：“会麻。”
“抱着你睡。”苏维侧头看他，拉了窗帘的房间透不进一丝光亮，更何况他还摘了眼镜，看不太清。
梁和还是放不开，他总是有点敏感，怕再弄出些让人脸红的情景，不久前的告白不就是么。最后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自己稍微往下错了错，靠在他颈窝处。然后伸手把苏维的胳膊往床头轻轻推了推。
苏维一下子就明白了，胳膊放在枕头上，抬起小臂，反手一下下地触碰梁和的发丝，就像在碰一块嫩豆腐似的。
梁和感觉到头发被轻轻地拨弄，对方的手指偶尔会触到耳朵和发际，痒痒的。
但是今天两人从中午一口气睡到了晚上，这时候还酝酿不出睡意。
苏维依靠触觉全心感受着对方，小声叫他：“梁和。”
“嗯？”梁和把头偏了偏，换成平躺着的姿势，避免自己的呼吸拂到他。
“那天早晨，在你跳下去之前，”苏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心里排演了很久，最终才能没什么障碍地说出来，“哥哥看见你了。”
“在哪里？”梁和被他的话点燃了好奇心，有关苏维的一切，他都不自觉地想要关注。
“你当时走的升降梯，记得吗？”苏维说。
“嗯……是那个会上下走的箱子？”梁和闭上眼，在画面中翻找。
“是。你跳下去的地方在四楼。”仅仅碰触对方的发丝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转身把梁和抱住，胳膊一翻，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啊……会压到……”梁和撑起手臂想下去，苏维却先他一步扣住他的后颈，将他轻轻按回自己胸前，“别动。”
梁和只好不动了。苏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受伤，不知是因为梁和想从他怀里离开，还是接下来他打算要说的话。
苏维：“哥哥当时在三楼，就在你出事的那一层楼下。看见你的那个时候，你在楼梯口，升降梯开了，你走进去了。”他紧了紧怀抱，生怕怀中的梁和也会一眼不见，就马上消失。
“然后我就跳下去了吗？”梁和问。
“嗯。”压在心底纠缠许久的话语此刻说了出来，苏维反倒觉得不那么受折磨了。
“哥哥为什么不叫我？”梁和一针见血地问到苏维最在意的地方，这个问题狠狠地掐着他心底最柔软的位置，让人躲不开，逃不掉。
梁和就像来审判他的神，在他面前，苏维不由自主地屈膝下跪，放下骄傲，诚心忏悔。他只能如实说出当时的过失，恳求一分宽恕，祈求一丝原谅。
“哥哥当时，没能……没能认出来那是你。”苏维深藏于心底的内疚终于被硬生生从胸腔里拖曳出来，撕扯着他全身的血肉，血淋淋地暴露在对方眼前。眼泪霎时涌出眼眶，胸腔因为哭泣不住地抽动，他再也抑制不住忽而上涌的复杂情感，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抱歉，后悔，和遗憾……
苏维哭泣的方式跟梁和不同，仅仅是压抑着、沉默地哭泣，却分明已经将他想表达的一切，掰开了，揉碎了，隐忍却又直白地化进眼泪中，若不是，那指尖触到的液体又怎会如此烫手？
梁和一时不知所措，愣了一阵，才学着苏维平常安慰自己的样子，没有着急说话，而是伸出手探到他湿润的眼眶，温柔地，不停地，拭去他反复溢出来的滚烫泪水……
等到梁和觉得身下的胸膛回归平稳的起伏，他才开口对苏维道：“哥哥别哭，为什么要难过？”
苏维执起梁和停留在颊边的手指，祈求一般啄吻：“哥哥当时没有拦住你，怕你跳下去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声线有些释放后的沉闷模糊，迷离不清的双眼自动寻到身上的温度，来来回回地，用目光在对方身上流连：“哥哥喜欢你，对不起你，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么？”
“我在这里啊。”梁和似乎是没太能理解苏维的话语，他静静地想了半晌，才不确定似的开口道：“哥哥怕我会怪你？”
梁和的手心感到对方的脸颊动了动，认出苏维点了点头。
“哥哥没有认出我，不是错，别哭。”
梁和没有丝毫迟疑地，将苏维所求的宽恕和原谅，全部给了他。
他俯身贴在苏维身上，像只在撒娇的猫仔，伸手捏了捏苏维的耳朵，道：“哥哥对我好，为什么要怪你？”
“喜……喜欢，还来不及。”
苏维闻言，一翻身，将他压在自己身下，狠狠地吻了下去！
结果因为太激动，两人磕到了牙。
“呜……”梁和一下子捂紧嘴巴。
“嘶。”苏维也疼得不轻。
“好疼。”梁和伸出舌尖，舔了舔撞到的牙龈。
苏维这次不敢那么莽撞，先用手摸了摸，找准位置，然后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含住他的唇，舌头试探地伸进对方口中，碰碰他的舌尖。
“唔！”梁和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羞涩，震惊，还是想说什么，反正都被堵了回去。
苏维没有放开他，勾着他的舌尖，逗着玩。
梁和听见苏维含着自己，还在笑，觉得他应该是不伤心了，也就随他为所欲为了。
两人亲亲密密地接了一阵吻，梁和拍拍苏维，示意够了够了可以了。
苏维从他唇边离开，听到梁和说：“冷。”
话里还有些鼻音。刚才两个人翻上翻下的，被子早不知道卷哪去了。苏维赶紧理好被子，把他裹紧。
“睡吧，这回真的要睡了。”苏维不再闹他，让他躺得舒服，自己回到另一边，安然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