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有意识时,羿平婉只觉头疼欲裂,思维浑浊,略一抬眼,入目皆是古朴典雅的熟悉,环视一周,一桌一椅一床,丝毫不少,屋内陈设皆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微坐起身来,剧痛从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羿平婉强忍不适,着了金薄重台履,加了金丝绣花红袍下了床,木门之外,鸟语花香、桃红柳绿,桃色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映入眼帘,桃花色直延伸至夕阳边界,仿若无休无止、周而复始般,自远处缓缓踱来一紫襦紫袍,肤白貌美的男子,由远及近,周身银辉,宛若下凡仙子般,令人看怔了眼。
男子眼中含笑,感受到羿平婉十足炽热的目光,嘴角若隐若现的括了丝弧度,临到咫尺处,缓缓而道:“娘子,醒了?”
半晌,羿平婉依旧呆若木鸡,但嘴上似是能动了:“我…我们当真成亲了?”
“嗯。”男子轻轻点头,漆黑深邃的瞳孔如陷星空,迷人心智。
“你、你方才去了哪?”羿平婉努力维持面上平静,心若死湖之中落入一方惊天巨石,溅起滔天波澜。
“为夫给娘子抓鸟去了。”男子垂目浅笑,忽而从身后抽出一只暗黑色锤形活物:“偌,鸟。”只见那活物双翅牢牢困于绳索之中,挣扎不已,痛苦非常。
“鸟?!”羿平婉大惊道:“为何抓鸟?”
男子似笑非笑:“给娘子补补身子。”
“补身子?”羿平婉不可置信道:“一夕之间,我患了何种重疾?”
男子的笑更添几分意味深长:“娘子早晨起来,不觉四肢百骸疼的发慌?”
“是倒是…”她觉着有理似的点点头,忽而又惊乍道:“莫非一夕之间,我当真患了何种重疾?!”语罢迅速把上皓腕,强迫自己渊思寂虑,静默片刻,却未探到有何不治之症,好奇发问:“我没病啊…”
“不是病。”男子笑意莫测,耐心十足,只沉着声解释:“娘子以后便知晓了。”
“喔…”羿平婉点头如捣蒜,腹肚之间蓦然发出一声浅吟,而后便一而再、再而三,令她十足尴尬的低下了头。
“不碍事。”男子笑容轻轻浅浅:“娘子稍等片刻,如若饿得慌,桌上已有蜜饯鲜桃、瓜烧里脊及栗子糕可先行食用。”
“喔…”羿平婉再次愣愣点头,默默应道:“好…”
脚下忽生异响,羿平婉低头一看,竟是几只三乌骨鸡,扑扇着翅膀任意挥动着,看起来优哉游哉悠闲自得。
“这鸡…?”羿平婉大为惊奇。
“这鸡是供娘子赏乐的,娘子若觉得日子无聊,可常常用此逗趣,日后若觉得逗鸡无趣,为夫便让它们用于烹饪就是了。”男子手不停歇,忙于厨头灶脑之中,烟雾缭绕、香味沁鼻。
“喔…好…”羿平婉再而三地点点头,她也不晓得如今为何这般听话,还真真儿蹲下来研究鸡了。
只见这三乌骨鸡通体漆黑、双目圆鼓,性子更是欢脱雀跃、聒噪非常,只见其中一只极其冷淡的瞟了她一眼,丝毫不把羿平婉放在眼里,续而毫无章法规律的一顿乱飞。
许久,羿平婉脚有些麻,起身时摇摇欲坠,赶忙扶紧了身旁的木桌,顺了口气道:“我细细观察过了,这鸡,略微有些癫痫。”
男子笑意如缕春风,却并不发言,待菜肴上齐,只轻声道:“娘子,吃饭罢。”
羿平婉倚着那方木桌顺势坐下,眼瞧满桌满眼鸡鸭鱼肉甚是欢喜,欲要大动干戈饱餐一顿,却好似想起什么般,欲言又止道:“…相公?”
男子正动作轻柔的往她簋中盛菜,极轻极细的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是极宠溺的。
“你与我既成了亲,行了及笄之礼,可我还没取字呢。”羿平婉低垂着头,用脚尖来来回回蹬着碎石,漫不经心的在地面划出咯咯咯的声音,模样有些沮丧。
男子略微愣怔,半晌,目光灼灼道:“娘子,你可愿将一缕青丝赠与我?”
羿平婉没想过他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但细细想来,好像也并无不妥,新婚之夜,饮交杯酒时本应各剪下一绺头发绾成同心结,现下时分如此正好,于是便寻了剪刀,当机立断剪下一缕青丝来,大方赠与:“给!”
男子随即割去自身的一缕黑丝,与羿平婉的绾在一起,面色神情甚是温柔:“既是如此,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就当娘子赠与我的诗了,娘子,你的字,不如唤绾绾二字可好?”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羿平婉会心一笑:“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念到此处,笑容更甚道:“绾绾绾绾,也有体态出众、品德美好之意,好!那我便姓羿名平婉字绾绾吧!嘿嘿。”语罢十分开心地朝男子痴痴的笑。
男子瞧她痴笑久了,也见怪不怪,淡淡道:“娘子,吃饭罢。”
此时那鸡好似听得懂人话般地,便不再优哉游哉悠闲自得的飞来飞去,落于男子黑履旁,不再‘咯咯咯’的叫着,换了一种更尖锐刺耳的叫法,用鸡冠蹭了蹭男子的脚踝处。
羿平婉更为惊奇:“它还会撒娇?和别的鸡叫的怎么不一样?”
男子略一沉思道:“大概是我长得过于俊俏罢。”
这是什么回答啊…羿平婉撇撇嘴,自顾自夹起菜来。
不得不说,这菜还真是好吃,酸甜可口、鲜美清香,就连糖醋鱼这种让她觉得死齁死齁的家常菜品都被他炒的质嫩爽口、咸甜适中,真真儿是居家好男人,简直堪比当今朝吉香楼这一等青楼的第一花魁柳苏灵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想着想着不禁多瞧了男子一眼,品相依旧万分俊俏、宸宁之貌,这样的男子成为她的夫君,真可谓她八辈修来的福气,料想她羿平婉从小到大活了足足十六年,要说会些什么,那可谓是博而不精、一窍不通,样样招招拿不出手,甚至连家传护身之宝银针秘学都没学会,现在白捡一个出类拔萃无所不能的相公,何乐而不为呢。
饶是羿平婉想的如此出神,都能用眼角瞥见男子正痴痴愣愣的瞧着她,半晌,也不说话也不发言,只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羿平婉倒是吓的回魂了,她自知长相不与西施,是不容易让人这么盯着看的,他这么看,简直让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也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问他怎么了,若是他直言相告你长得貌比西施之类的话,她自己也决绝是不信的,于是思量半刻,突然想到什么,便一下扑了过去,吻了吻他,半晌,见他愣怔不动,复又吻了吻道:“有什么事吗?”
良久,男子双颊通红,延至耳根,浅浅抿了抿唇道:“娘子,你的嘴上…”“有东西”三字尚未脱口,羿平婉飞快背过身来,抹了抹嘴上的糕屑,头将近埋到地底中,双目紧垂,久久不复抬头。
一时鸦雀无声。
男子缓过神来,忽而笑道:“娘子,无碍,你什么时候想轻薄我,那便什么时候都能轻薄。”
“我什么时候想…”闻言,羿平婉气极,一个猛劲转过身来,几欲摔倒,却跌跌撞撞被人拥入怀中,只余下:“轻、薄、你。”这三字吐的尤为支吾,她想,若是讲道理,分明是他方才表现的想要被人轻薄的,可惜就可惜在自己会错了意。
“如此这般,娘子可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热气萦绕耳旁,男子那带着溺意的声音近在咫尺、低低沉沉,竟十分令人心醉。
昨晚…发生了什么?羿平婉被这局势扰得方寸大乱,心神不宁,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眼见男子目光灼灼、神情暧昧,莫非……莫非他们是洞房了?!但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莫不是给她下了迷魂药或颜帖枝?但她倘若说什么都不记得,不晓得后面会有何事发生,为今之计便只有先应着。
“记…记得…”话一脱口,羿平婉十分后悔,这么没有底气的应承,现下是个人都估计不会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