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都是因为你,害我昨儿个被姥姥和娘亲骂个半死,草药也没有采回来,姥姥和娘亲足足训了我一个时辰呢!都是因为你,你说你年级小小的犯什么事儿,还被杀手追杀,没事少惹那些事儿,就不会被杀手追杀了!也不会搞成这样子了!”羿平婉腮帮子怒的圆圆鼓起,神色怒不可遏,气狠狠瞪了眼床上依旧处于昏睡状态中的男子,就是让她被罚跪加训诫一时辰的罪魁祸首:“还睡!还睡!要不是我人好还偷跑出来看你,你让恶狼野鬼叼走了都不自知,还睡!还睡!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虽是生着气,羿平婉也只他此时此刻无法自理,手上并不闲着,不停将白纱布浸了水又捏干,反复折叠盖于男子额部。
要不是趁着姥姥和娘亲吵架之余,她怎么能从柴房中的小门缝里溜出,一会要让姥姥和娘亲知晓了,不定罚她跪几个时辰呢,训个三四时辰估计都不为过,可这边人既已安定下,又不得不救,想来她动作必须十分迅速,毕竟她并没有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再挨骂。
转瞬这会子已将男子脸上血渍与污渍都擦干净,稀零晨光之间,倒愈发衬得那张发白的面更美髯白皙、神采英拔,更添几分俊俏之色。
窗外忽而响来‘噗噗噗’的沸腾声,羿平婉定晴一瞧,瓦罐盖正噗呲噗呲跳动个不停,忙冲出去将瓦罐盖拎起,又一激灵将瓦罐盖放下,口中不停喃喃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慌忙又找了个白纱布将其拎起,口里不停地往瓷瓦罐中哈气,吹了半晌有余,便找了个瓦簋盛起,领了汤匙就匆匆忙忙往屋内走去,临到榻边,一时不忿,便又啐啐念起来:“又伺候你更衣又伺候你喝药的,你若好起来不让我…让我以身相许的话,你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过分的负心汉了,哼!”一番话讲下来,愈发没了底气,羿平婉渐有羞愧之势,便自觉将‘以身相许’四字音压的极底。
男子双目紧闭,却像听着了似的,拇指略略微不可察的动了一动。
羿平婉费力将男子扶起,一勺一勺将川穹汤极轻极细的往他唇中送,只见他朱唇紧锁、眉心紧蹙,丝毫没有进食的意思。
羿平婉气极:“快喝!喝了你才能好起来!喝了你才能醒过来啊!”
费力半晌无果,眼瞧着尽有前功尽弃之势,羿平婉更急道:“你再不喝我就不管你死活了!快喝!”
男子双目紧锁、不省人事,不见半点声响般。
“你…”羿平婉瞬间极为焦躁,脑中千丝万缕,一下子竟想到对嘴喂药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羿平婉瞧瞧床榻上的男子,又看看碗中的汤药,复而再看看男子,再瞧瞧汤药…万分焦躁不安,几欲抓狂。
犹豫再三,羿平婉气急败坏,一咬牙一跺脚,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做这自毁清白的事:“我告诉你,这一步…这一步之后,你醒来定要娶我,如果…如果你不娶,我就上开封府去告你!还贴告示状告天下人你就是个大负心汉!”语罢,羿平婉一口气将汤药灌入嘴中,一鼓作气贴上他的唇,药当真是十分苦的,可此时此刻羿平婉大脑竟一片空白,她双目霎时瞪大,宛如触电一般模样,她未曾想过他的唇如此细细软软、莹润清香,甜若枣罐里的蜜糖、香如竹林里的徐徐清风,令她脑中霎时转不过神来,双颊瞬间染入绯红,心中也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难怪幼时常戳个小洞往轩榥缝里瞧时,爹娘大多都是在干这事,现下自个终于尝了个遍,羿平婉心生难怪。只惜爹爹英年早逝,娘亲独自一人带一女自有诸多不便,遂辗转奔波到了长安聂府,也就是她姥姥家。
神光在愣怔上了,饶是过了半晌,羿平婉才反应过来还得过汤,慌忙把汤药急急忙忙往男子嘴里送,虽是对嘴,愈急却愈不成事,汤药半洒半送,终是过了大半,却有一半是洒在地上的,羿平婉虽急,却也无奈,只得将最后一点汤药也过过去。
汤药过完,羿平婉望着空瓦簋倒莫名地愣怔起来,足足过了半柱香,开口时倒不复方才聒噪鲁莽,声音变得轻细极细,幽幽道:“现下我正值及笄之年,将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也不晓得你记不记得,若你不记得该如何是好,若你记得,可会告知家父,来迎娶于我?”两刻前的一腔怒火早已烟消云散,羿平婉与方才仿佛判若两人,面容上竟添了无尽愁容:“虽说现在旁若无人,也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我不在意,这事也并未有什么说不通的,偏偏就是我在意…这该如何是好?”
等了半天,窗外余音袅袅,屋内无人应答。瞧了瞧床榻上裹着被衾昏睡正香的男子,有生十五年来,羿平婉徐徐叹出了第一口为自个操劳的气:“罢了罢了,我先将你救治好,一切事情日后再议就是。”
昨日之故,羿平婉及其关心外景天色,眼瞧酉正时分就要来临,心下想着再不回去,姥姥娘亲作飧时也该发现她了,便道:“明儿个再来看你,好好休息。”语毕还帮他掖了掖被角,动作温婉轻柔,丝毫不见入门时那大大咧咧的聒噪模样,掖完也不动弹,又足足看了他好一阵,从头到脚都细细瞧了个遍,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还好娘亲和姥姥并未发现她擅离职守,这会本该在祠堂抄写诗经的羿平婉及时赶到,刚一落脚便遥遥传来粗犷洪亮的女音:“婉儿!”她心中立时知晓母亲在叫她,母亲虽出生于医学世家,可对学医并无兴趣,自打爹爹去世后,便整日不拘小节、混于市井之间,卖点小东小西混日子,可惜聂府世代家大业大,又只有她一个令嫒与外孙女,饶是聂老夫人终日头疼欲裂,也奈何不了她,万幸现下家府暂还富裕有余。
但这家业迟早会被我娘毁于一旦的,羿平婉不止一次的心想,羿夫人终日只图逍遥享乐,对家业置若罔闻,导致聂老夫人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格外上心,就图传下医学世家的衣钵,日日苦读《神农本草经》,夜夜思及《伤寒杂病论》;饶是羿平婉再不喜欢医学论,也被逼的无法,姥姥放过了她娘亲一次,绝对不会放过她第二次。
一时半刻间,已有双丫髻头型的丫鬟疾步赶来,低声道:“小姐,老夫人喊您即刻去进食。”
“知道了。“羿平婉慌忙应过,转而往膳厅匆匆奔去。用过膳后,羿平婉直被逼去苦练医经,直至亥正时分睡下,一夜转瞬即逝,平安无事。
次日清晨,羿平婉卯时三刻已醒,蹑手蹑脚下了床后,绾了惊鹄髻,双髻用青绿绢丝挽结
,挑了峨眉,复又穿上前日的淡绿交领高腰襦裙,对着水镜瞧了又瞧,交领之上、绢丝之下,只见线条优美的颈项与清晰可见的锁骨,未施粉黛却愈显欢泼,一身青绿色的装扮也算十足可爱,瞧来瞧去,羿平婉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便拿足草药,即刻出发往山间茅屋去了。
到了屋内,只见男子依旧沉沉昏睡与床榻间,羿平婉腔内竟升起一股莫名的躁火,只恨不能一剑将他刺醒,让他睁眼来好好瞧一瞧她。
临到床榻边,羿平婉只剩摇头叹气,半晌,复而又出去,掏出草药气冲冲的往瓦罐里塞,而后便专心煎起药来。不多时,药草煎好,羿平婉缓缓往瓦簋倒入,心情复又莫名变得愉悦起来,端了汤药走入屋内,唇边勾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浅弧。
愈是走近,笑容愈烈,待羿平婉坐于男子身侧,双颊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我要亲你咯!嘿嘿!”羿平婉眉目间宛如月牙般细细弯弯,一口气便将汤药全含入口中,未曾多想,便猛的扎下头去吸吮那抹清甜。
辰时二刻,羿平婉笑意盈盈的将屋门轻巧关上,匆匆往山下赶去,面若桃花却不自知,心中只道还需好好喂养三日,他便能醒过来了。
于是往后三日,羿平婉均是卯时三刻起辰时二刻归,每每临走时总要在水镜前瞧上一遭,归时也总颊带潮红面若桃花,只是第三日归时,羿平婉除了双颊满满的潮红外,还带有一脸重重的疑问…三日过去,他为何不醒?莫非自己诊断错误,才导致他迟迟未醒?不对呀,当初查他经脉时,也只觉他只有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