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的弟子们齐齐扭头望向声源处,无不是金刚怒目。
欧阳菲菲气得浑身颤抖:“白新星,他是你姘头吗?!叫你这样维护!”
沈俏在心里苦叹一声,觉得她对薛介的羞辱别提多让人痛快了,要是条件允许,她还真想当众给她鼓个掌。可偏偏她势单力薄,还得在薛介心里打上一团正义的圣光。
“是啊,你终于猜对了一次。”沈俏笑道,“不过跟你们太微的尊主一比,我这就一个姘头,真不算什么。”说着朝薛介看去,见他眼底光芒异样,便朝他眨眨眼,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得意。
这次,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气。
太微的尊主也就是欧阳菲菲母亲,坊间传闻她原本出身低微,凭借着床帏间的好手段睡遍太微各大长老,才得来了如今的尊主之位。这些都是早年间的传闻,虽然太微尊主继位后曾想尽各种办法来堵悠悠众口,结果不但收效甚微,反而还叫人怀疑起少尊主的血脉来。
沈俏也不知道这些丑闻的真假,只知道对付这种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看看到底谁更能恶心谁。
此话可谓如刀子般当众捅在欧阳菲菲的逆鳞上,只见她睚眦欲裂,近乎失去神智,也不再顾及沈俏手里的赤蛇信,将手中霸王鞭一振,便杀气腾腾地朝沈俏的喉咙飞袭过去,嘴里暴喝:“白新星!我杀了你!”
空旷大殿顿时乱成一团,因为就在欧阳菲菲暴起之时,白双双也带着天河的弟子们闯进殿来。
盛怒之下,欧阳菲菲的霸王鞭卷上沈俏的脖子,将她狠狠摔下台阶。鞭上的流光顿时化为芒刺,扎进沈俏肉里,将她喉咙里那句“破局”二字勒在了嗓子眼儿里。
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汩汩流下,沈俏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两手死命掣住霸王鞭,心中不免慌乱。
眼下的情形,被欧阳菲菲勒死出局也好,只是赤蛇信一定不能便宜了太微的弟子,也决计不能落到白双双又或者薛介手里。慌乱间,她搜捕到在斜对面的角落,呆呆立着个熟悉的人影。
“新星!”薛介召回染血的剑,见沈俏脸色青紫,忙从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眼看着薛介就快赶到那两人身边,白双双神色一慌,忙横来一剑将他拦住。薛介怒道:“你干什么?”
白双双解释道:“霸王鞭乃是太微的绝世神兵,哪怕主人死了,它也能继承遗志而杀人,你这样贸然闯过去,不但自己会有危险,而起姐姐也死得更快。”
握剑的手指猛地收紧,薛介又恼又急:“这!这该怎么办?!”
虽然他是刻意接近白新星,可他没完全想到白新星会为他得罪欧阳菲菲,眼看着白新星就快死在面前,他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破局就在眼前,我想姐姐是怎么也不可能便宜欧阳菲菲的。”白双双道,“眼下别无他法,若要结束姐姐的痛苦,要不就立刻杀了她出局,要不就让她把赤蛇信交给我们,让我们宣布出局。”
看样子欧阳菲菲不会让白新星立刻死,而是用霸王鞭一点点将她折磨出局。立刻杀了她,薛介做不到,可让她把赤蛇信交出来,也是一件难事。
薛介道:“可......”
白双双打断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若是真的让东西落到欧阳菲菲手里,姐姐死也会恨我们的。而且......”白双双眼波一转,顿了顿,道,“你难道不明白姐姐对你的心意么?”
薛介愣了一瞬:“什么?!”
“别磨蹭了!与其让姐姐受折磨,还不如来个痛快!你放心姐姐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白双双咬破指尖,在剑身一划,剑光大盛。
正要上前,薛介踹开朝他们刺来的太微弟子,一把将白双双扣住:“你不是说贸然前去,会有危险?你这又是——”
白双双勾起嘴角:“姐姐待我不薄,要死我也要陪她死而不是公子你.....薛公子,你可要抓紧机会啊,后面就看你了。”
薛介没想到眼前这位双双姑娘看似弱不经风,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他一个男人又怎能让女子孤身涉险,正想拦住她,冷不防几道寒光又从旁刺来,等他解决掉那两名太微弟子,一转身,发现白双双已不在原地了。
欧阳菲菲把沈俏拖到角落里,霸王鞭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缠了三圈,她倒是没想到这人能在她的鞭子下忍耐如此之久,冷笑一声,她抬起膝盖在沈俏后背狠狠一抵,两手又抓着鞭子首尾用力一拉。
血水喷涌。
尽管沈俏染血的双手仍扯着鞭子作抵抗,但力道微弱,很快就被鞭子勒得七窍流血。
听见她艰难地发出嘶哑声,欧阳菲菲冷笑道:“白新星,这就是和本小姐做对的下场。如果你要是向我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痛快出局。”
刚说完,低头就迎上沈俏一个白眼,顿时又加深了力道,嘴里骂骂咧咧,毫无少尊主的风范。
“朝我翻白眼?!这时候还敢这么对我!区区天河少尊主,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卑!”
沈俏:“......”这白眼不是叫你给勒出来的么?
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肌肉紧绷,很快,宫殿里的凌乱场面模糊起来,就连欧阳菲菲厉声的辱骂也越发听不真切。
“死人是救不活的。”黑暗里,伴随着一盏灯烛的点亮,她突然听见有人叹息道。
偌大的室内亮起小小一团光晕,被桌边的两条人影带得忽明忽暗。
掌灯的那位是一名老者,大半张脸陷入白髯里,露出树皮般的额头,那声叹息便是从他嘴里发出。站他身边的那人身披黑斗篷,微微低着头,背影瞧上去竟透着几分落寞。
沉默片刻,那人哀求道:“灵先生,你是雪竹峰最好的大夫,你再想想办法行吗?”
声音微哑,是个男人的声线。
“她被困厄千年的山蜘蛛击得神魂尽碎,恕我直言,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灵先生慢慢踱到药柜前,抽出药屉,佝偻着身子抓起药来,见那人还站在原地,又叹道:“想必你也明白,没了阴魂的人便是彻彻底底死了,不可能复活也不可能入地府轮回往生。听老朽一句劝,仙长还是带她回去,好生安葬了吧。”
“不......”男人身子晃了晃,伸手撑住身后的桌子,才没有立刻倒下。
他这一晃,沈俏看见了他身前的灵柩。棺身崭新,里面躺着一个人,身穿深黑寿衣,露出长袖的一双手白里透青,再往上,沈俏出奇的发现,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借着那两人的对话,判断这具尸体是个女子。
不止是女子面容模糊,斗篷男子亦是。她唯一能看清楚些的,就是这位大夫,然而却是一张异常陌生的脸庞。
沈俏也看不见自己,她猜测在这医馆里,她兴许只是一抹神识。
这时男人忽然道:“若是她尚有一缕魂魄呢?”
灵先生包好药,看向男人,摇头道:“不可能,她若是还有残魂,我不可能毫无查觉。”说着,手陡然一颤,眼里满是骇然,“你该不会是想......”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男人已经帮他说了。
他说:“神脉分魂术。我在古书上看到过。”说着从斗篷底伸出一截手臂来,微曲的手指冷白修长,小指套了一枚碧莹莹的指环,手腕中心的皮肤下泛起一条金光,那光芒细如丝线,沿臂而上。
这便是修仙之大乘者才会炼化出的一条脉线,即神脉。
“据闻,拔神脉为七星灯灯芯,以血为灯油,做成护脉心灯,于逝者居所长明此灯,以聚生前灵气,或可以塑一魂一魄。”
“且不论此禁术是否真能塑魂,你可知这代价有多大?”灵先生话里是藏不住的怒意。
“知道,轻则无非是再也修不成仙,重则魂飞魄散。”
“好一个无非是......”灵先生冷哼一声,“神脉护主,一旦剥离便会引来八方邪祟,其过程哪怕是真仙也无法忍受。就为了塑一条脆弱不堪的魂魄,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男人平静道,“只有愿不愿意。”
灵先生愣怔片刻,朝灵柩看去,发出沉重地叹息:“好吧......”末了又转身补充,“你的执着可真让人讨厌,希望你不要后悔。”
男人说完道了一声多谢,便将灵柩合上,拉着灵柩边缘的两道铁环,带着棺中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去。
本能的,沈俏的神识跟了出去,却在男人回头的瞬间,刺疼袭便全身。
喧嚣声涌入耳朵,幽暗的医馆豁然明亮,一道白影飞快截住了白双双的剑。千面狐君道:“你又想取这个臭丫头的狗命?”
剑身被对方的手指夹得难以抽离,白双双怒道:“胡说什么?别妨碍我救人!”
千面狐君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凝视着白双双的眼睛,笑道:“真的吗?本座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