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嫡女(二)(1 / 1)

早就听闻将军府的大小姐是个命不长的病秧子,沈墨兰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可如今一见面,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无端给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尤其是那双略显幽深的眼眸,好像多瞧上一眼,就能让沈墨兰的心思无处遁形一般。沈墨兰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别处,嘴角勉强带笑:“墨兰让姐姐见笑了,不知姐姐今日大驾光临,墨兰身体抱恙,不能起身迎接,还望姐姐勿要责怪。”

“妹妹这是哪里话?”沈俏眼神示意连翘把药包交给落梅庄下人,“今儿姐姐带了些驱寒药来,这段时间妹妹不如先把身子养好,然后再回府尽孝,如何?”

沈墨兰闻言眼睛亮了几分,又倏忽暗了下去:“妹妹出身草莽,无福无德,如何能……”

说到这里,沈墨兰已泪如连珠,簌簌而落。

今日来的不是正妻沈霍氏而是嫡女沈俏,沈乘本就有些心存侥幸,又听见沈俏这样一番话,心知多半是沈霍氏松了口,自己不便出面才让沈俏前来,于是心下一喜,道:“兰儿不必多言,就依俏儿所说,你先把病养好,三日后为父亲自前来接你。”

沈墨兰看了看沈乘,又看了看沈俏,表情由悲转喜:“真的么……”

沈俏不会去阻止沈墨兰入府,相反,接她回府才是报复的开始。

“自然是真的。”沈俏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两名家丁的话,面色沉静如水,“不过在妹妹入府前,不知能否告知姐姐秦嬷嬷落水一事的始末?兹事体大,姐姐授母亲之意,需得将这事查明,倘若秦嬷嬷害你一事不假……将军府必严惩不贷!”

最后四个字吐字虽轻,但咬字清晰,声低有力。沈墨兰窝在锦被里的手指不由得地抓紧,她顿了顿,缓缓道:“多谢姐姐……肯为妹妹做主。”

落梅庄的大湖西连清樱院,东接秦嬷嬷养老的东院。依照沈墨兰所言,她是在今早浇花时看见秦嬷嬷不慎落水的,不巧当时周遭并无仆人,沈墨兰想也没想就扔了葫芦瓢,解下斗篷跳入湖中。

她忍着刺骨寒意好不容易靠近秦嬷嬷,却不料秦嬷嬷突然眼皮一翻,目光锐如刀锋,掏出一枚银簪就往她脸上扎了过去。

幸而沈墨兰混迹江湖多年,有一定的武功底子,尽管她反应极快,避过了这一击,但冷不防脸蛋被簪尾刮蹭出一道血痕。

情急之下,出于自保,沈墨兰一掌将秦嬷嬷推开,自己也因难捱刺骨寒意而晕厥过去,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客卧的暖榻上。

如果不是因为继承了贵女沈俏的记忆,这番话沈俏怕是也信有七八了。可惜只要将其中关节挑出来细细一品,便可知沈墨兰之言漏洞百出。

沈俏略略蹙眉,凝视着沈墨兰脸上那道干涸血痕,柔声道:“可苦了妹妹,一会儿我便让连翘将九花玉露膏取来给妹妹消消疤痕。”

沈墨兰莞尔:“那妹妹在此先谢过姐姐了。”

“不过妹妹也别怪姐姐多心……”沈俏捏着丁香紫丝绢,轻咳两声方道:“秦嬷嬷年事已高,据我所知,当初她是因寒痹之症自觉无法侍奉母亲,这才主动请辞的。既是身体抱恙的老者,又有什么把握在冰冷的湖中对身手不凡的妹妹下手呢?”

“况且,妹妹身份乃是将军府三小姐,而秦嬷嬷也只是将军府里的下人罢了,她是如何料定身份尊贵的妹妹会下水救她呢?”

沈墨兰完全没想到眼前看似娇弱的女子心思竟缜密如厮,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如何作答。

沈俏见她脸色煞白,顿时更确定心中想法。

沈墨兰沉吟片刻,白唇翕动:“墨兰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由能让身有寒痹之证的嬷嬷冒死也要对墨兰下手,但墨兰唯一能确定的是,墨兰从小随母流浪,母亲时常教导墨兰‘人无贵贱,而侠者贵人贱己,先人后己’的道理,所以在墨兰眼里并无身份之说,下水施救嬷嬷也不过是本能之举罢了。”

她言辞恳切,即便是旁人也要为她的大义之举动容几分,更何况是颇念旧情的沈乘。此刻他热泪盈眶,心里正因沈墨兰之见大为触动,“吾儿能有如此见解,为父好生欣慰……”

侍立一旁的明眼人连翘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太阳穴上去。

这人刚才还在话里行间自行轻贱,觉得别人瞧不起她,现在又开始人无贵贱之分,动不动就拿生母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这般惺惺作态,反而显得大小姐刻意为难她似的。

沈俏却似乎毫不在意,淡淡笑道:“想不到妹妹如此蕙质兰心,等这几日姐姐在此查明此时事,定会为妹妹坐主。既然如此,那妹妹且先休息,姐姐便不叨扰了。”

身为将军府大小姐,沈俏照例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沈墨兰。沈乘一言不发地端坐在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在沈俏起身告退之际,朝她淡淡地使了个眼色。

等沈俏带着连翘告退后,沈乘又坐到沈墨兰床边陪她说说话,无非都是简单交代将军府规矩,劝她不要太担心云云。

直到沈墨兰沉沉睡去,沈乘方才振振衣袖,从客卧里出来,面上慈爱的笑容顷刻间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

沈俏正在离客卧不远的六角亭里等他。这会儿她正和方才出去的那位大夫说话,只见大夫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告退。而一旁的连翘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手心,双肩剧烈颤抖着。

沈俏在连翘后背轻轻拍着,面若寒霜,目光凝在眼前紫砂壶的细长壶嘴上。

宿主的这段记忆里并无对秦嬷嬷之死的怀疑,反而连宿主本人对这段记忆更多的也是不可置信和难过无奈。

虽说秦嬷嬷上了年纪且诸病傍身,膝下没有一子一女,从某种意义上看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但沈俏不能容忍的是,秦嬷嬷在将军府任劳任怨一辈子,走得却这样不干净,若不替她讨回公道,只怕她身在九泉也无法瞑目。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俏回过神来,颔首轻唤:“爹。”

连翘也及时止泪,胡乱擦干净脸,后退半步低低叫了声老爷。

刚见拿那大夫摇头,沈乘也猜着了七八,死了个老奴仆而已,沈乘不可能放在心上,道:“俏儿彻查此事是霍琅的意思?”

霍琅即是大夫人沈霍氏。

沈乘淫浸朝堂多年,岂会不知沈墨兰话中纰漏,身为人父他不想女儿因为区区奴仆而受到伤害,只好先来找沈俏探探口风。

“秦嬷嬷侍奉母亲多年,主仆情深,所以母亲相信秦嬷嬷的为人。”沈俏没有正面回答,她知道沈乘有心偏袒沈墨兰,但凡他深明事理一些,贵女沈俏也不至于被沈墨兰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沈乘有心偏袒,沈俏多说无益,只能找证据来打脸沈乘。

“为父也相信兰儿的为人。”沈乘叹了口气,话里行间不乏息事宁人的味道,“不过你娘已同意让兰儿回府,这时再查落水一事恐有不妥吧?”

沈俏道:“回府也要等墨兰身体恢复,不然舟车劳顿墨兰如何受得住?在墨兰恢复期间,女儿会在庄内小住几日,一是为了照顾墨兰,二来也方便调查落水一事。”

沈乘还想再说什么,沈俏却突然站起身先他一步道:“爹爹无需多言,女儿也不过是按母亲意思办事,爹爹若有不满之处不妨回府找母亲商议。”

沈俏刚出客卧就吩咐一名仆从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向母亲禀明了此事,这会儿想必也快到了。

沈乘面露不快,沈俏小时候瞧着柔柔弱弱,想不到越长越和她母亲一个性子,都知道搬出权势来压人了,于是冷冷道:“那你这几日好生照顾妹妹,莫苛待了她!”

说罢,愤愤然拂袖离去。

也许是心里憋着了口气,沈乘步子极快,很快就没了影。连翘见老爷带着一身不痛快走远,心里既为小姐抱不平,又分外担心小姐会因此情绪低落。

却见沈俏端起茶水啜饮小半口,放下茶杯时,脸颊多了两抹润色,“这会儿秦嬷嬷尸体应该还没送去义庄,连翘,你马上写信给二少爷,让他收到信后立刻安排一名仵作先生过来。”

知道自家小姐一定会为秦嬷嬷讨回公道,连翘立刻找来纸笔书信一封,然后交给随侍送往京畿。

沈俏在连翘写信时便让落梅庄杂役将她带往案发现场。

庄内湖泊占地不小,天气转暖,湖面稀稀零零漂着碎冰,近午时分又是初春温度至高之时,几缕金芒破云而出直接洒湖面,浮冰若镜,飞光跃金。湖岸高柳垂枝,抽芽吐绿,一派盎然春意完全不似发生过命案的样子。

领路的杂役一面含胸缩脖地走在前面,一面讪讪笑道:“哎呦大小姐,不是小的多嘴,那地方现在是晦气之处,您身子娇贵,何须亲自过去查看?要不还是让小的去请官府的人来处理吧?”

沈俏不咸不淡地瞥了杂役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反而问道:“你可是从将军府拨过来的下人?”

杂役愣怔了一下,虽不明所以,但仍老实恭敬地回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小的曾在老夫人跟前侍奉过,老夫人薨逝后,老爷便将小的调来这落梅庄了。”

沈俏微微颔首,老夫人薨逝是在半年前,没想到仅仅用了半年时间,沈墨兰就已经收拢了庄内人心。

从进庄开始,所遇到的几个下人说话间无一不是向着沈墨兰。想来这报官的打算,也定是沈墨兰提前向庄内下人们交代过。

因为这事一旦报官,爱女心切的沈乘必定会插手此事,沈乘官大权大,即便是官府也要卖他三分薄面,绝不会为了一名奴仆的清白而去得罪官拜一品的大将军。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至少沈俏的突然出现是沈墨兰始料未及的。

不得不说,沈墨兰倒真是豁出命来下这一盘好棋。

因为没有沈乘的命令,秦嬷嬷的尸体从打捞起来到现在便一直停放在湖心的水阁中。

水阁四周悬挂的软烟罗迎风微拂,两名佩刀护卫正把守在水阁前。

“此案乃是将军府家事,”杂役告退前突然被沈俏叫住,她声音清冷,不失威仪,“将军府不是小门小户,此事不仅关乎三姑娘声誉更是关乎整个将军府,吩咐下去,若有人意图报官亦或宣扬此事,便以失言之过论处,轻则拔舌,重则就地伏诛!”

“大、大小姐……说得极是,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去。”那杂役只觉浑身一凛,忙抬着打颤的双腿悻悻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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