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同学们收拾书包结伴离开教室，班里走得只剩下值日生和陆川。
陆川靠窗边坐，窗外是株枝叶繁茂的榆树，隔着再远点，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湾，海上波涛在无风的日子里敛息，树梢上喳喳的是麻雀叫声，从窗户和枝叶的缝隙间远望，如果视力足够好，还能看见南礁湾的礁石尖尖。
今晚的值日生是宋博。
他擦干净黑板，涮完拖把回来，见陆川在做数学卷子：“川哥，你还不回家？”
张海峰从校门口看完热闹，揪着书包一路跑回来：“我靠，太牛逼了，校门口人山人海直接把我挤回来了，川哥你千万别出去，一出去外面准热闹。”
宋博天生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张海峰这么说放下拖把跑出去。
陆川做完一面数学卷子，翻过来做另一面，似乎对门口的事情不感兴趣。
张海峰身高腿长，他坐在讲桌上玩手机，一脸阳光的笑：“全都是附中的小姑娘，放学直接让家里司机开车过来的，门口那排路堵得全是车，还有干脆逃课提前跑过来的，现在好多人听说了，都赶过来看热闹。”
陆川：“狄然来了吗？”
张海峰摇头：“还没有，你怎么招惹人家小姑娘了，废这么大劲整你？”
陆川无言。
张海峰：“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陆川：“她来了再说。”
他把数学卷子做完，又铺开英语报纸做阅读，宋博跑进来喊“来了来了”的时候，他最后一道阅读题恰巧做完，他把两份作业叠好递给张海峰。张海峰从讲桌上跳下来，掏出笔埋头抄起来，一边抄一边东张西望，见陆川站在后窗口不知给谁打电话。
宋博跑得气喘，羡慕道：“兰博基尼可真拉风，那姑娘在车前盖放了一瓶脉动，说是给川哥的，谁也不准拿。”
张海峰问：“她什么意思？想侮辱川哥？”
宋博笑道：“还有这种好事，川哥接不接受侮辱？你不要我要，小姑娘长得是真漂亮。”
陆川挂上电话：“想要就去。”
他走出班级门口，又强迫症地回头对宋博说：“你晚上吃宵夜别滴油在我作业上。”
——
学校保安一直在疏通学校门口的人群，却没什么作用，人越聚集越多，把门口马路边的甬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一辆亮红色的兰博基尼停靠在路边，一个身穿蓝色校服短裙的女孩坐在车前盖上，制服鞋里穿着白色的中筒袜，一脚踩在车牌上，另一只小腿垂下来晃。
狄然将脉动拿在手里抛来抛去：“你们学校陆川呢，叫他出来，一个大男人躲躲藏藏的怂不怂啊？”
穿三中校服的没人出声，倒是几个穿附中短裙的女孩大着胆子问她：“我们把人堵在里面了，狄然你说话算不算数？”
李东扬坐在驾驶室抽烟，将车门拉开又狠狠拍上。
狄然眼睛余光瞥见了他的警告，撇嘴：“我说话当然算话，可他根本就没出来，在里面写作业也算你们堵住的吗？”
几个女孩气笑了：“你真无耻。”
狄然挖挖耳朵：“我拦着你们睡李东扬了？人在那，有胆子睡他就上。”
李东扬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如芒刺在狄然后背，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狄然忽然跳下车盖，朝校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陆川推着山地自行车走出来，他看见狄然挑衅的眼神，淡淡回了一眼，下一秒狄然朝他走过来。
狄然刚迈出两步，手机响了，是狄俊华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没过五秒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跑到陆川面前揪他校服前襟：“你给我爸打电话了？”
陆川没否认，算是默认。
狄然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男人？江湖事江湖了，多大点屁事还给家长打报告，怪不得潘静姝看不上你。”
“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我没时间陪你无理取闹。”陆川神色不变。
“我无理取闹？昨天你怎么答应我的？”狄然恶狠狠戳他胸口，“出尔反尔，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我爸因为你的话很生气，他生气了，我接下来一个学期会非常困扰。”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陆川说，“一直是你自说自话。”
他不说狄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样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那天她一个劲和陆川套近乎，陆川确实没什么反应，而她这人脸皮厚，私自把没反应当成了同意，心里还得意洋洋找到了盟友。
狄然安静看着他，她又安静了。
她不说话，眼睛瞄向右下方的时候通常是在想坏主意，陆川略微警惕。
狄然忽然朝他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比夏天西瓜最红的那一块尖尖还多一点糖分的甜。
“我不打人。”她说，“那太暴力了，不好。”
周围看热闹的人头攒动如黑蚂蚁，陆川感受到狄然目光在周围晃荡，心底油然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狄然径直朝陆川冲了过去，在陆川来不及反应的短暂时间里，向前猛得一蹦，跳到他的身上。
“陆川，你不能和我分手——”狄然发出悲恸刺耳的尖叫，下巴别在他的肩膀，将脸埋进入，头发毛绒绒蹭他脸颊，“我怀了你的孩子，睡完就跑，你还是不是人了——”
——
夜色倾泻如墨，一轮弯月悬在天边。
兰博基尼的内饰是少女心的粉红色，车里放着玫瑰味的香薰，狄然坐在副驾玩安全带，嘴里跟着车载音乐的调子哼哼。
李东扬一路开向郊区。
狄然想起刚才陆川尴尬表情，得意地笑：“他都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号就敢和我作对，以为我滨海小魔头那么好惹吗？”
李东扬开了空调，冷风调到最大：“你爸给你找这么帅的家教什么意思？”
“是乔老介绍的。”狄然说，“他之前和潘静姝谈恋爱，潘静姝过生日那天两人分手了。你开去哪，不回家吗？”
“不回。”李东扬舔舔牙尖。
狄然趴在车窗上看，随着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大，路上光线稍微弱了，地面倒映着月光下缱绻缠绕的树影，月尾的尖尖正好挂在那一片如荫的合欢树顶。
李东扬把车停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随便睡是什么意思？”他秋后算账。
狄然看看周围，又见他的态度，觉得这账算起来不那么简单。
“你还不乐意了？”狄然不觉得自己过分，“你别跟我装，这种好事落你头上，装什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你女朋友呢？一个胸顶我三个那女的。”
“死了。”李东扬没好气地说。
狄然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衬衫挽起的赤.裸手臂上：“分了就分了，咒人干什么？”
李东扬白天装出来的那点风度被晚风一吹渣都不剩，按着狄然的脑袋打了回去，把她按在座椅上蹂.躏：“我没咒她，那女的有艾滋病，艾滋病你知道吧？出去乱约不带套，想起来我就恶心。”
狄然愣愣看了他半晌，而后手忙脚乱扒开车门向外爬。
李东扬给她扯回来：“我没和她睡。”
他指着狄然屁股下的副驾座椅：“就吃过两顿饭，送她回了次家，哦，她坐的就是你现在的位置。”
狄然骂骂咧咧：“你有病吧，你敢让她坐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要点脸吧，车是我的跟你有关系？”李东扬损她，“以后我有新的女朋友，你就自觉点滚去后面坐，等女朋友变成了老婆，你坐都别想坐。还让人随便睡我？来啊！”
狄然指着他，面色愠怒：“你再说一遍。”
李东扬神色冷傲：“滚下去自己走回家，看见你就来气。”
李东扬想好好收拾她一下，他悠然自得靠着椅背，等狄然求他别在这荒郊野外放她下去，等她叫爸爸。
狄然声音冷了：“你想好了。”
“滚。”李东扬按开车锁，冷酷狷狂。
狄然二话不说下车，沿着市郊公路，一个人朝夜色最深的地方走。
李东扬同一时间掉头，开回市区。
他刻意将车速放慢，眼睛盯在一旁的手机上，可狄然就像和他较劲一样，憋着不打电话。
他等了一会，把电话打回去，却发现狄然下车前将手机扔在车上，他愣了愣，掉头回去。
狄然抱着手臂沿路边走，步伐极其快，一副高冷孤傲的样子。
李东扬按喇叭，她连头都不回，李东扬只得停车下去拉住她。
“干什么？”狄然偏头。
李东扬退让：“上车回家。”
狄然不屑道：“滚。”
李东扬再退：“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你这什么臭脾气。”
狄然转头在他一块漆都值几万块的车上狠狠踹了一脚。
李东扬跟着踹，半点不心疼，踹完还骂：“让你惹我们然然生气，踹死你个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