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天气晴朗。
狄然下了出租车，背着书包一路向教学楼跑。
三中的校服是靛蓝色的衬衣和短裙，通向教学楼的甬路漫长，两旁桂花树冒开了花蕾，她一路跑，轻风荡漾，吹动她飘扬的裙角和凌乱的碎发。
狄然杀进班级，把书包甩到座位上，拍前排同学的后背：“作业借我抄抄。”
前排同学也在抄作业，烦躁地摇头：“我没写完，找别人借。”
狄然凑脑袋过去：“你在抄谁的？”
那人一看是狄然，捂住作业本怕她抢：“学习委员的，你找她借。”
狄然扫视一圈，又问：“谁是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是个女生，去饮水机打热水路过他们身后，说了一句：“不借。”
狄然捂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心想完了。
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按住她毛绒绒的脑袋，下压着揉了揉，狄然侧过脸，却被捂住眼睛。那双手的主人扯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起来，按进自己怀里搓面团一样胡乱搓，把她脸颊弄得通红。
狄然拍开那双手，看见李东扬的脸。
“我要死了。”狄然嘟着嘴说，“家教和我爸告状说我作业是花钱找人代写的，今天不把作业补完，他这学期就没收我的手机，零用钱也不给我。”
本来乱杂杂的教室在李东扬出现后瞬间安静，班上大半女生或明目张胆或偷偷从书后打量他。
一个夏天不见李东扬把头发烫了，还扯了额前几撮挑染成栗色，他皮肤白，穿着附中的校服衬衫俊美得扎眼。
李东扬向学习委员露出一个不羁的笑：“田晶莹，我也没写作业。”
田晶莹放下水杯走过来，将狄然前桌借走的作业通通收走放到他桌子上，温柔地说：“那你快抄吧，一会上课老师就要检查了，用我帮你抄一本吗？”
李东扬挥挥练习册，笑出一口白灿的牙：“谢了。”
狄然转过头，把字数最多的语文练习册扔给他。
李东扬卷起白衬衣的袖子，随手拔了笔帽，他一个假期没写字手生，写出来的东西螃蟹爬似的。
田晶莹把作业给了他还赖着不走，违心地赞叹道：“李东扬，你写字真好看。”
李东扬没空抬头，但嘴角依旧挂着绅士俊美的笑：“你的字才好看，我妈说能写出这种字体的女孩都很有气质，字如其人嘛。”
田晶莹脸红了。
“别吹了。”狄然转头瞄了一眼，“一个狗爬小气鬼，一个螃蟹爬妈宝男，半斤八两。”
李东扬抡起练习册砸她脑袋，田晶莹不敢打狄然，吧唧着嘴：“你就嘴欠吧。”
李东扬写字很快，狄然不放心转头看了眼：“你写整齐点，我爸要检查的。”
李东扬忽然想起自己的作业也没写，他用笔戳狄然后背：“我作业也没写，帮你抄了我怎么办？”
狄然忙着抄作业，没理他。
“给你写完了，一会我不就要自己罚站吗？”李东扬又戳她。
罚站不是什么大事，从小站到大的，但是自己罚站就有点无聊了。
狄然不耐烦地说：“那就自己站呗，哪那么多屁话？”
李东扬收回笔，戳戳脑袋，又用牙齿咬着笔头。
他想了想，唇角泛起一丝蔫坏的笑，抬眼看了看老师，拿笔在狄然的练习册上涂涂画画。
——
语文老师是位年龄更年期上下的中年妇女，平生最喜欢穿丝袜，据曾经到她家里补习过的学生说，语文老师家有一个衣橱，专门用来放她五颜六色的丝袜。
新学期第一堂课是语文课，李东扬当场取材，在狄然的语文练习册上画了一个穿着彩虹色丝袜爆炸头的语文老师肖像。
语文老师举着练习册站在李东扬身边：“第一章的选择题，请你起来念答案。”
李东扬把书摊开，故意露出彩虹丝袜的肖像，他停顿了一下，直到吸引到语文老师的目光，才把书朝前座的狄然头上一扔：“狄然，把你练习册拿回去。”
狄然差点和李东扬打起来。
不过没等她如愿，她就被语文老师推出去罚站了。
一分钟以后，李东扬也出来了，原因是他练习册上一片空白，没写一个字。
李东扬眯着眼睛，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惬意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他懒散地靠着墙头，一只脚撑着，伸出一只手去捏狄然的耳朵：“生气了？”
狄然踹他腿肚：“都怪你，我本来可以在语文课上抄数学作业的。”
“然后数学课上抄英语作业？这样老师不会发现你作业没写完，你爸也不会没收你的手机。”李东扬吊儿郎当地笑，一手揽过狄然的脖子，将身体藏在窗户与窗户相隔的墙体之间挠她痒痒，“手机没收了我给你买新的，零花钱管我要啊，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
狄然烦躁：“别碰我，热死了。”
李东扬捏着她的脸面朝自己：“你烦什么？”
“都怪陆川那个傻逼。”狄然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操场四周种的一圈桂树，心里咬牙切齿把陆川骂了一百遍，“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这么惨，我找人写个作业碍着他什么了他非要去告状？”
“你家教哪找的？”李东扬吊儿郎当，散漫地说，“今晚放学陪你堵他去。”
“他三中的，和我们一个时间下课，等放学过去堵他人早没了。”
李东扬敲她脑袋：“翘课啊。”
“翘你爸。”狄然捋顺头发，“不写作业还翘课，狄俊华知道不得砍了我？”
李东扬掏出手机：“那好办，给他下个江湖缉杀令，找人搞搞他。”
狄然来了兴趣，问道：“我还是第一吗？”
李东扬给她看。
江湖缉杀令十分钟前刚更新过，有人两包辣条悬赏给老师打小报告狄然语文作业是抄的，下面还附了一张门口罚站李东扬捏狄然脸的照片。狄然顺着拍照的角度望回去，田晶莹藏在书后猛地收回鬼鬼祟祟拍照的手机。
狄然撇嘴，向她比了一个中指。
——
第一节课下课，张海峰来还作业，陆川叫住他：“昨天说的那东西哪里能看？”
张海峰坐在桌子上，翻出论坛给他看：“我女朋友是附中的，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陆川点开排在榜上第一位女孩的名字，下面跟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悬赏。
两包辣条悬赏打狄然的小报告。
一杯奶茶悬赏放学后托住狄然十分钟。
一个全家桶悬赏体育课别让狄然和李东扬说话。
掺杂其中的还有真金白银买人给狄然身上挂点彩的。
“这玩意就是图个乐子，闹着玩的。”张海峰笑笑，“像这种二百块钱买两个耳光的根本没人敢接，网上一查ip就能找到人，都没那个胆子。哟，这姑娘啊，我听小楠说过，附中一霸。”
“校霸？”陆川问。
总不可能是学霸，他在心里将小孔雀一样的女孩将校霸之类的太妹联系起来，觉得有点模样。
“霸占校草的霸。”张海峰起身，“李东扬听过吗？他爸是搞房地产的那个李明远，她是李东扬女朋友，听说把他迷得死去活来，眼里看不见别人。”
陆川手指向下划，发现榜单悬赏第一名在刚才说话间被更新了。
张海峰惊讶：“稀奇事，第一还会换……”
话说一半，卡了。
悬赏榜第一的位置换上了陆川的侧脸照。
地点是狄然的房间，陆川一眼认出，应该是狄然趁他看书的时候偷拍的。
【谁今晚放学能把三中的陆川堵在学校门口等我过去，李东扬随便睡。】
这条悬赏发出来十分钟之内被接了一百多次，直接把狄然降到第二。
陆川按灭手机，还给张海峰。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那她男朋友挺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