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怀仁生气了!
因为萧满将他当作女子看,因为萧满问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气的七窍生烟!气的他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虽然每天依旧来长公主殿换药,依旧让萧满矫揉造作的扯他衣袖,但全程就是不跟她说一句话。
无论萧满怎么撩怎么激他都不管用,他就是不肯开口。
直到临走前,他才会对小丁、小新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的主子。”
要不是有这句话定心,萧满真怕他次日会带着降罪的圣旨过来,然后直接把她拉到正阳门那儿砍脑袋。
这种类似小情侣冷战的日子过了二天后,萧满痛经的症状缓和了不少,但又什么正事都不想做,于是学着古人的闲情逸致,让小丁拿出了文房四宝。
可坐在案几边憋了半天都不知道写啥。
来首骆宾王的《咏鹅》?三岁的小侄儿都会,显得太没文化了;来首李白的《静夜思》?命都快没了,还静个屁!
思来想去,萧满背默了南唐李后主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以前只觉得李煜的词凄美,现在却有了李煜附身般的感同身受。
望着窗外一截雕着祥云图案的朱砂色凭栏,萧满鼻子不禁一酸,又接连写了几十遍,扔的寝殿内到处都是。
小新不懂诗词,闻到满屋子的墨香更是觉得倒胃口,觉得萧满这是仗着大军师的仁慈故作矫情罢了,心里暗暗腹谤不过瘾,还偷偷顺了张写有该词的宣纸去跟同住的小姐妹吐槽。
对于小新的所作所为,小丁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有人替她把主子的才情宣扬出去再好不过,不然倒显得刻意了。
效果也的确杠杠的,贾怀仁等不及第二日换药,当晚就来到了长公主殿。
不止是他,林臣也追着笔墨过来了!
当他们踏进寝宫时,萧满正躺在榻上卖呆,面色发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而小丁则在窗外袭来的一阵风下,追着漫天飞舞的《虞美人》。
林臣连上前两步关上窗子,转身对小丁呵斥道,“夜晚风凉,长公主凤体欠安,你怎么能开窗子!”
“是我让她开的。”
一张《虞美人》飘到了萧满的脸上,她若无其事的揭下,甩扔到地上,柔柔弱弱道,“心里堵得慌,吹吹冷风比较舒服。”
小丁低眉顺眼,不争不辩,继续收拾吹的满屋子都是的宣纸。她本就是故意为之,自然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贾怀仁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意味深长的瞟了她一眼,而后坐到远离床榻的案几前。
顺手捡起一张《虞美人》看了看,果然跟外面传的一模一样,是首对故国充满眷恋的哀痛之词,而且写的非常凄美动人,让人过目难忘,心生怜悯。
不过也是够大胆的,敢在朝代更替的缝隙里煽风点火,给新帝添堵!
“长公主这是真拿自己当大萧的天子了?”贾怀仁敛神,故意递了个眼色给林臣,这还是自冷战以后,他主动跟萧满所说的第一句话。
林臣会意,也从小丁手里抽出一张宣纸,稍一品味其中的意境,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好在只有亡国之君无限哀愁与眷恋,并没流露出对新君的怨恨之意,这让林臣稍稍宽心。
“难道不是吗?”萧满毫不在意道。
经期微寒,萧满把自己整个都裹在被窝里,只留半个脑袋在外面,一双看似快要枯萎的桃花眼焉焉的瞟了他一眼。
然后瓮声瓮气的又道,“要不是朝中大臣反抗情绪太过激烈,我早把萧意那混球踢下位了!”
林臣:……
“他可是你亲弟弟!”贾怀仁语气冰冷,喝了一口刚上的清茶,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被篡位的凄惨经历,对意图篡位者没什么好脸子。
萧满不跟他计较,故意动静很大的翻了身,面朝里躺着,“亲弟弟怎么了?干嘛嘛不行,逃跑第一名,反倒把我这么个弱女子扔在贼窝里……”
“你……”这是什么态度!
贾怀仁还从没在她这边遭过冷眼,冷不丁的遭了一下,整个人都蒙了,急的想跟她吵架,但见她身体不舒服,又舍不得。
一时间憋闷不已,真后悔跟她说话!
林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坐到案几边,安抚道,“算了,算了……”
那边,萧满又自言自语道,“我一天皇位都没坐过,现在却被你们理所当然的当作复仇对象,被全天下当作颠覆大萧的妖妇,凭什么啊!”
此言一出,林臣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心头微动!
长公主虽然把持朝政多年,推行所谓的‘祸国殃民’政策数百条,但若真换成昏君萧意治国,这大萧怕是早给他挥霍光了,哪还有他林臣杀回来的机会。
再者,他谋朝篡位的行为与她之前的行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多了名正言顺的幌子;另一个自小身背污名,做什么都会被妖魔化……
“满儿,你弟弟回来了?”今日刚得到的消息,林臣本不打算告诉她的,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小丁默默退下。
肚子忽然疼了厉害,萧满像大号毛毛虫般动了动,整了人全都缩进了被窝,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
贾怀仁起身,凭着股莫名的怒火,欲上前把她脑袋从被窝里剥出来,哪知林臣先他一步,起身坐到了萧满的床榻边。
那刚好是他最近常坐的地上,贾怀仁心头一沉,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中指,怒火之中又多了几分失落。
“是萧武!”贾怀仁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语气温和的像个大哥哥,“他带着戍边的十万铁骑,日夜兼程,正直逼萧都城。”
原来不是亲弟弟萧意!
萧满松了口气,撩出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双圆溜溜乌漆漆的眸子,“从边疆到萧都足有五百多公里,即便他们马不停歇的赶过来,也得十几天,臣哥哥有充足的时间做准确。”
“如果是满儿,满儿会怎么做?”林臣手里依旧握着《虞美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萧满又往外面钻了钻,将整个脑袋都漏出来,几乎一字一顿道,“设兵埋伏,趁其不备偷袭之,永绝后患!”
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萧满不相信林臣没想到,但十万铁骑不是小数目,光靠林家的兵马应该很难与之抗衡。
若启用宫中的近卫军或从周边抽调,又难保其中没有叛徒,不确定因素太多,林臣该是不敢轻易冒险,故而才犹豫不决。
“汝之计,正是吾之计!只是……”林臣微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萧满嗅到了一丝丝‘将功赎罪’的味道,心中不由得为之一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因病反应迟钝的无辜模样,并没有接林臣的腔。
既然有意让她出面解决,那就拿出十足的诚意了。
没有喝酒的萧满的确足智多谋,即便身子孱弱、心病难愈,即便求生欲已经减退大半,但丝毫没有要‘不求回答为之出力’的意思。
如此表现,贾怀仁甚是满意,但之前的那句‘臣哥哥’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舒服。
“满儿,你是聪明人,臣哥哥就不绕弯子了。”有玉玺一事在前打样,林臣在迟了片刻之后,一咬牙,直切主题,“你若是能把萧武解决,臣哥哥可保你性命无忧!”
说话时,林臣转眸看了贾怀仁一眼,这个想法是他临时决定的,并没有跟他商量。
贾怀仁感觉到了林臣的目光,却并没有回应。兀自放下茶碗,把玩起受伤的手指,虽对他的想法没什么抵触之情,但对他做事的方法抱有微词。
他现在是真拿自己当大萧的皇帝了,越来越像个□□者!
之前约定好的事似乎都不作数了,萧满也只是在攻进皇宫的那一刻属于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大萧的人还真没一个说话算数的!干的都是愚弄他人的勾当!
林臣是!萧满也是!
一个把原本许诺给他的东西要回去了,君子无德!
另一个就更过分了,说好要跟他做一夜夫妻的,可当他鼓足勇气、抛弃一切顾虑,走进她的宫殿的时候,对方不但掰断了他的手指头,还视他如女人,活脱脱一玩弄感情的混蛋!
“大军师,是不是手指疼?让我看看。”
贾怀仁一抬头,却见那混蛋不知何时从被窝了钻出来,此刻正跪坐他面前,试探着捧过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检查起来。
检查完后,依旧握着他的手,莞尔一笑,“放心吧,你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绝不会推卸责任。”
浑身的怒火与失落一下子消散不见了,贾怀仁的双眸一下子柔和清明起来,薄唇微动,欲言又止,有些话本就说不出口。
更何况此刻还有他人在,愈发的难以启齿,只轻轻动了动被萧满握住的那只手,当是回应了。
萧满:???
你被老昏君坑害的事,我肯定会负责到底,但小伙也太可爱的吧,这手动的人心头痒痒的,竟有种偷偷谈恋爱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