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丛底曾抬目,淡雅梳妆娇已足。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在心中闪过这样一句诗词。
春日桃花绚烂之时,她在假山处站着,些许竹叶充作帘幕,将她缓缓推到了我的面前。
一双出尘的眉眼,娇艳的裙摆在风中散出涟漪,眼神如同皎月,肌肤宛若白璧无瑕。
“公主殿下,我迷路了。”她叫我殿下,语气却不卑微,那双明亮的眼睛还要注视着我。
那时我主动交了兵权,皇帝仍不信我,不仅不让我住在宫里,还要举办宴会为我择婿。
我十六岁的时候便带兵打仗了,那时候皇帝才只有十四岁,他根基不稳,朝堂上没有可用的将士,我自请了带兵,是为了帮他,却不想最后我却成为了他最忌惮的人。
我本来没有什么闺蜜,如今带兵后城内女子便更加敬我怕我了,便是偶尔闲说几句,都是话不投机。
那天的我心情明明很不好,甚至为了消愁喝了一坛子桃花酿,但一见到她,似乎那愁闷也消散了些。
“你叫什么?”我问她。
她居然直接回我,“花荫,楼花荫。”
我笑了,哪个世家媳妇,官家小姐会这样放诞无礼?
或许是醉了,或许是觉得她有趣,总之,我居然也回她,“我叫伊人,何伊人。”
我这么说是为什么呢?希望与她叫我的名字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因为如今在我周围晃悠的人,都不是因为我本身而与我同道的。
我问她下棋,她显然是不会的,却要另说一种玩法,也懂得藏拙有些小机灵,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直到宴会要结束了,我们才要分开,我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尽兴过。
是因为喝酒了吗?今日的我竟这样叫自己意外。
夜晚烟花如此绚烂,我之前二十年的时光是烟花燃放前,而如今,我有些感觉到,可能很快便要燃放我生命中最绚烂的色彩了。
分别后,我想起她应该是饿了,一个淑女也难抵抗饥饿。方才她肚子叫的声音可不小呢。
我想着想着,笑了出来,吩咐丫鬟将糕点给她送去,一时间总觉得自己像个担心丈夫挨饿的小娘子。
我让她再来不是客套话,也吩咐了门房,若她来了不必阻拦。
她竟真的很快又来了公主府里,我在作画,这向来枯燥无味的事情,在她眼里嘴里也变得有趣起来。
我听得出她是真心夸我,一味的小心试探,是想要和我打好关系吧?
我提议为她作画,她同意了。她靠在窗边坐着,我细细观察着她的身姿,不觉画的忘记了时间。
画作好后,她很开心,还要和我学习写字作画。我答应了,因为也想与她成为好友,想与她多多接触。
或许我早就对她有好感了,总是莫名被她吸引,但是自己却没有察觉到,才害得她伤心一场。
后来她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来,我曾问过,说是她家中有事,是她的奶奶去世了。
我心想她一定很伤心的,等她来后,我也正值郁闷的时期,公主府里有皇帝的人,时时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并不好。
趁着她来,我正好清静清静。挥鞭吓退了众人,我拉着她跑了,这世间还有这样畅快的事情,只是牵着她的手跑,我便觉得自由从此掌握在了我的手中似的。
楼花荫,是个特别的人。
她对我说,若是我渡她,便是黄泉也去得。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话说的奇怪,但我没有往深处想,这是不是自欺欺人呢?好吧,我是往深处想了的。
她怎么能由我来渡呢?她该是被她的良人,她的丈夫渡的,而我,也该有自己的姻缘。
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做一个江湖女侠,快意恩仇。
曾在诗文里读过一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因这诗里充满潇洒之感,便自己种了一片竹林在明月轩,又用竹子搭建了小屋,将这里起名为‘幽篁里’。
母亲爱竹,她死后,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喜竹子,不是不喜,而是睹物易思人。
后来明月轩中的竹屋,我也叫人毁了。所以明月轩中奇花异草繁多,独独没有竹。
不曾想到的是,四年沧桑之后,我竟在公主府里又造了一个幽篁里出来。
我带她来到这里,明明是想要和她看看我儿时对江湖的向往,对潇洒生活的憧憬。这本该是一个充满意境之地。
始料不及的是,我竟在这里洗手做起了羹汤。烧水做饭,完全不像个公主,更不像个将军。
而她,居然还十分自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不得不说,她的胆子简直包天了,无法想象一个闺阁女子会有这样的胆量。
她骂我呆子,我不过故作没有听清,她便三言两语蒙混过去,我居然没有生气,也是怪哉。
后来我们共1浴,她看着我的伤疤,心疼我?
明明很害羞,却还要刻意靠近,真的是个奇怪的人。我并不排斥她,甚至有些欢喜她的靠近。
但我仍没有往哪方面想,毕竟,怎么可能呢?我们的命运互相交缠,我有些担心了,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我也醒了,只是仍闭着眼睛。为什么我要这样呢?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玩心似乎也重些。
她的吻扰乱了我的心,我用着强硬的话语将她所谓的喜欢打的支离破碎,她哭着离开,我假作无心。
我本以为见不到她了,也以为自己能够克制住内心的喜欢。
可她就是个有本事降伏我的人吧,见不到我了,还能将心意送到我的跟前,放了个风筝也能写一首酸酸的诗,且一看便让人知道非她本人所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还派了一个丫鬟去气她。
想到她生气的模样,我的嘴角便忍不住向上扬起。我知道,我是沦陷了。
直到公主府再开宴会,我才再次见到了她。
有人气她,我便将那人也拉入了自己的黑名册中,我知道不过女儿间互相嫉妒赌气而已,却还是容不得她被欺负。
我坐在明月轩里等着她来,她来时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她唤我“何伊人”。我的心便抽了一下。
这是我多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了?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以前父皇母后还健在,他们常常会唤我伊人。但父皇母后过世之后,我是将军,是永安公主,是皇长姐,单单不是何伊人。
她踉跄着入我怀里,看着她抽泣,我说不出的心疼。
我怜爱她,亲吻她,想要为她斩断所有道路上的荆棘,想要时时刻刻用怀抱温暖她。
那夜之后,我们成为了恋人,虽然在世人看来,我们相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荒唐至极了。
但我不在乎,只要她也不在乎,世人如都何管不到我这里。
我与她踏青,与她共许白头的愿望。当天灯飘向青天之时,我告诉她我想娶她,她要我准备四时花朵,若这能换她一世相许,这简直太简单。
后来,我攒够了四时花朵。却反过来要她等我,我是否还能再回来呢?我不知道。
我爱她,但我也是皇家的公主。
商国是不能亡的,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它不能。
这是我多少代祖辈打下的基业,是我何家的江山。
花荫,我一定会回来,回来接你,然后我们成亲。我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睛,但我知道我有一段柔情。
楼花荫,你永远不知道你对我的改变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