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荫赶到楼家的时候,门口就有人迎了她进去。
楼家到底比不得姬家,自从成为了姬家的媳妇儿后,光是伺候她的人都成倍增加了。
虽说红玉她们还不曾一道跟过来,但是花荫来到老太太院子门口的时候,因人多,所以很快就被看院子的丫鬟婆子注意到了。
这边花荫人还在门口,就有丫鬟往里屋通报去了,“老太太,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回来了!”
花荫听着“回来”二字,脸上一片冰冷,心想着谁“回来”了?我从不曾是你家的,怎么就“回来”上了。
“姑娘,就要见到老太太了。您怎么。”碧珠站在花荫身边,她不知道花荫原本和楼家非亲非故,还以为花荫是哪个吃了楼家十几年饭的原主楼花荫。
见她摆出这样一副冰冷的表情,碧珠顿时遍体生凉,她心里觉得花荫这样不妥当,本想劝一劝花荫,却怕花荫恼她,只好垂头在一旁并不敢言语。
花荫注意到了碧珠,心里暗叹了一声。到底如何,都是她占了楼家的躯体。原谅与不原谅,终究不是她说了算。
“走吧。你放心,老太太跟前,我不至于叫她临死了还不安心。”花荫走在了前面,对身后的碧珠说道。
碧珠听了花荫的话,方才低下的头,再抬起脸时已经挂上了泪痕。
其实小姐的心,她不是不懂。家里又不是养猪养鸡,姑娘也不是畜生。养大了养肥了,就可以放血抽筋。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被家里人为着自己的前程,随便谁家都能卖了。
亏得婆家算是好的,若是不好的,那就是叫花荫最后陪着姬卿共赴阴曹,外人又有谁敢置喙?深宅大院,大门一关,谁又知道事情的好歹?
恐怕,若是老太太当初能够强硬一回拦着老爷,便是拦不住,也不至于叫花荫伤心到如此地步。
所以如今花荫对待楼家能这么冷漠,其实并不过分。只是来到了楼家,难免叫人想起了没有出楼家时的那段光阴,酸甜苦辣都是那么真实。
真的说恨就恨了,冷漠透顶了的,做到的也只有花荫一人。
屋里掀了帘子,花荫人还没有走进去,就见李氏满脸泪痕地出现在了花荫的面前,“好姑娘,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呢,快来看看你奶奶吧。这世上只她是最疼你的了。”
李氏说着,还想要来牵花荫的手,花荫看了她一眼,懒得与她假惺惺,只躲过了李氏伸过来的手。
花荫进了门,绕过了山水屏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说着:“是三丫头来了么?”
楼老爷虽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却是顶顶的孝子,此时他正站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了。
“往日里老太太最疼你,你快来看看她。”楼老爷见了花荫,也顾不得冷言冷语了。
花荫走到了床前,看着气息微弱的老太太,又看看在她身后哭泣的碧珠。
将双眉柔和了,花荫说道:“老太太有什么嘱咐我的,孙女儿在这里听着呢。”
此时老太太多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听了花荫的话后,老太太动了动嘴皮子。只有花荫她们几个离得近的才模糊地听见了,原来老太太是说“叫旁人都出去。”
楼老爷听了,以为是老太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赶紧挥退了下人,“你们都出去。”
楼老爷下了命令,谁也不敢在屋里呆着。李氏低眉顺眼拉着她自己的两个孩子站到了楼老爷的身边,堂堂正正她本来就不是外人。
挥退了下人之后,楼老爷子就凑到了老太太身边,说道:“母亲,下人们都离开了,这里只有咱们自家人。有什么事儿要交代,您尽管和儿子说。”
哪想老太太并不是有事要吩咐他,见他凑到了自己身边,只是将脸转到了另一边,眼泪顺着她的颧骨向下流着。
花荫看着,也不知道老太太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总之,至少有一处是疼的无法言语的。
“三丫头留下,其他人、、、、、、出去。”老太太的泪水还在流着。
如今时刻,楼老爷这个大孝子自然是老太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李氏站在那里有些不甘心,上前说道:“老祖宗,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了吧。三姑娘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家,只怕您真有什么事情吩咐,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替您做到。”
李氏刚说完,就引得老太太一阵咳嗽。
如今这屋里,恐怕只有楼老爷一个人是心疼老太太的。
见了老太太咳嗽,怕李氏冲撞了老太太,楼老爷转身说道:“如今还说什么混账话。母亲叫你离开,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后,楼老爷垂着泪,恭敬地垂手弯腰,对床上的老太太道:“母亲,我们这就出去了。并不走远的,母亲若有事,只叫唤一声,我们在外面都听得见。”说完,便拉着身边的李氏并她的儿女们走了。
花荫站在一旁,也好奇老太太为什么只单独叫住了她,究竟老太太心里也应该和楼老爷更亲一些,再要吩咐事情,按理也轮不到她听。
“老太太,您有什么话要说的?”花荫问道。
老太太喘了几口气,躺在床上,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家三丫头。”
论理,若是放在平时,有人说出了她借尸还魂的事情的话,花荫应该是会被吓得脸色惨白的。但今日听了老太太的话以后,花荫反而不觉得多震惊,甚至心里还有些释然了。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她的?”花荫问道。
楼老太太此时的眼神变得有些清明起来,“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但当时还不至于叫我怀疑你不是我孙女儿,只以为你是撞到了脑子,神魂被惊到了也未可知。”
花荫皱眉,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太太居然在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确认的?”
“从我送你去你舅舅家的时候。你站起来,朝车帘外叫我回去的时候。”老太太说道。
她挑眉,觉得有些惊讶。就因为这么一个动作,她就能注意到自己不是原主,花荫心想,这也不愧是从小看着原主长大的人了。
“三丫头,她从小就没有娘。性子小,对我的依赖心又极大。醒来后见到我,本不该是你那样的眼神的。或是扑到我怀里哭,或是冲着我喊委屈,都不该像你那样,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般,带着打量的神情看我。”老太太说着,她的眼神好像是在回忆过去。
“她父亲从来不疼她的,这就养成了她从小就要强的毛病。礼仪她也是学得顶好,像你这样,从座位上蹦起来掀帘子的事情,她从不会做,便是做,也不会当着下人和马夫的面做。”
花荫听了,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将所有暴露了。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或者不直接问我呢?”她问道。
老太太的眼帘垂下,伸手摸了摸手边的佛珠,“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本来你去了你舅家,我便也将此事忘却,只当你还是我的三姑娘。
却不想你逃了,却还是逃不掉,终究是回来了。我便觉着,或许上苍让你来,就是为了顶替三丫头受苦的。”
花荫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谁生来又是专门为帮别人躲祸的呢?“所以你才不管我,任由楼家众人将我推去姬家了?”
“是。当时我是这么打算的。”老太太将眼睛闭起来,说道。
花荫气道:“到底还是因为我不是你楼家的人,所以,你才这样的轻贱我,觉得我的死活无所谓。”
难道原主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其实说句实话,若不是她借尸还魂占了原主的身子,换了是身穿的话,那他们楼家都能算谋财害命了!
毕竟,花荫说是说死了,但谁又知道呢?指不定她的肉身还在,她自己都没有亲眼看过自己死,怎么就能确定她的肉身已经没了呢?
她也有亲人,也有奶奶,便是奶奶已经不在了,她的灵魂也有归处!
她还没有埋怨自己是上辈子欠了楼家的呢,怎么就轮到她楼家的人害她了!
“可到底,你这件事,是说不通的事。上天派了你来,总是想要让你做些什么的。所以才让你占了三丫头的身子。这就是你欠了楼家的,不管你认不认。”
花荫觉得自己被绕了进去,“说不准这就是你家三丫头欠了我的。到底,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占了我的身子逍遥快活呢。”
听了花荫的话后,楼老太太的眼睛忽地睁开,随后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起来,“我求你一件事儿吧。”她说道。
这一日晚上,谁也不知道楼老太太究竟和花荫说了些什么。
花荫回来的第二天,楼老太太连遗言都没哟吩咐完毕,就去了。
家里在楼太老爷去的时候,就分家过了,现在楼老太太死,几个庶出的爷们儿与家里各路亲戚都来吊丧。
这边楼家忙了起来,李氏长期管家,一时却也不能将客人都照料周全,便拉上了花荫一同料理。
楼花菲才定了亲,本来专心待嫁的,此时老太太没了,她身上披着孝,一两年内还嫁不出去。她心里烦堵所以闷在房里不作为,她娘李氏溺爱女儿,也就不去管她。
花荫本不想在楼家待着,但老太太去世她若不吊丧,只怕回去姬家也要被婆母指着良心说死。索性她还是留了下来,本来花荫也不用就这样听话,帮着料理家务的。
这事儿也是要怪她婆家,她婆母和姬卿都带了话来,说让她帮忙。花荫推不过,只好帮着又是招呼客人,又是管束下人的。
几日下来,家里的事情竟被管的还算不错,弄得花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挺有管家天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