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玥知道这一刻终究要到来,是她没办法逃避的现实。
她微垂下眼眸,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稍微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解释,然后娓娓道来。
“萧莫,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玩家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是不能透露有关游戏的任何信息的。”
萧莫点点头,肯定了这一点。
南玥捏了捏食指尖,继续道:“我从小就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我的血是绿色的,大部分时候我都不被允许出门,也没有去过学校。”
“在我记忆里,妈妈总是会在她以为我看不到的地方,一脸忧愁地看着我。在我五岁那年,她突然消失了,只留给我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不让我写字也不让我丢掉,只说我未来会用的到。”
萧莫轻轻挑了下左侧的眉毛。
“在那之后,我只能模糊记得陆续有些叔叔阿姨对上妈妈留下的暗号前来照顾我,但是他们的名字、面貌、我们之间发生的具体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三年前,再也没有人找过来了。”
“第一场游戏结束后,我才慢慢懂了这一切背后意味着什么。”
南玥仰起头,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我的妈妈进入了游戏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她没死,但是也没活着。那些照顾我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她在游戏中结交的朋友们,受她所托,前来照顾我,然后都先后在游戏中丧生了。”
“三年前,大概是所有愿意来照料我的知情人都不在了,我开始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生活,直到进入到游戏里。”
南玥敛眸:“我之所以确信我妈妈没死,是因为第一场游戏结束后,她留下来的笔记本上浮现了字迹。”
“因为我也成了在游戏里轮回的一员,所以我终于用得到那个笔记本了。”
“我的母亲,付柔,无比笃定我肯定有一天会看到这些日记的内容,是因为,我的父亲就是这个游戏里的,和你一样的存在。”
萧莫俊美的面容上第一次挂上如此不加掩饰的错愕。
步行街内的嘈杂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那些抢到彩蛋的喜悦声,抢彩蛋时几批玩家大打出手的谩骂或惨叫,都在南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萧莫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海中在混乱地浮现着什么。
或许在某个时刻,他也怀疑过南玥的身份和游戏有很奇特的关系,也疑惑过她身上的气息对他而言为什么那么熟悉。
但是当事实明晃晃地砸在萧莫面前时,他反而迷茫了。
他盯着南玥白嫩的脸颊,一时间竟是先升腾起另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这种人,和南玥,也一样可以有他从来不敢奢望的未来?
南玥垂着眼眸,没有什么焦点的目光聚在萧莫身上。
她忽闪了一会儿睫毛,才主动打破沉默继续讲下去:“我的父亲名字只有一个字,叫作南,是我的妈妈在某场异常困难的游戏里遇见的一个极其强大的boss,那场游戏推进到他面前时,只剩下了我妈妈一个人。”
“我妈妈……付柔,她的名字和长相很柔弱,却是一位有着钢铁一般意志的女性。她在日记里写道,她亲眼目睹了一名名共同经历了生死的队友的丧生,那时已经没有什么想要通关的想法了。”
“她只想走到最后,用尽自己所有的生命力,无论是不是蚍蜉撼树,她都要竭尽所能为队友们报仇,向这场游戏的最终boss复仇,向操控这一切背后的力量复仇,即便是死,也要做一把浴血的剑。”
“然后,她遇到了南,一个极其强大,却对她毫无杀心的boss。”
南玥微微蹙眉,合上了眼眸,沉浸在对那次相遇的想象中。
“付柔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无法伤他分毫,而南只是一昧地防守着,没有伤她哪怕是一根头发。在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后,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倏忽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围起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付柔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被治愈了,而南则沉默地站在她的床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奇怪的食物。”
“她以为这是骗局,不相信会有对玩家抱有善意的boss,又冲上前跟南厮杀起来,然后再次耗尽体力,被治愈后醒来。”
“南既不杀付柔,也没有放她通关,两人就这么默契地一攻一守,然后由boss来治愈玩家。这种奇怪的循环持续了很久,久到南完全掌握了付柔的口味,久到付柔成了顶尖的远近战精通的战士。”
“付柔一直认为南是个哑巴,偶尔也会在两人难得和平共处的时间里,跟他零零散散说一些玩家的事情,说她的童年和成长,说她对游戏的恐惧和愤怒……说她其实不讨厌他。”
“‘不讨厌是喜欢吗?’”南玥的唇角禁不住有些微微上扬,“这是南对付柔说的第一句话。”
“付柔又羞又恼,说南装哑巴骗她,狠狠地锤了放弃防御的他一通。”
“南并不能一直将付柔困在自己的游戏里,最后还是放她通关了,然后不断乱入她的其他游戏中。他们相爱了,在副本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在南开辟的虚无空间,他们尽情地拥抱亲吻……直到有一天,付柔发现她怀孕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个完全未知的隐患,可是付柔却坚决不肯放弃我,她用听说过的其他玩家在长副本中孕育诞生新生命的例子说服了南,南也日夜不停地穿梭在各个世界中,寻找所有可能佐证付柔和我会平安的证据。”
“他们计划让我诞生在副本中,由南强大的力量来保护我,但是在最后时刻出了连南都无法掌控的意外,付柔被系统弹出,我降生在了玩家们的现实世界。”
“付柔用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把未成年的我带到游戏中来。每次独自进入游戏,她都会极度地担心我,这种过度的担忧令他们两个人都心力交瘁。”
“后来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跑动了,对这个世界开始有了旺盛的好奇心,这让付柔感到非常非常的焦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从南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游戏本身的秘密。”
南玥偏了下头,有些惋惜地接着说道:“可惜妈妈并没有在日记里写明秘密是什么,但是这个秘密直接促使南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昂起头,眼眸中泛着一点晶莹的光,轻声道:“他决定关掉游戏。”
萧莫怔怔地看着南玥,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咬牙道:“这不可能,没人知道游戏究竟是什么……”
“南知道。”南玥的声音低到几乎难以听清,像是一声呢喃,“他知道很多,做出这个选择肯定很难,以至于痛恨游戏和极度担忧我的妈妈都不赞同他的这个决定。”
萧莫不忍心地提醒:“他们失败了。”
南玥叹了口气,抿住唇点了点头。
“妈妈的最后一篇日记说……”
南玥缓缓闭起眼睛,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付柔娟秀的字体。
【宝宝,这可能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篇日记啦,同时也是我给你的第一封信。】
【对不起哦宝宝,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一意孤行选择生下你,不是说妈妈不爱你,不想要见到你。你降临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非常的幸福。】
【只是,妈妈没有办法问问你,是不是想要诞生在这个世界呢。】
【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太残酷了,每每看到你站在小凳子上探头去看外面的世界,我都感觉十分的愧疚。是妈妈不好,明知道你可能会遭受着一切,却还是自私地想要留下一份希望。】
【妈妈不能满足你的好奇,也不能带你去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能也再不能陪伴你的成长,但还是希望你能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不要太恨我。】
【你尤其要在心里爱你的爸爸,虽然他从未见过你,却心甘情愿为你献出他的生命。】
【妈妈做错了很多事,现在必须要去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呀。如果能够平安回来,妈妈一定要多亲亲你。】
【宝宝,我很爱你,也很爱你的爸爸。】
【等你长大了或许就会明白,有的爱呢,是你愿意拼尽全力让她活下去,有的爱呢,是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你也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宝宝,如果妈妈没能陪伴你长大,而你能有天看到这些话,只恨我吧,不要再怨恨其他,妈妈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个懂得希望和爱的强大的女孩子。】
【亲爱的宝宝,你是妈妈见过最漂亮最聪明最懂事的孩子,你也肩负着对一个孩子来说最沉重的负担,妈妈对不起你,却也是衷心希望你能平安。】
【妈妈爱你,你未曾某面的爸爸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