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帝的如意算盘落空,倒没有再继续坚持。
春季花宴结束后,高武帝又盛情邀请阿斛律留在京城小住几天,陶晚凉本就对误会他的事过意不去,再加上梨花树下他替自己解围也还没有道谢,所以这几天便主动担任起阿斛律的向导,带他在京城四处游览。
单纯从朋友角度来讲,阿斛律这人确实不错,为人开朗热情,不拘小节,又格外讲义气,对不同国家和地位阶层的人也不存偏见,甚至能和街上的乞丐相谈甚欢。
他会是个好汗王,陶晚凉心想。
再进一步的情愫却没有生过,他是个值得相交的友人,但作为异性却并不能吸引她。
少女情怀总是诗,陶晚凉萌生出的那些情思几乎全被一个人占据,朦朦胧胧,酸涩美好。
而那个人一年之后在同她闹小脾气。
陶晚凉托着粉腮,捏起一颗荔枝仔细端详,却在问卫太后:
“母后,你的意思是,傅南艺在吃阿斛律的醋?”
卫贵妃用绢帕从容悠闲擦拭手指,美眸瞟过女儿,向她传授人生经验:
“阿凉,有时候男人的心很大,能装进这江山天下,有时候又小得连针尖都比不得,尤其爱钻牛角尖,说到底都是安心感闹得。”
“傅大人自幼孤苦,受尽万般磨难,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得早,他在乎你,才会在你面前难得露出孩子气,你多点儿耐心,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就好了。”
“自己的郎君,自然是要主动一些,多花心思哄哄的。”
陶晚凉举起手中那棵荔枝,放在阳光下观赏,半晌将荔枝剥开吃掉,放下腿上抱着的五皇妹,向母亲告辞后离开了。
卫太后望着女儿背影,温和地笑着摇头,暗叹女大不中留了。
她把陶婉婷拉过来,为她擦去小嘴边果汁,愉快思考着,这宫里再过两三年,怕是就要添新娃娃了。
想想她还真有些等不及。
……
陶晚凉回去时,傅南艺正在阅读她今日交给太傅的功课,写得是一篇关于为君仁德的见解文章。
太傅那番“治民以仁”的理念终于得到了帝王赞同,文章读完后,太傅老泪纵横,直夸皇上以后会名垂青史,成为千古名帝。
倒也是唏嘘,明明幼时陶晚凉只能躲在国子监大成殿外偷看皇兄学治国之理,悄悄关心傅南艺有没有因大皇子的心机手段挨罚,如今十年过去,她居然每日单独听太傅授课,还被老爷子夸上天。
时光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精。
当年湖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如今一个已经成为顶天立地的伟岸男人,一个则成长为娇俏明艳少女,但两颗相互依偎取暖的心,历经十年,依旧没变。
陶晚凉星眸水润,如有花朵绽放,她步履欢快地踱到榻边,紧挨着傅南艺坐下,美滋滋地问:
“是不是写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引古论今,思路清晰,文采出众,就算十六岁的陶凌寒也交不上这等水平功课。难怪太傅老爷子恨不得在南书房奔走相告,说皇上勤学好问,心怀仁爱,日后定成大器。
“文采斐然,臣心甚慰。”
看来可以让小女皇更进一步处理政务了。
傅南艺将宣纸放下,把陶晚凉抱到自己腿上,一如陶晚凉抱着五皇妹的同款姿势。
陶晚凉觉着自己这习惯绝对是从傅南艺那里继承来的。
小女皇靠着身后男人而坐,心安理得,思及母亲说的话,娇声问道:
“你是不是因为阿斛律要来,所以不开心了?”
殿外传来巡逻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傅南艺呼吸清浅,却给出否定答案:
“并不是。”
三王子又不是没来过,他还不至于为此心情烦闷。
陶晚凉闻言忽然回身,双眼紧紧盯住傅南艺,不让他再躲避,执着询问:
“不是阿斛律,那是为何?”
男人眼瞳中有什么沉沉浮浮,但又沉默不说话了。
陶晚凉眯起圆眼,眼神犀利,忽然伸手掰过傅南艺的下颌,直接从他身前倾吻上去。
有一就有二,两人最近接吻次数逐渐增多,陶晚凉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姑娘,没几次就熟悉了傅南艺的弱点。
随着这个热吻加剧,傅南艺头颅逐渐后仰,深邃眼眸沉沦迷离。
时机到了。
陶晚凉蓦地错开两人双唇,不顾傅南艺追随索要,轻触过弧度优美的下颌,又向下吻上他的喉结,舔舐小啄。
几乎瞬间,傅南艺喉间就翻涌出压抑的轻哼,格外动听。
感受到男人已然动情,陶晚凉双手撑在他胸前,娇贵女皇傲然睥睨身下呼吸急促的臣子,青葱手指轻点在他眼角,呵气如兰诱惑他:
“告诉我……”
“……别怕,说出来。”
傅南艺渴望贴近她,小女皇却坏心地偏不允许,他又束手束脚怕弄伤她,眼角都被逼得绯红,抿紧双唇忍耐,眸中逐渐漫上委屈。
陶晚凉低头啄吻他的鼻尖,安抚他,轻声劝诱:
“傅南艺,……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关于你的所有事,你心中所有想法,我都想去认真了解。”
“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卫太后绝对想不到女儿能举一反三到这般地步,所谓“主动”“有耐心”“哄一哄”都占了,效果出类拔萃。
傅南艺急促喘息着,觉得这比年少时在暗牢所受那些还要难忍,终于抵抗不住,嗓音喑哑地张口:
“……因为他,你拒绝我。”
陶晚凉猫眼瞬间瞪圆,这又从何说起?
傅南艺咽了下口水,效果不大,声音依旧沙哑:
“……去年,及笄礼,我向你表白心意,你不同意。”
陶晚凉原以为是最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傅南艺感觉被忽视,没曾想这旧账翻得长远,她脱口而出:
“我不是跟你说,是因为我自己做不了主么?”
傅南艺将眼神错开,听不出情绪地低声念道:
“难道不是因为三王子?”
这又关阿斛律什么事?陶晚凉一脸呆懵,将手放在傅南艺额上,喃喃自语:
“没烧啊……”
傅南艺将作怪的小手握住,郑重认真将她望着,终于把心里结了好久的疙瘩说出来:
“三王子走后,你接连几日闷闷不乐,及笄礼时拒绝我,不是因为心里开始有他了?”
这是多大一口锅啊!从天而降啊!
陶晚凉惊呆地瞧着身下男人,不可思议:
“就因为这你才闹脾气?因为你觉得我当时拒绝你,是因为我喜欢上阿斛律?”
傅南艺垂下睫毛,不再言语了。
沉默就是默认。
“噗!”
陶晚凉忍不住嗤笑出声,母后说得没错,这男人有时候真爱钻牛角尖,还整整钻了一年。
看把他自己委屈的。
傅南艺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低声说:
“晚晚,我一直陪着你长大,知晓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代表的含义和心思,你当时拒绝我……”
“明明就还有别的原因,可你没有说。”
“不是阿斛律,又是因为谁?”
陶晚凉抿着朱唇轻声笑,心中愉悦,忍不住亲亲他,将额头与他相抵。
“还不是因为你呀。”
男人表情疑惑,陶晚凉闭上眼睛,终于坦白。
……
阿斛律启程回北幽之后,陶晚凉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思念这个远道而来的小伙伴,宫中生活无聊,草原上的王子给她讲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新奇景象。
那里一望无际的不是山峦,而是青碧草原,人随车马,四海为家,毛皮做衣,肉奶当食。汉子热忱豪放,在马背上成长,姑娘热辣大胆,与羊群同歌。
在昭耀,连话本都不这样写。
陶晚凉向往去远方看一看,同傅南艺一起。
但是她还不能离开皇宫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也不放心将母亲单独留在吃人的后宫里。
所以阿斛律走后,她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这份心情,一直延续到她的及笄礼才止。
待到典礼那天,她身穿珠白褙子,内里着梅红襦裙,在母亲与赞礼贵妇们的注视下行礼冠笄。
少女及笄,外男本不应在场,但傅南艺一大早便来到云隐宫,落座于帘后观礼,注视着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成人,到了可以许嫁的年岁。
卫贵妃手中那根象征女儿成年的发簪,是他三个月前就开始搜罗珍贵玉料,又托国内手艺最精湛的巧匠打造出来,昭耀所有公主贵女的笄簪,都不如这支珍贵。
缠枝镂空花纹,是一朵并蒂莲。
陶晚凉当然知道傅南艺的意思,典礼结束之后,傅南艺抚摸着她盘起来的乌发,墨染青丝缠绕着那朵雪白莲花,相偎相依。
陶晚凉从未见过傅南艺那样温柔的眼神,仿佛此生柔情都只倾注于她一人。
她听到傅南艺开口,嗓音如潺潺暖泉,试图挽留住那拨弄出一圈涟漪的玉手:
“晚晚,一寸相思万千绪,你可愿赠我一生安放处?”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陶晚凉欣喜万分,心跳激烈得不知所措,她捂住脸颊,恍惚觉得这就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陶晚凉想要答应的,但是目光划过傅南艺情深意切的双眸,却又犹豫了。
最终,她还是这样回答:
“……公主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
“傅南艺,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
“当时那样告诉你确实是一小部分原因,父皇已经动了把我嫁出去为大哥拉拢势力的心思,我不能给你和母亲找麻烦。”
“而更重要的是……”
“傅南艺,你一直陪伴着我长大,可你对我的情意,到底是因为幼时我救过你,让你产生了报恩的错觉,暗示自己非我不可,还是真的出于发自内心的爱慕之情?”
“我想你冷静下来,有时间去见识更多的人,有更多选择,不要让自己后悔。”
听完这些,傅南艺良久没有抬眸,纤长睫毛在他眼窝处投下一层暗影。
“你觉得,我对你的情意不是爱慕?”
陶晚凉隐约觉察出他不太对劲,但依旧挣扎着:
“话本子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最后公子总能遇见一个真正让他动心的姑娘……”
傅南艺气息加重,似乎被气得不轻。
他忍无可忍般抬眼,眸光滚烫,语气邪肆,握住陶晚凉的柔荑,不让她逃走。
“小晚晚倒来说说,若不是心悦于你,谁能教我这样狼狈,心甘情愿屈服?嗯?”
陶晚凉小心肝一抖,眼神飘忽。
傅南艺倾身上前,在她耳边沙哑低语道:
“皇上,臣今日再教你一课,撩拨完,便需要对臣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别激动,别激动,我坚持大婚之后再让小傅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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