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铜锣声敲响的瞬间,阿斛律足下生风,两个跨步沉稳向前,铁拳如流星,挥袖成风,直取傅南艺面门。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并不慌忙,眼看铁拳来势汹汹就要打上鼻梁,他忽然轻巧移步,偏头躲开这刚猛一拳,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阿斛律眼睛微微睁大,对方却没给他发愣的机会,就势躬身,长腿如鞭,向他下盘扫去,阿斛律不得不后撤三步,被逼退回比原来还要退一步的位置。
站稳脚跟之后,阿斛律低头瞥过脚下,浅褐色瞳眸缓缓眯起,抬头望着对面气定神闲的男人,露出一个战意满满的笑容。
傅南艺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对手,但就是这样,战起来才过瘾。
草原上长大的汉子斗志昂扬,握紧双拳,复又凶猛攻击上前,如疾风骤雨;傅南艺压沉视线,见招拆招,并不主动进攻,却将自身护得滴水不漏。
阿斛律的武艺是在草原上与壮士们操练出来的,胜在蛮力惊人,攻击凶猛;而傅南艺的身手却是在一次次死亡边缘磨砺而出,一不小心便要伤筋动骨,甚至身死殒命,所以格外小心防守,但他一旦决定出手,便定要取人要害。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众人只见阿斛律攻势迅猛,而傅南艺一味防守,似乎分外被动。
看起来是傅南艺落于下风。
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阿斛律已经开始呼吸不稳,攻势逐渐减缓,手掌因抵挡对手攻击,被震得疼痛,隐隐麻木。
傅南艺看起来高挑瘦弱,但动作快如闪电,巧劲使得出神入化,不攻击则已,寥寥几次出手都经过周密计算,角度刁钻,力道狠厉,让他难以招架,每次都觉得要抵挡不住。
但不知为何,每次却又都堪堪躲过去了。
体力逐渐被消耗,阿斛律微微喘息着注视对面的男人,却见他依旧气息绵长,猎鹰一般的黑眸慑人心魄,紧紧封锁他周身,不见丝毫破绽。
虽然对方面色一直认真凝重,但阿斛律却总是隐隐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尤其在他躲过傅南艺攻击之后。
他恍然大悟,胜负早已经分了,再坚持打下去消耗的只能是自己的体力,他会越来越狼狈,根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他并不觉得可耻,草原男儿崇尚强者,他堂堂正正地承认傅南艺是一个可怕又可敬的对手。
心中烈烈战意消退,阿斛律已经展露出想要认输投降的意愿,高武帝满意微笑起来,可在他身旁的大皇子却越发愤怒,傅南艺在无视他的命令,他居然感违背主子心思,若他敢赢下比试,回去定要让他再重温几遍暗牢的手段。
“喀。”陶凌寒重重将茶盏磕在茶碟上。
离大皇子不远而坐的陶晚凉闻声转头,见大哥面有愠色,双目喷火紧盯着傅南艺,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样子。明明就要分出胜负了,可他看起来万分恼怒,按照这位大哥的一贯作风思考,她几乎瞬间便明白过来陶凌寒想要傅南艺做什么,立即焦急地向场上长身挺立的男人看去。
本来还在专注观察对手,傅南艺却忽然似有感应一般,眸光落在座下小公主紧紧抓住衣摆的青葱玉指上,眸光逐渐深邃,比刚才思考对手进攻路线时还要专注。
傅南艺凭借现在势力已经完全不必受制于陶凌寒,但这是一场事关心上人的斗争,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阿斛律说出奖励时,他便一定不能输,可现在……
傅南艺将视线转回,唇边却奇异地隐隐扬起弧度。
阿斛律正要认输放弃,却忽然见对方急速而动,势如破竹劈掌向他颈侧砍来,他当机立断,蹲身躲过,却发觉对方因进攻的动作,腰腹部罕见出现破绽。
这是比试开始后,阿斛律得到的第一个机会。
身体比头脑更迅速,阿斛律弯臂在胸,猛烈肘击狠狠向傅南艺腰侧顶去。
一直精准防守的男人这次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被千钧之力击中,在冲击下身躯飞速后退,最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狼狈跌落场外。
就在三公主坐席不远处。
陶晚凉只见她牵肠挂肚的人被重击后狠狠摔落在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想张口叫喊却喉头干涩,发不出声来。
她再顾不得周遭还有外人围观,踉跄着向地上的男人跑过去,扑倒在他身边。
傅南艺左手手肘艰难撑起身体,右手抚在下肋间,蹙眉喘息。
见他这般虚弱样子,陶晚凉心里仿佛被一双手揪起般拧着劲儿疼,手臂剧烈颤抖着,将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眼泪瞬间便掉落下来,高声叫御医过来。
阿斛律胜了。
他呆立在场中,脑子里还一片片空白,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最后居然真将傅南艺击飞出场,明明不可能胜的。
不对,不是他反击成功了。
看似他最后一击狠狠命中,但实际傅南艺在最后关头身形后撤,化解了大部分力道,真正受到的伤害微不足道。
他只是就势退出场外而已。
为什么自愿认输??
阿斛律怔怔看着自己手臂,赛场周围哗然一片,贵女们窃窃私语为受伤倒地的傅大人担心,而不少支持傅南艺的高门子弟为他败北而哀叹惋惜,另一部分支持阿斛律的,因为旁观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此时兴奋不已,不断有人向他道贺恭喜。
其中当属陶凌寒心中最为高兴,但作为昭耀皇子,面上万不能表现出来,傅南艺的任务完成,接下来才要看他表演。
陶凌寒走上前,状似失意地拍着阿斛律的肩膀,低叹道:
“……是我们输了。”
随后无奈地抿起唇,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甘,却还是由衷称赞:
“连我身边身手最好的南艺都无法与你匹敌,三王子果然好功夫,草原战神之称名不虚传,实在令我佩服。”
阿斛律客套地微笑回应。
可真的是他赢了么?
他回眸看向傅南艺那边,湖蓝宫裙少女气势汹汹将男人护在怀中,谁都不让接近,在御医到来之后,才动作轻缓地将人扶到席边落座,掏出手帕柔柔地替男人擦拭额上冷汗。
傅南艺在她怀中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不时低声咳嗽几下,御医看过后却说的确受了些内伤,要用心调养几天。小公主听完,眼神心疼得都能拧出水来,焦急地问这这那,傅南艺勉强提起一抹微笑,轻声安慰她。
正被少女用心呵护的男人眸光掠过阿斛律,视线略微停顿,但随即便不再停留,专注在少女身上。
“哈哈。”
阿斛律忽然低笑出声。
他输了啊。
而且毫无还手之力,输得一败涂地。
这回他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那边傅南艺休息片刻,终于能在內侍的搀扶下站起,陶晚凉还想要看护着他,却被卫贵妃拉回身边,随母亲眼神暗示看去,高武帝正阴沉地盯着这里,满面不悦。
他不管陶凌寒如何计划,傅南艺此次惨败就是在北幽王子面前落了巍巍昭耀的荣誉,亲女儿还当众与他举止亲密,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惩罚傅南艺,再对女儿好好敲打一翻。
就在这时,傅南艺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主动走到皇上身前跪下,开始低声汇报,打断了高武帝的思绪。
“皇上,臣从与三王子此战,得到以下信息:
三王子惯用右手先发,偏爱以拳快攻,被攻击时多从左侧闪避,而后右拳追击。他的弱点在左肩膀,似乎旧时受过伤,猛攻此处即可露出破绽。”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观察出这些信息,如果以后两国关系交恶,以此信息可以针对三王子做出不少动作,争取机会。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此番话说罢,高武帝甚是满意,把追究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既然傅南艺已无大碍,便到了交付彩头的时候了。
按照约定,赢得比试的人可以得到向现场一位俏丽佳人索要信物的权利。在贵女们热烈期待目光下,阿斛律将视线缓缓停驻在陶晚凉身上。
对方与他视线相对,瞪大圆眼,凶狠地警告他不要乱来。
阿斛律微笑,一步一步向陶晚凉的方向走去。
身后有人狠厉凝视,仿佛要烧穿他的后脑。
这一对儿……
阿斛律笑意更深,终于还是走到陶晚凉的坐席前。
小辣椒怒火灼烧下水润圆眸格外明亮,她望着阿斛律缓缓俯身,将手伸在胸前,行了个北幽的礼,气度风雅地低声说:
“不知我可否有幸,向您求的一件信物呢?”
“卫贵妃。”
??
北幽王子这贺寿礼送得大气,是要给高武帝一片草原啊。
在众人惊骇目光中,阿斛律低笑着解释:
“您与我母亲样貌有些相似,看到您,我就想起她,便想快些回到草原呢。”
原来如此,卫贵妃微微惊诧过后,端庄得体微笑起来,滴水不漏问高武帝:
“我这身上的物件都是宫中置办的,也不好直接送出去,这样,皇上不如替臣妾送三王子一件信物吧?”
高武帝自然没有意见,他差锦公公从库中取出一座玛瑙枣红玉马,送给阿斛律做彩头。
皆大欢喜。
阿斛律捧起玉马向皇上道谢,高武帝试探询问道:
“朕还以三王子是相中我那三丫头,你觉得朕这几个女儿如何?可有喜欢的?”
阿斛律笑着看向陶晚凉,小辣椒知道刚才误会了他,这会儿面色羞红,不敢与他直视。
他将视线回转,似玩笑又似真心:
“三公主确实乃人间瑰宝,若时机恰好,我倒真想求娶回草原。”
“不过婚姻终究是大事,北幽习俗与昭耀不同,我帐中……有几位绝色美姬,现在成家怕会跟我闹脾气,谢过皇上好意,联姻暂时便先不做打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码字到一半,居然睡着了!惊醒之后,那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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