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这日,陶晚凉寅时就被水色叫醒。外面天刚蒙蒙亮,山影率一众仆从內侍在屋内等候,手中明黄锦缎包裹的托盘上面,工整摆放着雍容华贵的金色龙袍,前后绣有九条五爪白龙张扬盘踞,又点缀日月山川,贵不可言。
陶晚凉昨夜很晚才睡,一想到今日之后,她就要坐上金殿龙椅,听各部大臣上奏,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左右昭耀的国势命运,心里就有些紧张。
昨日用完晚膳后,她早早焚香沐浴,却一直没有上床歇息,披散着头发坐在云隐宫的院子里,抱起膝盖,望着星空发呆。
夏日的夜空格外晴朗空旷,那些永远也够不到的璀璨星辰,高高在上俯视着人世间红尘滚滚,垂眼旁观世人自有喜怒哀乐,连最尊贵的帝王也不能例外。
戌时卫太后执宫灯步入云隐宫院里。
她摒退下伺候的宫人,坐在陶晚凉身边,安静地陪伴她眺望星空。
陶晚凉知道母亲是特意来安慰她的,毕竟这世上只有母亲和傅南艺是最关心了解她的人了。
焦虑似乎平复一些,她慢慢躺倒,如同幼时一样,枕在母亲的大腿上。幼年时小公主那毛绒细发,已经化作如云青丝,披落在卫贵妃膝头。
陶晚凉轻声问:“母后,我会是个好皇帝么?”
慈爱的母亲轻轻抚摸过女儿的长发,眸光怜爱宁和。
“没有任何一任帝王登基时便敢自称为贤帝。”
“前路变幻莫测,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阿凉,你只要守住这颗仁爱之心,其他不必自寻纷扰,百年之后,后人自有决断。”
陶晚凉眸光怔怔,喃喃自语:
“如果我做不好怎么办?”
卫太后侧首望向院门外,殿前灯笼将一个人的影子映照在地上,他背身靠墙而立,灯火闪烁下,隐隐能看到他露出来的衣袍一角,暗鸦一片。
她收回视线,微笑着说:
“昭耀的前程几何并不是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年岁还小,未来一路上身边总会有人陪伴着你,我也好,傅大人也罢,还有朝堂上那些肱骨忠臣……只要你学会明辨是非,听进忠言,身边还有这些人在,大家就会与你一起努力的。”
闻言,陶晚凉杏眸中有点点微光闪耀,良久过后,如水夜色里传来她的低声细语,如夏夜清梦:
“母后,我想傅南艺了。”
门外传来一声粗重的吸气声,陶晚凉寻声望去,发现了站在院外墙边的人。她刚要张口叫他,却见露出来的衣角一阵慌乱晃动,随后有细微的衣袍翻飞声伴着匆忙脚步声逐渐远去。
让所有人谈之色变,威盖朝野的摄政王,居然就因为女帝一句娇语,落荒而逃了。
这算什么?她是头上长犄角,还是身后有尾巴?
陶晚凉蹙起柳眉,寻思今天这个事儿是肯定翻不过去了,已经开始磨牙琢磨,明天之后怎么找傅南艺好好算账。
卫太后被青年难得的青涩毛躁逗笑,拍着小女儿的手说:
“傅大人知道你今夜定然心中不安,难以入眠,白日一早就亲自去静心殿,说明日就是大典,他事务繁重,分.身乏术,让我过来好好开导你。”
“现在看来还是不放心,这不,忙里偷闲又赶来了。”
陶晚凉嘟起唇,心道他放不下还要跑。
卫太后一落眼便知道女儿的小心思,语带揶揄:
“阿凉方才那样说,……今夜傅大人怕是睡不了了。”
估计再没心思处理那些事务了吧,卫太后提袖掩唇,抿嘴轻笑。
……
托母后和傅南艺的福,陶晚凉虽然睡得很晚,但一夜好梦,今早被水色唤醒时,状态还算不错。
一众训练有素的宫人服侍陶晚凉洗漱完毕,盘发点妆,一步不乱。
最后水色帮她穿起那件代表无上权势的龙袍。
昨夜因为无法专心工作,苦熬了一整夜的摄政王进殿时,陶晚凉正好穿整完毕。
剪裁合身的尊贵龙袍包裹出少女玲珑体线,稚涩之姿褪尽,妆容艳丽照人,一颦一动充满冷艳高贵气势,让一众宫人不敢直视。
听见殿外熟悉的脚步声,佳人于铜镜前侧首望去,视线落在背光而来的男人身上,面上喜悦笑意如暖春枝头繁花,瞬间绽放。
“傅南艺!”她娇声唤道。
看见他,早上略微又起惶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傅南艺快步而行,在她面前站定,将少女从头丝到裙摆细细打量,眼神专注炽热得仿佛能将她灼伤。
陶晚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双颊泛起红晕,悄悄躲开视线,掩饰般抬手整理鬓发,羞涩地问:
“我这样装扮,是不是不太适合?”
傅南艺眸光灼灼凝住她,缓缓俯身,在少女额心的牡丹花钿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沉微哑的嗓音缭绕在她耳边:
“倾国倾城。”
“我的小晚晚,终于长大了。”
陶晚凉被他撩得恨不得能埋进衣服堆里。
外面璀璨朝阳逐渐升起,马上就到大典吉时了,傅南艺从锦公公恭敬呈来的托盘上,拿起那顶象征帝王身份的东珠冕旒,小心为陶晚凉戴上。
明耀珠帘滑动,隐隐绰绰遮住少女娇艳容颜,教外人不能轻易窥探。
傅南艺喉间滑动,情思难抑。
这是他的明珠珍宝。
他的女皇。
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利剑,她的盾甲,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开疆拓土,为她带回世间一切权柄与荣光。
“咚——”
昭和门前钟鼓声响起,响彻于昭耀皇宫上空,礼官在太武广场高声宣唤。
大典开始了。
新皇乘上华丽御辇,睥睨端坐,身后三百人仪仗随圣驾而行,摄政王身着黑色金纹朝服,阔步行在御辇旁侧。
圣驾所至,所有宫人侍卫皆恭敬俯首,行谦顺大礼。
新皇在太武广场下辇,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落后半步搀扶,恭顺谦卑。
随着钟鼓和礼乐之声飘扬奏起,陶晚凉于红绸毯上缓步前行,身后九尺龙袍裙摆铺散曳地,广场两侧文武百官双手执笏,俯首拜礼,不敢抬头窥视天子容颜。
莲步踏上白玉台阶,陶晚凉于最高处回身端庄而立,宁静眼眸扫视过众人,礼官高声宣告“恭迎吾皇登基!”
霎时,视线所及文武百官与宫人侍卫皆下跪叩首,一拜再拜,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位昭耀名垂千古的女皇,终于即位了。
从此,昭耀历史翻开新一页篇章,正式步入为后代世人传颂称赞的……
“昭阳盛世”。
……
无论未来的女皇有多贤明宽厚,勤政爱民,现在该闹脾气还是要闹得。
陶晚凉被整整折腾了两天,接受百官朝拜自不必说,之后还要收授诏书,听礼官宣读贺颂表文,再去祭天祭祖,被一堆人簇拥着干这干那,皮影木偶也不过如此了。
但这也可以接受,让她最为烦心的是,傅南艺作为摄政王,要随侍在新皇身侧。她站着,他便得跪着,她坐下,他又需得站起。
归功于高武帝、皇贵妃和大皇子这一家三口,傅南艺少年时受过太多刑伤,又时常跪地不起,如今落下病根,阴天下雨或者凉风吹透,膝盖腿骨总是疼痛难忍。
谁能料到,修明的昭阳女皇,在年少时期的登基大典上,满脑子想得都是摄政王的膝盖呢。
今日仪式终于结束了,回到昭阳殿已经是日落西山,陶晚凉吩咐完锦公公传御医去给摄政王诊治,便一头栽在铺着柔软丝被的床榻上,霎时间通体舒泰,让她觉得可以与这张床从此不离不弃。
女皇即位后昭阳殿正式投入使用,离每日上朝、听大臣上奏的乾明殿只有隔院之遥,屋内宽敞明亮,阳光特别好,所有陈设在摄政王的监督下,完全按照女皇喜好摆放;院外两侧偏殿也收藏着皇上喜爱的书本画册、外域机巧,还有傅南艺非要放在那里的珍玩珠宝。
殿前台阶边移栽满花草树植,一派生机活力,使整个宫殿看起来,温馨又不失威严。
陶晚凉特别满意。
她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但是还不能睡,傅南艺过会儿会来跟她一起用膳。
陶晚凉这样想着,眼睛却开始忍不住闭合。
最后,她是被脸上痒痒的触碰感弄醒的。
长居宫中培养出的警觉,让她瞬间睁开双眼,迷蒙视线中,却见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蹭她脸颊的人,正是她睡过去前心心念念的傅南艺。
崩起的精神瞬间又放松,陶晚凉迷瞪着眼睛,拥被坐起,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除去鞋袜,合被平躺在床上,怪不得睡得那般舒服。
四下打量,殿内已经掌灯了,看来外面已是天黑。
她小小打了个呵欠。
傅南艺看着警觉醒来后又开始迷糊的小姑娘,喉间泛出低沉笑意,将她从团团云被中抱出来,走到桌边坐下,却并不放下怀里的人,而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伸手接过內侍已经试过毒的汤碗,用骨瓷汤匙舀起一勺甜汤,细细吹凉,送到小皇帝朱唇边。
傅南艺的怀抱十分坚实温暖,还有陶晚凉喜欢的味道,比龙床都舒适,她又开始犯困,闭着眼睛一边就他的手张口喝汤,一边伸出小手揉捏他的膝盖。
陶晚凉打小便被他这样抱,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怕锦公公惊得想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
完了完了,摄政王这不止是要霸占龙椅,还想要霸占皇上啊。
这是什么狼子野心,胆大包天,太膨胀了!
昭耀要亡啊!
陶晚凉看不见这些,她不愿睁眼,靠在傅南艺胸口,他送来什么,拿汤匙碰一碰红唇,她就张开嘴,像个外邦进贡来的精美机巧人偶。
虽然看起来一副慵懒样子,但陶晚凉心思已经转过几回,傅南艺衣襟上除了清雅的熏香,还有淡淡药酒味,应该是太医帮他推拿后,又特意换了衣服。
一直揉捏他的膝盖,而傅南艺身体也没有紧绷僵直,看来已经不疼了。
龙心甚慰。
傅南艺将怀里小女皇喂饱,直到用汤匙碰她也不肯再张口,才用锦帕擦擦她的小脸,揽着她开始自己用膳。
陶晚凉维持一个姿势的时间有些久,不舒服地蹙起眉头,挪了挪身子。
身下的男人立即僵住了。
放下白玉箸,傅南艺毫无征兆地把陶晚凉抱起,端着臂膀,肌肉隆起,就为了不让身体碰到她。
被放回到床上,在疑惑中陶晚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然而只来得及看到傅南艺狼狈离去的身影。
她和他话还没说呢,怎么就……!
陶晚凉长在后宫,论年纪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女娃了,她突然意识到傅南艺的反常可能是因为下面那个啥……
瞬间,娇贵女皇的芙蓉面上如醉酒横波,昳丽娇艳。
她望着傅南艺逃走的方向,慢慢垂下眼。
作者有话要说: 娇贵女皇和贪婪忠犬的模式正式开始~
我们晚晚迟早是要找回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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