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沐沐曾在电视里听人说,心里很苦的人,只需要一点点甜就可以填满。
她自小平凡又顺遂的长大,从没吃过什么大苦头,她又是个神经大条的钢铁直女,只要和闺蜜好友攒个局涮火锅,她第二天又能元气满满地爬起来。
如果,她不曾进入到青寒的回忆里,看到她自以为不过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问候,和一碗热了半宿还有些烫口的米粥,竟然就成了这风霜雨雪、受尽苦难的小青龙,心中那一丝再温暖不过的蜜糖。
她的小青龙在没有遇见她的日子里,已然身处孤寂苦痛的黑暗百年,而她的光照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轻而易举地点亮了他身前的世界。
他是世人的无上信仰,她是点亮信仰的荣光。
在她这里他不是山海青龙,四象神兽,也没有敬仰尊崇和责任寄托,他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受伤了就要躺在床上,包成一个粽子好好静养。
南山的风雨中,国师说要杀了她的时候,是他毕生至痛。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永远的失去她,就像曾经的腾蛇和金龙那样,将他丢下,将他自己留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黑暗之中。
所以,再醒来见到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拔下自己的逆鳞,印上她的灵魂,刻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这一次,他要让天地万物,苍生云海,时间生死,浮世轮回,都见证她永远存在,永远不会离开。
余沐沐不由得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青寒的逆鳞正在她的眉心幽幽的亮着,血契链接整清晰地告诉她这逆鳞的主人此刻所受的困苦和折磨。
他的意识落入魔障的苦海中反复挣扎,百年的痛苦记忆不过一瞬之间,便化作道道锋利的箭矢,在他的心尖上来回翻滚。
余沐沐长长地舒了口气,泛着白光的额头轻轻贴到青寒因痛苦而冒着冷汗的前额上,坚定的声音顺着明亮的白光从她的灵魂传递到龙的心底。
她从未对他用过生死契约的命令,她曾对他承诺说,青寒,即便结契你我也是平等的关系,我不会勉强你,我不会强求。
她抱着青寒因痛苦到极致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她后悔了。
她要强求,要勉强,要命令他不要再痛,不要再苦,要他的世界里再无一丝黑暗,满是光明。
“青寒,我以生死契约命令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永远记在心里。”
“你爱的人,你的父亲,他们从来都没有抛弃你,他们的离开是因为爱你。”
“山海是你的家,你是人间和山海的奇迹,你对得起他们信你敬你。”
“青寒,你早已强大到可以将自己救赎,你的过往伤痛,山海岁月,都会像漫天的星光,将你的世界照亮。”
“青寒,你是我的龙,我不许因为别的什么人下的咒术而痛。”
“青寒,我不允许你痛,你就不可以再痛了,好不好?”
她头一歪,轻轻靠在了青寒的肩头,抱着他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方才施展禁术,引阴气入体,冰冷阴鸷的怨气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了这么久,她已坚持到了极限。
就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她恍惚间听到身边一直安静忍受魔障之痛的青寒,似是从喉咙最深处轻轻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好。”
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做到。
余沐沐眼前一黑,慢慢失去了神志。
青寒的意识依旧在咒术设下的魔障之海中浮沉,他立下生死契约的主人,强行抹去了他所承受的疼痛,他看着自己这百年的黑暗过往,缓缓平静下来。
他的天赋技能是空间系,他对黑暗并不陌生,在无数次生死间徘徊修炼的时候,他便会落入到黑暗的空间之中,积蓄着力量,直发现这虚无空间的弱点,并一举将其打破。
沐沐说的没错,他早已强大到可以将自己从困厄的暗夜之中救赎。
一道淡淡的青光从他的指尖亮起,青寒缓缓睁开眼睛,氤氲着满天的星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靠在自己肩头的小女子。她浑身冰冷,眉头紧皱,额间的逆鳞还在亮着冷光,颤抖的眼睫上沾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她又哭了。
他伸出手抹掉那滴泪,水沫顺着他的指尖蒸发,他刚从魔障之中脱困的灵识顿时又有入魔的迹象。
嘻嘻索索的声音,如杂乱吵闹的怨鬼,在他的耳边叫嚣。
“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是她一直在守护你吧。”
“她又因为你受伤了,你不惭愧吗?”
“她说愿意把命给你,你要不要亲手杀了她?”
“就现在吧,动手吧,杀了她!杀了她然后通过轮回找到她,她就永远都留在你身边了。”
……
青寒跪坐在余沐沐的身前,周身煞气翻涌,磅礴的灵力疯狂的外溢,激荡起他被血液染红的衣衫,他双目赤红,发丝凌乱,看着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是好看的,如果她不皱眉不难过不哭的话,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神采是他跨过山川万里,所见过最美的风光。
他指尖泛起青色的灵力,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她额间的逆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白色的月牙明明灭灭的闪烁着,丝丝阴气顺着他的指尖从余沐沐的体内流出,落入到他的身体中。
那原本有些要消散的魔障受了这阴气的滋润,登时又在他的耳边疯狂地尖啸。
余沐沐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被柔软的毯子窝的严严实实躺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她背靠着青寒宽阔又柔软的胸膛,他一只手臂堪堪环在她的身前护着她。
青寒低低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沐沐,醒了吗?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余沐沐抬起手给自己从毯子里扒拉出来,刚要说话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散魂鞭没了,那黑色的血誓印记明晃晃地落入她的眼底。
“施了禁术后还有些许阴气残留,你随身带着不好,我便替你收起来了。”
青寒安静地看着她解释着,余沐沐有些忐忑:“那你怎么不问问我,这黑漆漆的印子是什么?”
青寒低一声,下巴颏抵在她头上,低低地说:“吸纳阴气入体的禁术,对身体损害极大,沐沐以后不要再用了。”
余沐沐扯开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坐起身转过来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
“怎么知道的?”
“去京城接你的那天,你醉了酒,便告诉我,让我不要恨你,不要讨厌你。”
余沐沐刚刚和他共同从魔障里出来,她知道他真的没有恨她,也不讨厌她,她还知道他的那份爱浓烈炽热,世间再也无人能及。
她看着他澄澈柔和的眼神,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他不说,分明就是在等她自己亲口对他坦白,可她恐怕是让他失望了。
“对不起,我……是我的错。我没想要一直瞒着你,我原本是想要到了北荒以后再告诉你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近乎喃喃自语的蚊子一般:“如果,你现在不想去北荒,也不是不可以。当初来这里本就是我为了救你和太子做的交易,他说只有看在你能救北荒出极夜的份上,国师才会放了你。
现在你也自由了,我都背叛你了,你不必再替我履行曾经的诺言。”
不大的车厢内沉默了许久。
青寒再次低声开口:“沐沐,我会去北荒。
幽冥酆都统治人间千年,除了山海重现世间再无什么可以让这些已死之人恐慌,而现在除了山海封印,又多了一个北荒的极夜,所以我要去看看。
倒是沐沐,此行危险重重,你可以不必和我一起。”
余沐沐慌忙摆手:“我要和你一起去的,你的伤还没好……”
“不碍事。若沐沐是因为愧疚和担心,那便不必了。生死契约是对我的束缚,不是你的。
你有自由,你可以离开我,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余沐沐沉默了一下,青寒的目光灼热地落在她的身上,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安静之中纠结地探索着她的想法。
“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
青寒长舒一口气,他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也不敢再去触碰她的眼神,唯恐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悔意。
从她体内引渡而出的阴气正在他体内疯狂的翻滚着,青寒的脸色有些苍白,感受着体内重创的经脉在怨气入体后被狠狠撕裂,继而锥心刺骨的痛再次将他淹没,耳边魔障的声音还在叫嚣。
“她为什么会一直为你受伤?她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要跟你去北荒?她根本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拿契约绑架了她,她不能辜负,她是不得已!”
“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她根本不知道!她根本不会爱上你!”
青寒安静地坐着,仿佛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一般,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忐忑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青寒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他低声浅笑,低头看着身边那个小女子的侧脸。
沐沐,青寒受过世间千万种的疼痛,唯有渡你,让我甘之如饴。
破开山海封印有一万种方式,杀了她是最简单的那种。
他背负百年的重责,即可瞬间开解。
他是她的龙,他永远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即便要因此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依然在所不惜。
沐沐,我爱你,无关山海。
霎时间,魔障尽消,万籁俱寂。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又甜回来了???
今天的小小刀里,还是有糖的哇,昨天也有哇,昨天下大刀前亲嘴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