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灵撑着下巴，表情逐渐迷离。
这有点熟悉的奇怪既视感……
“神君他不惜违反天条，私自隐藏一个凡人于天界，为的不就是用那凡间女子的身体为你续命吗！他为你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变呢？”
这位侍女姐姐，我还没调查呢，你全给我透露完了。
栾灵开始头脑风暴。
“人只有短暂的几十载寿命，尚且会变心，神为什么不能？”仙女望着远方，神情惆怅。
“神仙跟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仙女露出一个有些悲怆的笑容，“情之一字，于众生皆是如此，神也不例外。”
“扶离变了，观墨变了，就连你们，也变了。”她看向这个侍女，柔声道。
“所有人都觉得，我要是死了会更好，对不对？”
“不会的！您是善良美好的桃花仙子，谁会愿意看到你离开呢！”
“你说谎。”
仙子抬手，轻轻拂去侍女头上的花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仙童都在心里埋怨我，因为我，他们公正无私的神君大人触犯了天条。”
“观墨对我越来越冷淡，因为我，他要亲手染上凡人的血，做违心的事。”
“扶离……”
“扶离爱上了这个名为容器的凡间女子，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于是以我为借口，想要达到的却是自己的目的。”
仙子轻轻笑起来，眼眶里浅浅凝起温热的雾气。
“我不想活了，小莹，我的大限已至，不用再活下去了。”
就算她消失了，也还会有新的花仙出现，这样纠缠下去，于她而言不过是折磨。
撑下巴的手酸了，栾灵换了另一只手。
她猜到是场大戏，没想到主人公还挺可怜的。
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这个叫扶离的神君狗胆包天，私藏命格特殊的凡人，还想以这个凡人为容器让他的老相好桃花仙子继续活下去，结果玩脱了爱上了凡人，于是现在所有人都处在一个尴尬的局面里。
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感觉好像在她瞒着天后偷偷看的那些话本里看到过。
啧，不管如何，违反天条的神仙，她都要对他们进行正义的制裁。
这群家伙简直是无法无天，谈个恋爱搞这么些可怕的事情出来，不制裁他们，她怎么拯救世界？
栾灵气冲冲地从屋顶上跳下去，还没站稳，突然感觉自己撞倒了什么，转过头一看，正是柔弱地倒在一旁的“自己”。
“你怎么在这？”
栾灵连忙把司濯扶起来，看了看四周，拉着他躲到府邸潜行必去景点——假山后。
“我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你连爬个墙都笨手笨脚的。”司濯揉了揉有些眩晕的脑袋。
“我笨手笨脚？好学生从来不翻人家屋顶，都是我太优秀了才给了你这种错觉。”
司濯转头一个嗤笑，然后突然正色道，“那凡间女子还挺惨的。”
“怎么说？”
“我刚刚听有几个侍女在交谈，提到了凡人，就听了两句。”
“原来这神君府上的，都知道借尸还魂这事。”
借尸还魂，你用这个词，瞬间就从仙侠虐恋变成灵异惊悚了啊！
“这凡间女子命格特殊，有神格却无福消受，在人间的时候，她每一世都出生于富贵显赫的家族，但十岁那年必逢灾难，不论能不能躲过，余生过得是好是坏，都活不过双十。”
栾灵对这种设置好的人生有些无语，开口问道，“那她今生呢？”
“今生她是高官之女，十岁那年家道中落，被罚为……官妓。”
“凡人怎么能！”栾灵只在书本上学习过凡间事，根本无法理解真正的人间下，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
“原本只是弹琴卖艺，后来越渐长开，要被送去强行侍奉人时，观墨找上了她，提出要解救她的家人。”
“于是她被天界，做成容器，为了给扶离神君的恋人续命。”栾灵把自己那一半故事跟他对上。
“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这孙子已经变心了，两头都照抓不误，女主角却不想活了。”
司濯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我以为我这边的才是主角。”
特殊命格，悲惨身世，为了家人挺身而出，知道要死还坚韧地逃到了天神学堂，不放弃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多么正统的主角人设。
“……我这边这么美强惨，受人尊敬的仙女，恋人变心，还能带复仇元素，更像主角吧？”
栾灵也感觉到哪里不对。
司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爱恋故事，他又想踹人了。
天界果然神经病多。
“啊欠——”
栾灵怀疑地看向他，“感觉你在骂我。”
“人傻事做多了，看谁都像是在内涵你。”司濯摊摊手，朝外面走去。
“喂，我们应该先找到师姐。”
“现在不正要去？”
.
竺音看着争吵起来的二人，有些无聊地别开眼。
吵了半天了，人都要死了，能不能别聊天了。
啊，烦。
她看向躺在冰床上的那个凡人，思考自己等会要用无相的哪种状态。
想了想，还是切箜篌吧，杀了面前这两人，她就能回去上课了。
打不过的话，把这个凡人先解决掉也行，至少她能够转世去，可比困在这里好多了。
想到这里，竺音逐渐起了杀心。
“阿阮她不该受这些罪！”
观墨是第一次顶撞自己的上司，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凡人，一年前，他根本想都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你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复活桃花仙子也就罢了，你明知道她不想活，自己也下不去手，还要执意对阿阮动手！”
“不敢承认自己变心，一会把责任推卸给阿阮，一会推卸给桃花，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呢？！”
观墨气急，大声道，“你就是贱！”
竺音想要动作的手一顿。
她觉得此情此景很有趣。
看人撕破脸，让她有种创作欲。
“师姐！”
栾灵小心地将神识传递过去，跟身后的司濯一道挪到竺音身旁。
竺音朝二人点点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她刚才已经动了杀念。
“你没有爹娘，自然不懂阿阮到底有多难！”
怎么还问候起人来了……
看着眼前两个大男人朴实的嘴炮攻击，三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各不相同。
“她当初都是自愿的，我未曾胁迫过她，何况你也并不无辜，道貌岸然地来指责我，未免太可笑了些。”
扶离神情淡然，并没有把观墨的指责放在眼里。
“那桃花呢？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她而做了一切，可你有问过她的感受吗？她真的愿意这样活下去吗？”
首先，桃花仙子的确是不想活了，其次，栾灵看着还在流血的女子，想着这俩的苦情台词再不打住，那位阿阮就真的要去了。
真不知道他们这种时候哪来那么多废话。
“做这些事前，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扶离的声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一直想救的，只有桃花，既然错误已经酿成，现在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保下神仙的命。”
扶离指向一个方向，“不然你问问他们，若是让他们来做决定，会如何选择。”
嗯？！
如果栾灵没看错的话，扶离指的……好像是……他们三？
突然被cue，她有点不知所措，有种被突然被老师点到但是仍然心存侥幸觉得被点的是同桌坚决不肯站起身的固执。
“就是你们三个，别看了。”
栾灵感到窒息，他们可能低估了神君的能力。
司濯先站起身，而后栾灵跟竺音也站了起来。
“你们会如何选择？”
扶离语气沉着，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反倒像是在威胁他们说出答案。
司濯看着他的头发，他的放火谢顶名单看来又要追加一人了。
“神君，他们还只是孩子，你……”观墨想拦他，被扶离冷眼用法术制止。
“如何？”
他的逼问一定要得到一个认同，大概是因为他是说一不二的高贵神君。
栾灵恶寒了一秒，组织好辩论语言，上前两步道。
“凭什么就你有资格决定她们的生死？”
自己做了错事还不认，非得拉着所有人来找认同，什么玩意，真当自己是男主角了不成？
今天就让她这个要拯救世界的神来教他做神。
司濯给了观墨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喂桔子，不然人真的要没了。
“我告诉你，她们两个都没有任何问题，错的是你，搅屎棍！”
竺音配合地拿起笛子，吹出一个连环屁声。
栾灵被师姐精湛的技艺震撼到一停滞，又接着道，“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顺应自然，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尊重她们两个自己的想法。”
扶离失望地转过头，“你们都还太年轻，不懂真正的神仙应该怎样做，也不懂得什么叫爱。”
栾灵：？
合着她说了半天一句信号都没对上。
你们这些神君都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是不是？
“大哥，我是让你把人放了，不是让你教我怎么去爱啊？你能不能听一听神话？”
扶离神君望着他们，静默无言。
在现实中，直抒胸臆通常只有一个结局。
他们三被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