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营救》的最后一场戏在六月的第一场雨中结束。
当江胥从监视器后面站起身来,穿过雨幕大声宣布《绝地营救》全面杀青后,整个片场的工作人员都爆发出一阵欢呼。这耗时近四个月的电影拍摄终于能够告一段落,一些工作人员也终于能够享受假期了。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江胥在内的后期制作人员,他们的工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场记一拍板子,韩赫就连忙撑着雨伞把沈希罗接了下来。沈希罗还穿着一身迷彩特战服,在泥里滚了一天,简直不堪入目。好在京城的天气还不算太热,不然真能把沈希罗捂出一身痱子。
沈希罗进了化妆室的淋浴间洗澡,韩赫则等在外头,一边从包里拿出沈毓修交给他的药瓶。沈毓修嘱咐韩赫,一天给沈希罗喂三次药,饭后两粒,绝对不能耽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韩赫不疑有他,打从沈希罗进了片场,就亲自盯着沈希罗的一日三餐,尽职尽责地看顾沈希罗吃药。
托这些药的福,两个礼拜的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江胥有些奇怪沈希罗的变化,但沈希罗之前就比较冷淡,不喜欢主动和人亲近,所以没有多想。
沈希罗大概只洗了五分钟就出来了,换了干净清爽的便服,头发湿淋淋的还冒着热气。
谭柏敲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份午餐。
韩赫小心问道:“沈总知道你今天杀青,打电话过来问你晚上是不是回家里吃饭。”
沈希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导演助理小跑着过来,喊韩赫的名字,说执行制片在找他。韩赫想着估计是要谈片子后续的宣传事宜。
韩赫把药瓶放在沈希罗手边,“那我先过去,你记得把药吃了。”
韩赫一出门,谭柏就换了副表情。他坐在一旁等沈希罗吃完饭,看沈希罗从药瓶里到处两粒乳白色椭圆形药丸扔进嘴里。
见谭柏看得聚精会神,沈希罗侧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瓶子,“你也想来两粒?”
谭柏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老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不吃那些也可以。”
沈希罗说:“只是奶片而已。”
谭柏暗自摇了摇头,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沈希罗不和韩赫讲明实情。在他看来韩赫算是自己人,沈希罗真的没必要在韩赫面前也演戏,这样太累了。
沈希罗慢慢地喝水,问道:“怎么样,你们的调查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谭柏回答道:“很少,万安保全公司那边几乎完全按兵不动了。之前他们还在疯狂的寻找胡兴,但现在看起来像是彻底放弃胡兴,不再有动作。可能是那边也察觉到胡兴的失踪不完全是海清会做的,不愿意再露更多马脚了。”
沈希罗继续问道:“东方郁呢,最近都没看到他在片场出现。”
相对于万安保全公司那个隐藏起来的背后主脑,站在台面上的东方郁更好打听动向。
谭柏说:“这也是我们所奇怪的,东方郁也很正常,至少表面上看很正常。”
沈希罗说:“看起来正常,实则最不正常。不过蔚霄一直很兴奋,看来确实有点效果。”
谭柏对蔚霄不太了解,但既然蔚霄和东方郁是统一战线的,那么蔚霄自然也是他们的敌人了。
提及蔚霄,谭柏想到他之前待在片场时意外听到的一些八卦:“老板,有些事我没有根据,不知道该不该讲?”
沈希罗说:“什么事?”
谭柏说:“早前,我听片场的一些工作人员聊天,其中一个人说他看到蔚霄和一个外国人在高级餐厅吃饭。”
沈希罗蹙了蹙眉:“外国人?这个范围太广了。”
谭柏凝神回忆,把自己能够记起来的描述复述了一遍:“很高,说英文,四十多岁的模样,金色头发,留着胡须,脸颊些枯瘦,穿三件套西装,看起来像电视上的英国绅士。”
沈希罗说:“这样的人能找出一打来。”
谭柏有些羞愧,他确实也只是灵光一闪而已,甚至不清楚那个工作人员是不是看花了眼。
沈希罗想了想,说道:“不过,这是个值得思考的线索。”
蔚霄和外国人接触,是私人关系还是工作关系?东方郁要将蔚霄推向国外舞台?
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希罗不认为东方郁会突然让蔚霄这么专注于开拓事业。毕竟把蔚霄捧成明星只是让蔚霄接近陆勋言的一个副产品,东方郁不可能真的为蔚霄的明星事业呕心沥血。沈希罗直觉这个外国人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
沈希罗一边敲击着桌面,一边快速思考。
好一会儿他对谭柏说:“这件事你先不用管了,我会差人去打听的。娱乐圈的事,你们也不太擅长。”
谭柏点了点头。
沈希罗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伸手取出,看了眼屏幕。
“你出去吧,我接个电话。”
“好的,老板。”
谭柏老实将门带上,留下沈希罗一人坐在化妆间里。
沈希罗接了电话。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回国了,昨天。”
“什么?你没办法乘飞机……”
“是油轮,从雅典港出发,一路飘过地中海、印度洋,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我以为经过那一次经历后,你再也不会想要坐船了。”
陆勋言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确实。但我想早点回国,只能尽量克服。你做了什么?我一回来,所有人都给我打电话,问我们是不是真的要离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无关人士要来关心我的私生活。”
“没什么,稍微表演了一下。”
“妈妈气坏了,说我出差这么久,回来只给她带来这么个坏消息。”
“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关系,以后我会跟她解释的。那么,我们不能见面了,是吗?”
“目前来说,最好不要。”
“你在做什么,拍戏?”
“嗯,今天杀青了。”
“以后也要继续拍戏,你在这方面有些天赋,我看得出来。”
“或许不,我不喜欢花几个月来完成一个工作。这部电影也只是计划的遗留问题。”
“嗯……”
“…………”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冷场体质,像一株永不坠落的羽毛,提醒他们两人尴尬的关系。
过了一阵,陆勋言似乎觉得等不到沈希罗先开口了,话锋一转,谈起正事来。
“你问我伯纳德集团的事,我不知道你具体想知道哪方面。我和尤金是大学同学,曲棍球队友,关系一直很不错。但在商业上,陆家和伯纳德没有太多的资金往来。早前朗宁的通信业务想要进入北美市场,我通过尤金的关系得到伯纳德集团的支持,请他们帮我们游说美国政府。最后结果不算特别完美,但也超过预期了。其他时候,伯纳德专注于风险投资,我们可能投过同一家公司,但在朗宁主要的通信业务上,和伯纳德没有多少业务交叉。伯纳德集团是北美的oldmoney,在纽约和华盛顿很有权势,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美国最有钱的家族之一。但他们家人可能有些遗传病的问题,普遍有些疯狂,对于金钱和权力的追求也是非常积极的。尤金,他算是一个完美的家族继承人,他很聪明,狡猾。对我来说,他是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有时候我们会交换国内外公司的信息来投资获利,这是正常操作。但真的要深究起来,除了我们是同学之外,真的找不出其他更深刻的交情了。”
“大哥说,伯纳德集团暗中持有不少沈氏的股份。这听起来令人不安。”
陆勋言顿了下,说:“伯纳德集团这些年来一直偏好轻资产的公司,但尤金有时候风格会偏向谨慎,他一直眼光很好,总能发现别人忽略的潜力黑马。”
“你也认为伯纳德集团现在是受尤金·伯纳德控制?”
“我只能推测,很大可能。说起尤金,他……对了,你对隆德有什么印象。”
“隆德?”沈希罗脑袋里飘过这个词,却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只隐约记得谁在他面前提起过。
陆勋言说:“隆德是你大哥的公司,之前我们结婚时,我和你哥拥有合约,只要我们安稳度过三年,我就能拿到隆德13.7%的股份。”
沈希罗问:“我看不出隆德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勋言说:“大概四月份的时候,尤金来了趟华国。他想要收购隆德,但是隆德绝大部分股份都在你大哥手里,所以他辗转找到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撬开你哥的口子。”
沈希罗问:“你觉得这其中有关联吗?”
陆勋言说:“希罗,我说伯纳德普遍有些疯狂不是戏言,他们的道德底线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如果他们想要什么东西,可能无所不用其极。但为了隆德而攻击沈氏确实有些过于夸张了,不像尤金的风格。更何况他连你大哥都没怎么接触就直接排除了更温和的办法,有些过于鲁莽了。尤金不是那种四处树敌的人。”
沈希罗说:“你的话很古怪。你描述伯纳德疯狂而毫无底线,却又说他聪明又审时度势。”
陆勋言说:“尤金,他是个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人。如果你能亲自见见他就好了。”
“他九月订婚,邀请我出席。你可以见他。不,我想说,你该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