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唯按照那人提供的地址,开车火速赶了过去。
那是大海边的一处低矮破败的平房,门是虚掩的,傅雪唯推开门,里面布置也很是简陋,但装扮的很是温馨,不大的餐桌上摆着悉心插放的鲜花,花香扑鼻,其余的桌椅也擦的很是干净,看来有人很是用心地维护这个住处。
里屋似乎传来啜泣声,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傅雪唯头皮发麻,她推开里屋的门,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伏在床头哭泣的姚臻臻,还有……靠在床头的顾长安。
已经一年多没见到顾长安和姚臻臻了,让傅雪唯意外的是,顾长安已经两颊凹陷,瘦骨嶙峋,脸色惨白到可怕,看起来是生了重病。
姚臻臻一直伏在床上哭,她听到声响,于是回头,傅雪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刻骨的痛恨。
傅雪唯不禁被姚臻臻森凉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毕竟姚臻臻这人很是古怪,根本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傅雪唯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对自己说,她要救容慕白,所以无论要面对多么可怕的危险,她都不能逃。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来,顾长安忽抬起头,拍了拍姚臻臻的头:“臻臻,你先出去吧。”
姚臻臻不太情愿,她依然瞪着傅雪唯,顾长安有些无奈,他咳嗽了两声:“臻臻……”
姚臻臻听到他咳嗽,忽对顾长安道:“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出去。”
她说罢站起,恋恋不舍地看着顾长安,看了好一会,才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看都没看傅雪唯一眼,显然是对傅雪唯嫌恶到了极点。
傅雪唯也无暇去管姚臻臻,她走到顾长安面前,问道:“你能救慕白?”
顾长安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眷恋地看向傅雪唯:“是。”
“你怎么救他?”
“我知道他在哪。”
“他在哪里?”
顾长安咳了两声,他看着傅雪唯,柔声道:“在你得到答案之前,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傅雪唯打断他:“我没有空听你说故事。”
顾长安眼神划过一丝失落:“雪唯,你真的那般讨厌我吗?”
“不要叫我雪唯,我现在是容太太。”傅雪唯强调:“我如今,只爱容慕白一人。”
“这样啊。”顾长安点点头,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血色,他微微一笑:“那,我真的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
“高兴……我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你实现什么愿望了?”傅雪唯警惕问道。
“实现了……和你在一起的愿望。”
傅雪唯更觉莫名其妙,顾长安柔声道:“二十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更勇敢一点,才会让你遭受那样的厄运,但所幸,今生,终于牵起了你的手,能和你一起步入婚姻殿堂,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虽然牵起你的手的人,是我,又不是我。”
傅雪唯懵懵懂懂,她脑海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无法明白,她忽想起了容之寒从二十年后也就是1970年还魂而来,占据了湛乘风的身体,做尽了坏事,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你永远都不知道,二十年后的容慕白,为你做了什么。”
傅雪唯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
1990年。
此时容慕白已年过不惑,他已成了容氏的掌权者,整个云城商会的商会主席,他在云城可谓是呼风唤雨,只是,却一直未婚。
旁人很是好奇,像容慕白这样拥有着庞大商业帝国,又长相俊美的男人,怎么会一直未婚呢,多少名门淑女如飞蛾扑火一样往他身上扑,他却连理睬都不理睬,难道容慕白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有被容慕白赶到海外整日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的容之寒,才知道答案。
但是容之寒很有耐心,他就如同一只冬眠的毒蛇一样,瞅准时机,必会卷土再来。
这日容慕白本要开一个重要会议,但他接到一个电话时,却匆匆忙忙走了。
他到了九龙城寨,这个乱糟糟和他身份绝对不相符的地方。
他走到一家诊所,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打了个哈欠:“来的挺快。”
容慕白抑制住内心的惊喜:“你真的找到办法了?”
“对。”女人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我找到了,可以救傅雪唯的办法。”
“姚医生,是什么办法?”
姚臻臻不说话,半晌,才酸溜溜道:“这个傅雪唯都死了十年了,她值得你念念不忘十年吗?”
“这个答案,我以为我不需要说。”
“行吧。”姚臻臻撇嘴:“她魂魄被容之寒用风水阵困住了,三魂七魄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风水阵里只残存了她的一点记忆,我有办法,可以将她她的这部分记忆送回1970年,也就是她没有嫁给容之寒之前,让她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可是……如果她的命运,还是按照既定的齿轮转动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姚臻臻耸肩:“她记忆已经跟着回去,到时候,她会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有她是如何被容之寒戕害的全过程,她如果够聪明,就能认清容之寒的真面目,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容慕白默然:“但我还是不放心。”
“你已经没有命不放心了。”姚臻臻恼道:“我要摆风水阵送傅雪唯回去,就要用一个法器,那就是献祭活人的鲜血,这个活人必须是自愿的,否则,他就会化成恶鬼,吞噬傅雪唯的魂魄,你说,我从哪里找到这个活人?”
“自愿……献祭……”容慕白喃喃道:“我愿意。”
“我就知道你愿意!”姚臻臻一跳三尺高:“所以我说你已经没有命去担心傅雪唯了。”
她又坐了下来,喘息了两声:“容慕白,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堂堂云城商会主席,你主宰云城商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你偏偏要惦记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还惦记了整整二十年?”
容慕白闻言,只是苦笑:“我也不知道。”
姚臻臻听后,又恼了,她骂道:“容慕白,你真是疯了!”
容慕白没有回答,却忽道:“我献祭鲜血后,会怎么样?”
“会死!”
“那能否帮我的魂魄也送回1970年?”
姚臻臻愣了:“你……你想回去帮傅雪唯?”
容慕白点头。
“疯了,你真是疯了。”姚臻臻喃喃道:“你不像傅雪唯,她已经没有三魂七魄了,回去的只是一段记忆,而你,你若要回去,首先,你要够走运,能碰到一个刚好横死的躯体,这个躯体的生辰八字,要能和你的相合,否则你无法俯身,而且,在1970年,已经有一个容慕白了,在一个时空,又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灵魂呢?除非那个容慕白死了,否则,你只能越来越虚弱,最后病死,三魂七魄,魂飞魄散,在这世上,再也不会留下半丝痕迹。”
容慕白听后,只是道:“不管怎么困难,我也要回去。”他静静道:“我父母都已去世,我侄儿容伟彦也很是出息,容氏托付给他,我很放心,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我此生,也只有一个心愿……”
“救傅雪唯是吧?”姚臻臻打断他,她红了眼眶:“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傅雪唯,虽然她葬身鱼腹,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找到……可是,我仍然很羡慕她……”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了,而是转而道:“既然容先生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劝了,三天后,就是农历鬼节,那是最适合摆风水阵的时刻。”
“谢谢。”容慕白点头,他忽问道:“那姚医生摆风水阵,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你总算记得问我了。”姚臻臻故作轻松道:“这么阴损的阵法,对我当然有影响,无非是你献祭鲜血痛苦而死的时候,我也跟着被雷劈死呗。”
容慕白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姚医生,这个笑话不好笑。”
“谁跟你说这是笑话了?”姚臻臻道:“我是说真的。”
“那……”容慕白有点迟疑了。
“别这那了,你就算知道这阵法会让我横死,但你内心还是希望我来摆这个风水阵的,是吧?”姚臻臻自嘲道:“在容慕白心里,我的性命,如何比得上傅雪唯一根头发?”
容慕白有些内疚,他刚想说什么,姚臻臻忽又道:“你也别内疚了,我们姚家窥探天机太多,世世代代就是这个命,被雷劈死,总比像我其他亲人那样被病痛折磨死好,这个死法,我能接受。”
她道:“而且,我是姚家人,我体质特殊,虽死犹生,1970年的我,会感应到现在发生的事,她会帮你的。”
容慕白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他道:“多谢。”
只是,姚臻臻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1970年的姚臻臻,也会感应到1990年的姚臻臻所有的情感,她帮助1990年的容慕白魂魄附在喝酒喝死的顾长安身上,并且悉心照料他,和1990年的姚臻臻一样,她也不可避免地爱上容慕白。
只是,她爱的也是1990年的容慕白,眼看着化身为顾长安的容慕白因为灵魂不能同时存在两个时空,越来越虚弱,她对这个时空的容慕白动了杀机,所以,才会对这个时空的容慕白下歹毒的破魂咒。
但,还是功亏一篑。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慕白的生命流逝,却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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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
海边茅草屋里,顾长安静静和傅雪唯诉说着来龙去脉,而屋外,姚臻臻盯着潮起潮涌,她将头埋在膝盖里,海浪声掩盖住了她的呜咽声。
如果能让你活下来,我可以用尽所有卑劣的手段。
可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了。
我不是输给了老天,也不是输给了傅雪唯,我是输给了你。
容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