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薄惩(1 / 1)

因为雨大,离开客房之后,陈知县并没有很多地方可去。

好友程意倒是值得一聊,但是昨晚已经聊得太晚,而且他又是病人,所以陈知县打算少打扰他。至于程启运、程恩和程恕这些人,陈知县觉得压根就没话说。

他突然想到昨晚那个少年挺有趣,便有意去看看。叫住了一个丫鬟,打听到他住的位置,陈知县便兴冲冲地来了。谁想到,一进门便吓了一跳。

他随即发现,吵吵嚷嚷的,正是昨晚乱背《春秋经传集解》的那位。

程恩看到儿子竟然对着县尊嚷嚷起来,先是心惊肉跳,可看到县尊没有立即发火,他随即想到,县尊前来,定然是找肖平麻烦的。

程恩立即拉着儿子给陈知县行了个礼,然后指着肖平,道:“县尊,昨晚劣外甥满口胡言,我正好来惩处他!”

程恩看到陈知县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曾芸芸,忙道:“这丫头和劣外甥是一起来的,正要将其一起惩处。”

陈知县问:“他是不是满口胡言,你如何知道的?”

程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县尊,当时我们离开后并没有远走,而是坐在院内乘凉。我们生怕县尊接下来有其他吩咐。等待的间隙。恰好无意间听到了。”

陈知县又问:“你们要把这小姑娘拖到哪里?”

程恩知道儿子莽撞了。别的事情还好解释,可是程乾的语气太糟糕,他实在圆不过来。心急之下,程恩脑门上都冒出了汗珠。

程乾并没有感觉到陈知县态度的变化,直接道:“我少个人伺候,便来姑母这把她讨过去。”

肖平道:“县尊,芸芸是我的未婚妻,他们意欲抢人,是犯法。”

陈知县没想到自己上任后的第一场官司发生在这里。正在这时,程意在丫鬟春凤的搀扶下过来了。

程意道:“陈兄,怎么昨晚还没有聊够?今天又来我这外甥这里。”

陈知县道:“你来的正好。”

当即,陈知县让程恩再把事情叙述了一番。言语之间,程恩自然还是认为肖平既然得罪了陈知县,他们有理由也有义务惩处他。

程意听后,无奈而又气愤。

“大哥,你好糊涂!乾哥儿胡闹就罢了,你怎么也没点方寸?”程意是真的生气了。

“三弟,你怎么可以和我这样说话?我可是你大哥啊!”程恩还是第一次听到程意如此教训他。

“姐姐的婚姻,是她的自由,不仅是你,就算是父亲也没有资格强迫她!另外,芸芸是肖平的未婚妻,你擅作主张,并且纵容儿子抢人,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犯法!”程意气得哆嗦。他是好面子的人,没想到家丑竟然在好友面前暴露无遗。

陈知县赶紧充作和事佬,道:“一任兄,你消消气,小心火气冲到眼睛里。身体要紧。”

随后,陈知县对程恩道:“程员外,需要给你说明的是,令外甥肖平并没有得罪我,他反倒是有功,有大功!”

言语之间,陈知县对程恩,已经不像昨晚那样客气。

程恩不由愣了:这知县莫非疯了?吹个牛还有功劳了?

陈知县却不再理会他,转而问曾芸芸:“给你们苞粟、番薯、土芋的洋人,那天你也见到了吧?能再和我说一遍吗?”

程念已安排映月端上茶水,并请陈知县上座。

这件事,曾芸芸本就是始作俑者。描述起来,她要比肖平更细致、更生动。尤其是苞粟、番薯和土芋味道的描述,无论是谁听了,都会确信,曾芸芸确实吃过这些东西。

陈知县听着听着,微微皱着的眉头就舒展了。曾芸芸还讲述了洋人关于这三种粮食产量的统计,那些细致的表格,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听起来就像洋人的玩意。这些若非亲眼见过,是不可能知道的。

程恩和程乾站在一侧,没有插嘴的机会。不过随陈知县听了一会,他们才依稀明白,肖平不仅没有得罪知县,反而因为遇到了一个洋人,受到了陈知县的赏识。

陈知县的心情越好,言语就越随和,对肖平的称呼,也就逐渐变成了“贤侄”。这让程恩十分嫉妒。

不知不觉,陈知县、程意、曾芸芸、肖平四人又聊了起来,其他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屋内的人很多,唯独程恩,他越是在那里站着,就越觉得尴尬。偏偏知县没有言语,他不敢擅自离开。他数次用眼色示意三弟,是不是说句话,让他和程乾离开,可他的眼睛都快眨瞎了,三弟都没有反应。后来他才突然意识到,三弟如今戴着眼罩,和瞎子无异,怎么可能看得到他的眼色?

“陈兄,目前渔户逃徙流亡现象十分严重,目前各地虽有渔户册籍,但多迁徙他地或寄身于豪强大户之下。鱼课看似丰厚,实际并不多。而且这些年,本地渔民偷捕严重,河伯所也无力管控。”不知不觉,程意已经和陈知县聊到了河伯所的事情上来。

“这点倒是。一年下去,各省所收鱼课约有四万六千余两,江西不过三千四百多两,分摊到吉水的,实在寥寥。然而,河伯所既已设立,就要完成课税负担。所以眼下只能效仿摊丁入亩,将课税分摊湖塘周围百姓头上。虽然不公平,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至于偷捕之事,河伯所若人力不够,又肯出银子,我想,县衙可以帮他们缉拿。”陈知县道。

“缉拿谁?大老爷,乾少爷,缉拿谁?小的来迟了。”陈知县的话,不知道为何被院内的人听到了,那人着急呼应,已经快步赶了过来。

也许因为跑得过急,那人没看到门槛,一下子便摔倒了,正好撞到了站在门口的程恩、程乾父子身上。三人一同滚倒在地上。

剧痛之下,程乾已经忘了所处的场合,忍不住大骂:“你这狗才!疼死少爷我了!”

众人都是一愣。跑进来的明显是个下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扑腾过,浑身都是泥水,头发也披散了。

程意看不到人,但听得出声音,便问:“熊二,为何到这里来?”

叫熊二的下人,身形健硕,但面容有些憨傻,在地上滚了一番之后,他正巧跪在了陈知县和程意身前。听到三老爷问他,他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回答:“三老爷,熊二如今专管放牛。不过昨晚有人来报信,说程广家的要生了,他着急回去守着娘子,便嘱咐我替他跟随乾少爷,而且要小心服侍。不过今天早上,牛棚被雨冲垮了,牛跑了两头,我便去找。找了好久没找到,心急之下,一不小心跌进了塘中,恰好看到那两头牛正在藕塘里乱跑。小的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头牛拉回来。拴好之后,便听人说,乾少爷要抓人,正在找程广去使唤。我一想,既然程广不在,就应该由我来抓人,我就跑来了。恰恰听到要缉拿谁。小的就应了一声。”

熊二说完,众人都了然。唯独程恩、程乾父子愈发尴尬。

程乾懊恼,骂道:“狗才,你乱说什么?我何时叫你抓人?”

熊二此人,在整个程家集是出名的憨傻,哪里看得清形势?眼下被少爷呵斥,他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道:“乾少爷,不就是你说的吗?昨晚夜里我喂牛,恰好听到对程广说去抓新来的女娃娃,你说你受知县大人赏识,已经是什么红人,大老爷对你的要求,没有不从的。你说尽管抓,出了问题不用怕。还说如今姑奶奶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又说姑奶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抓她家的一个小丫头,她并不敢说话。只是程广心疼他娘子,走得急,才嘱咐我听你吩咐。”

看到程乾脸色铁青,熊二赶紧表示歉意:“乾少爷勿怪。我是太爱惜那两头牛了。你是不知道啊,那两头牛耕田很卖力,吃草还不挑。若是真的跑了,甚至被流民抓去杀了,就可惜了。如今我来迟了,是不是耽误少爷抓人了?那人是不是跑了?若是跑了,我就像寻牛一样,把他寻回来就是了。”

程乾知道再怎么解释都无用了,只是在心中将程广骂了无数遍。

陈知县一开始有气,如今不气了,反倒是笑了,对程意道:“一任兄,你这位侄子,年纪不大,胆量倒是大。我还在这里,他就敢强抢民女。另外,这位芸芸姑娘是令姊的儿媳妇吧?亲姑母就在跟前,他也不放在眼里。”

程恩一听陈知县这番话,知道程乾是彻底恶了陈知县,刚刚爬起来的他立即跪下狠狠磕头:“县尊,我儿年幼无知,一时莽撞,还请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知县冷哼一声,道:“若非看一任兄的面子,我早已派人将他锁走了。不过他有今日,也是你教导无方导致的。我和一任兄的交情是交情,但是治下的百姓还都在看着我。若是过于包庇,我也对不起朝廷的俸禄。不过鉴于此事后果还不是很严重,就由你赔偿芸芸小姐一百两银子。你可愿意?”

一百两银子,这绝对是个大数目。不过此时,程恩自然不能与知县讨价还价,忙道:“小的愿意,愿意!”

“那还不去快取银子,并且把你这宝贝儿子带回去好好管教?”陈知县挥袖道。

“谢县尊恩典。”程恩再度磕头叩谢,拉着儿子退走了。

唯独熊二依然懵懂:“乾少爷、大老爷,不抓人了吗?”

打发掉熊二,陈知县脸上的愠怒一改,面带笑容地对程意道:“一任兄,我如此处置,你还满意吗?”

程意拱手道:“多谢陈兄。家中屡屡出丑,让陈兄见笑了。”

陈知县道:“家大业大,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曾芸芸站在门口,并没有注意到程意暗暗给陈知县打了招呼,让他对程恩略施薄惩。她一直关注的是肖平时而愤怒地瞪着程乾、程恩,时而心疼、关切地凝视着她的表情。

她知道,肖平很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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