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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苦楚与勾栏院(1 / 1)

一时之间,安静若落针可闻的暗室里,只能听闻将泷清脆靡哑的阵阵笑声。

该怎么评价薛平贵这个男人呢?

这样气量狭小的人,明明应该有着谨小慎微的行事方法,以及明慧的大脑来支持他肆意折辱他人的胆量。

可是,偏偏他却这么的……

蠢。

“不孝女,还不给你父皇松绑?”这时,一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的男人发出了声。明明已经形容枯槁,语气却是一贯的颐指气使。

“您在说什么呀?”似乎感觉到收了冒犯,将泷的眉毛都蹙了起来,显然很是听不惯,“本公主的父皇已于前些日子就升霞了。”

话虽如此,可是将泷却依旧隔着帕子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绳子,语气还是有点不满:“本宫可是看您老人家年龄和父皇相仿才不与您计较的,下回可不要再这样子和好心帮助你的人说话了。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宫这样好性子的。”

“不过,您怕是也没有下一次了。”迎着男人震怒的目光,将泷视若未见地嫣然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好友雁聘身世的原因,将泷最讨厌这种生而不养的男人,尤其是想把自己女儿卖了个干净,还要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的这种爹味皇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来代战从小惯爱耍枪弄棒不喜读书,幸而见多识广又及其疼爱本公主的父皇令我嫁给了薛郎,又御赐了金贵不凡的宫廷秘药。”因为提到了有情人,将泷极不好意思的低垂螓首,试图掩盖那羞赧的茜色。

“薛郎也自然是学识渊博,对父皇的御赐感激不尽,还让他的官僚叱卢氏告知了代战另一门秘药。”或许是因为有点不好意思,将泷倾身在那人耳侧轻声道出了哪个药的名字。在他鼓睛暴眼的注视下轻声一笑,“说来,那药和绑您的绳子上涂的药味道真是极其相似呢。”

她眼光一转,又看到了那些药渣。

“这药渣也与父皇御赐的宫廷秘药相差无几呢。”将泷嘟起了唇,艳羡道,“看来老人家您也是备受恩宠呢。”

“只是可惜了,这两种药不能混在一起,不然那人必将受尽痛苦,七窍流血而死。而且这还是不治之症呢。”

话锋一转,将泷也不顾他面若死灰的神色,继续道:“说来,病发的症状正是眉宇间凝成了灰色暗痕呢,像您这般无二。”

“这还真是多亏了父皇为薛郎和本公主赐了婚,不然粗鄙如代战,又如何能知晓这两种药呢?”

这还真就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这个皇帝一心待自己的女儿,这个名为代战的npc也不会因为觉察到不对。

不过如果npc没有生出怀疑之心,将泷可能也没有办法进到游戏里,这样想,将泷或许还要感恩这个爹味皇上。

于是,说完也不顾那人眉头青筋浮动,将泷接着轻声补充道:“再告诉您一个秘密吧,代战不知为何觉得和您非常有缘。薛郎告知本公主说,他其实是父皇的亲兄弟,然而本公主的父亲其实是唐国的臣子的后代。这秘密代战可藏着很久了,今天终于能找到个人诉说一番了。”

既然他总是怀疑自己被绿了,那就让他绿油油地去世,也算是全了他的一番心愿。

她如释重负,不待这喘着粗气的老年男人有任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到了暗室的门口才侧身轻吹出了一口气灭了蜡烛,也碾灭了依旧困在原地、寸步难行的人眼里最后一点不易察觉的希冀。

随着砰地一声,暗室的门被永久地阖上。

将泷向着恭候着她齐刷刷的侍卫走去,虽然很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之意。

在那雕栏玉砌的房檐下,她轻轻撩起风刮起的鬓发。

有风,起于青萍之末。

有侍女早已等候在门口,欠着腰轻声回复道:“一切如您所料。只有一事,那薛氏并非是向东行,而是向北行了。可用奴婢为您备马前行追赶?”

“何须本宫亲自动身?”将泷本来正伸手去接金翎鸽子,闻言的奇怪地回头瞥了她一眼。

将泷也不没追问,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慢悠悠地取出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笺,三两眼扫完后,摩挲着掉落在手指上的零星羽毛,微笑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在等着薛平贵大张旗鼓班师回朝的日子里,将泷还抽空去了趟因皇帝不在而群龙无首的皇宫。

那一步一景、连花朵都争奇斗艳的地方,皆是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斑斓的废墟。

将泷却依旧保持着宫中礼仪的样子,安然步进了冷宫,也是皇后旧时的居所。

那皇后也是一夜青丝白尽,寻不见一丝一毫当年的雍容典雅,只有从那端坐如松的板正身姿,才可以窥见一丝曾经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好像早就料到来人是谁,微阖的眼依旧耷拉着,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呢?”声音敦和温文依旧。

“受尽苦楚而死。”

“那我就放心了。”皇后微叹口气,这不易察觉的恨意也淡去。年过半百,经历过无数风浪起伏的女人睥睨眼神依旧,“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是啊,胜者王侯败者贼寇,愿赌服输,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她只是后悔,当时不应该被猪油蒙了心,真相信这个豆蔻年华就嫁给的夫君嘴里说的话。

哪里是代战这个野种的娘诱惑了他?分明是他自己贪婪,到现在看来,竟是间接挑起了两个国家的战争!

是她太蠢,早知有今日,她必在嫁过去的当夜就扎破这个蠢钝皇帝的喉咙!

可惜,现在想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说得也是,”将泷微微一顿,还是停住了脚步,“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叱卢氏不会找到那么多有利的证据,更不会有胆子逼宫。

如果没有你,薛平贵不会那么简单地绑走皇帝。

如果没有你,皇帝也不会苟延残喘至今,只求一死进而解脱。

如果没有你,也许就不会有向将泷求救的代战公主。

这不是游戏,不是单薄的纸片人物,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着自己的感情。

他们都是人。

所以,谢谢你。

背后是钝器刺穿皮肤血管后细微的嗤嗤声。

将泷喃喃的道:“起风了。”

这几日市井人民里,盛传一家勾栏院新得了一个绝代佳人。无数人想一睹芳容,可惜佳人神秘得很,现在也没有人得以一睹芳容。

然而此时此刻,那离开皇宫的将泷却步伐轻快地走进了一家勾栏院,和老鸨打了个招呼后,玩笑般地问道:“听说这儿新来了个美女姊姊?”

恰逢此时,一个薄纱覆面的丽人款款地走近,一阵香气袭来仿若天仙。一方薄如蝉翼织着细密卷云纹的方帕,从那美人的袖里滑落了出来。

却见将泷勾起手指,挑起那风流蕴藉美人皎白如月的下巴,打量半晌,这才笑眯眯地叹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家三小姐宝钏啊。”

将泷虽然不知道这个盗版游戏的故事走向,但是原本的《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倒是看过。

王宝钏爱上薛平贵之后也真是足够倒霉,出于爱意,她还真的相信了薛平贵说要出门征战、建功伟业好让她过生活的假话,自己一呆寒窑就是十八年。

这还不算什么,故事里的薛平贵随后因为春风得意被封了个先行官,后来又尚了公主,好不容易荣登大宝之后。王宝钏本来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哪曾想这个薛平贵不但不感恩,反而担心这十八年来她不能受得住寂寞而红杏出墙。

因而,薛平贵还伪装成了另外一个男人来试探王宝钏的忠诚,看她对着一个英俊潇洒的有钱老爷是不是会顺从,直到她再三严词拒绝后才放了心,把这个“为自己守贞的纯真夫人”迎回宫里,做了皇后。

但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在寒窑里蹉跎了十八年,满身是病,她这么长时间就是吊着一口气,想向所有人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挑到一支潜力股就能白首不相离。

但是王宝钏怎么也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不仅是满腹孤疑的薛平贵,还有他新纳的满宫的三千佳丽。

而王宝钏是什么都没了,大家小姐的身份早成空,色若春晓的容貌也凋零。天真温柔的性子更是被磨成一地碎末,沧桑不已。明明连寒窑都能受得住,但是在入了宫之后,却没几天就香消玉殒了。

然而,作为一个服务男性的游戏,王宝钏必然不可能变成老太婆,本来要坚贞苦守寒窑的信念也被这些玩家打破。

当然了,玩家就是来泡妞的,谁要看着一个大美人天天在那里板着脸啊?早就给她掳到妓院里,先是自己爽了一番,然后又把人换成游戏币,去泡别的漂亮女郎了。

而除此以外,将泷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漂亮的温婉美人,心下却开始冷笑了。

这人还就和之前薛房东身旁的帮凶小王,长得是一模一样。

然而这个游戏里的王宝钏好像根本就没有认出来她,拿起细密卷云纹的方帕,眼神里是古怪的孤疑:“这帕子,您是从哪里来的?”

王宝钏眼睛里涌动出激动之色,很显然,压抑过久的生活已经让这个单纯的大家闺秀崩溃,“这分明是我亲手绣给我夫君的帕子,缘何会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当然是来杀死你们的人。

然而将泷面上不表,依旧是笑吟吟的,反而比她还理直气壮:“你胡说些什么,这明明是我夫君薛郎的帕子,是他母亲绣给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才是在血口喷人!”王宝钏气得都哆嗦,她身为王家的三小姐,绣这些女红的纺织品,自然是有特殊的钩织技巧在里面,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帕子正是她满藏着爱意亲手绣给自己的夫君的,“看你年纪轻轻,哪里想到竟是一个贼?”

将泷没再说话,似乎是完全不稀罕搭理她。

然而王宝钏在最开始的气愤过后,很快想明白了一些什么,惊疑不定地看向她:“你说你的夫君姓氏是薛?”

“是又如何。”将泷面露气愤,鄙夷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们二人也是云泥之隔。我夫君名为薛平贵,现下正是我们大西凉的皇上。”

“皇上?”王宝钏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将泷现在是一个单纯刁蛮的愚蠢公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拂了下发丝,傲慢道,“按理说,皇帝的名讳不是你这样下贱的人能知晓的。但是让你死了一条心也无妨。本宫贵为西凉公主,未来也当是西凉国的皇后。只是薛郎从前竟是还纳了个小妾,听说原本还是个什么王家的三小姐,说是这狐媚子勾着他让他迎娶她为皇后。”

王宝钏一下子僵住。

然而将泷仿若一无所觉,继续淡淡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狐媚子必然是在说谎话,大唐国的王姓世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说薛郎现下是贵为皇帝,不过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堂堂一个宰相家的嫡出小姐,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他?薛郎是建功立业的英杰,可惜看不懂这贱人的花花肠子。但是等我把这话说予他听之后,他就明白过来,大骂这狐媚子黑了心肠,还说要牢牢严惩于她,让她受尽这世间的苦楚滋味。”

“不过薛郎说,他前几日乔装打扮,亲身去看望了一眼这狐媚子,发现她虽说心肠颇黑,但是倒还颇守妇德。薛郎心地善良,对方既然看似没有错处,他也不好直接下黑手。因而还是让她坐几天皇后的位置,不过在那之前要先令人强了她去勾栏院,也让她尝尝男人的滋味,之后再在她志得意满时挑开此事,让她也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

将泷越是说越是开心,完全没看到王宝钏的眼睛越瞪越大,面如死灰。

就算她再怎么说服自己,眼前这个异族蜜糖色皮肤的公主是在欺骗自己,然而这些细节全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就在前几日,一个富家老爷打扮的人在寒窑里堵住了她,说要许诺她千金白银,只要她愿意哏了自己,从此就是吃香的、喝辣的。

王宝钏自是不愿意,然而这个面色虚白的男人硬是要缠住自己,说尽无赖下流的话。那时候她心中苦涩一片,心里不知多怀念清风朗月一般的夫君。

已是十八年过去,她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步子虚浮的无耻男人,就正是她期盼已久的夫君!

看她不为所动之后,这老爷还嬉皮笑脸道:“没想到小娘皮果然守妇道,朕许给你皇后之位,何如?”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人是失心疯了。

现下细细想来,她被掳进勾栏院,就正是这事发生不久之后,手上的帕子被她攥出了汗水,

王宝钏心下是一片苦涩,这回是不信也要信对方说的话了。

哪里是薛平贵失心疯?

分明她王宝钏失心疯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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