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一声,匕首割了下去。
高嗣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暗念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叱卢氏一死,保准朝堂就要大乱,说不准都快要变天。
可他却又转耳只听“啪叽”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割断的声音。
不会吧,真的下手了啊?
高嗣继吓得又刷地睁开了眼,却只看见被割断的原来不是臆想中的东西,竟然是束缚住对方的绳子!
而毫发未伤的叱卢氏惊怔不已,还在下意识盯着身旁哈下腰去捡拾匕首的少女,而将泷还在慢吞吞地抱怨道:“哎呀,真的是养尊处优太久了,连杀个人都不会了。”
又是“吧唧”一声,跟着第二条绳子应声而断。
将泷再次慢吞吞地哈下了腰,细声细语地责怪自己:“真是的,本公主这个手怎么不听使唤呢?”
这回叱卢氏总算反应过来了,拼命挣扎着,却又是不小心摔倒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在将泷第n次不小心摔下无数次匕首的帮助下,软绵绵地逃了出去。
可即使是这么恐惧,高嗣继依旧能在逃跑男人的脸上看出来不加掩饰的愤恨之色。
那面色太美,他不敢回放。
终于,高嗣继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看他那样子,就算没命了也要报仇。”
“你没听到?”将泷反而奇怪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高嗣继才不会说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因而只露出一副肃穆的表情。
果然,将泷没有过多询问,而是轻描淡写地总结了自己透露的信息。
闻言,高嗣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抽动的眉毛:“所以你是说,你不经意向他传达了因为他们这些小小史官手握过多权力,反使得皇上忌惮,因而是皇上命令你故意入套,目的是灭口?”
差不多吧,将泷耸耸肩,完全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还有,我告诉他,皇上之所以先将目标瞄准了他,是因为他、丑。”话都没落地,整理好衣着的将泷已经两三步逃出屋子,奔向逃命的旅程。
现下叱卢氏是孤身一人,等到找到自己的旧部,干掉皇帝之后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当然,干掉皇帝之后,剧情也就可以回归到原本的走向了。
将泷不易察觉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而即使在拼命奔跑的路上,高嗣继也不忘询问她最后问出了什么。而到了现在,将泷才露出了一些轻微的放松神色:“我差不多都明白了。”
与将泷之前所猜不差,这个代战公主看似备受宠爱,其实身世很是悲惨。
以美貌名扬天下的唐国将泷母亲在嫁给高家作妇之后,在一次宴会上,被西凉的皇上所觊觎,竟是直接掳回国被封了个小小嫔妃。
没想到,才幸了没多久,代战母亲的肚子就显了怀,不知到底是谁的孩子。生性多疑的君王因此生了芥蒂,不过几日便丢了手。
她母亲更是因思念故土而郁郁寡欢,面色憔悴。待孩子呱呱坠地之后,她母亲因保养不善,原本好看的颜色也凋零下来,皇上更是看她不喜,因此随意寻了个由头贬谪。
再加上受到王后和其他嫔妃的迫害,用不了几个月,代战的母亲就香消玉殒了。
倒是代战,在她母亲去了之后反而得到了皇上的重视、宠爱和面首,甚至被记到了王后的名下,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
这样的发展也真是令人困惑不已,直到代战及笄后,这个问题才得到了解答。
尽管公主骁勇善战,长期曝晒于日光之下,皇上也长得不好看,可依旧因她母亲那娴雅如月的基因改良不少,更因经常跑动骑马以致身条流畅如矫健的小鹿,勾人视线。
西凉国的皇帝正是以她为噱头,得到了不少前朝肱骨之臣的支持,地位得到了彻底的巩固。
当然,皇上也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获得支持,只不过要更加艰苦和繁琐,不若这个方法简单省事,而且……
解恨。
虽然不说,但这个生父不详的孩子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若不是他的亲子,正好以代战为筹码获得重臣支持,在那以后,也可以以她水性杨花豢养面首为名,大义灭亲直接弄死。
就算是亲生,也左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而皇上却正值壮年,还会生养出更多的后代。代战的牺牲,也就是他成就大业的垫脚石了。
这个游戏本来就是泡我吧的萧戊诞从别人那里偷出来的盗版,很多逻辑都经不起推敲,但是一个布衣在娶得上大家闺秀之后还能把人家给丢进寒窑里,也就没什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将泷大致讲完之后就沉默下去,而面首高嗣继却陷入深思,无人说话之后,他们的奔逃路程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风吹动衣衫所发出的细微簌簌。
至于对于不同人物的不同处置的目的和封口办法,高嗣继没有问,他知道自己问了,这个疯狂的公主也不会说。然而当他再次抬眼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感受到了绝望。
“你真的是不怕死啊?”沉默半晌,高嗣继挣扎着讷讷发问。
但是,与其说这是对命运不平的抗争的不忿疑惑,不如说是一种陈述着绝望般的认命。
因而,将泷也没有回答,只是在正大光明地迎着数个守卫尊敬的注目礼之后,向这个小面首展现了一串一直紧握在手心里,标注着叱卢氏的钥匙。
她微笑着露出了一排闪亮的大白牙:“也不知道,我这个手欠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高嗣继无语凝噎。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串钥匙在这个关押无数重刑犯的牢房里,意味着如入无人之境。
吱呀一声,牢笼被拧开了。
将泷那本来流氓无赖一般的气质霎时间一收,变得高贵傲然不可一世,面对着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不知哪个口袋里掷出了两颗药,凌然道:
“苏棱,淮胡,本宫今天给你们个恩赐,吃了就解脱了。”
在后面的高嗣继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合上了——这两个人,应该是叫做苏龙和魏虎吧。
在这个副本的设定里,苏龙和魏虎也是唐国人,还是薛平贵的好兄弟。在征战西凉国时,薛平贵倒是幸运至极地尚了公主,可这两个被俘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被锁在这个破烂的牢笼里奄奄一息。
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更是让高嗣继看得目瞪口呆。将泷当真是将一个死心塌地爱上心机深沉的薛平贵、被利用还丝毫不知情的傻瓜异族公主形象演得活灵活现,不知情的人都要为她单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捏一把汗。
耿直如薛平贵的两个兄弟自然也不例外。
在最后,苏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道:“也就是说,我们遭到的这一切倒霉事,背后的主使都是薛平贵那混账干的?”
将泷慌乱的目光飘向四方,声音有一种故作镇定的颤抖:“谁告诉你的?这件事跟薛郎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不待说完,就因过度心虚松了松手。
又听到熟悉“吧唧”声后,高嗣继苦笑一声,彻底说不出话来,眼瞅着将泷以与之前的相同倍速缓慢弯下腰去,幸而这回不用摔第二回,那两人比起长得丑的史官机灵得太多,已经是捞起钥匙就跑。
不夸张地讲,高嗣继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平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甚至明明本来也是站在薛平贵的对立面的,这时候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同情。
太惨了,到底为什么要惹到代战公主,这可实在是太惨了。
然而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苏龙和魏虎两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都是本公主一个人的主意。”将泷踩了踩被钥匙串砸出坑的杂乱茅草,又俯身拾起了两颗药丸,似乎一个掉头才发现两个人消失似的,露出了很是忧愁的表情。
“看来我这手上的坏毛病是改不了了,这该怎么办呢?”她一边说,一边扯乱了自己的衣服、鬓发,还扯了几把草,掩盖性质地敷衍铺在了旁边呆呆坐着的高嗣继,扯起了嗓子尖叫——
“来人啊,有囚犯抢走了钥匙逃跑了!”
声音平地而起,转眼间就响彻整个牢房,不多时,就有护卫提着火把,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
而此时的高嗣继已经顺势躺进了稻草里,连脸都不想露出来了。
在这难得的空挡里,只能听见将泷的无奈叹气:“这个手,可真是无用啊。”
高嗣继只想分享一个词语: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