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这腻死人的莺飞草长,门外林二转着圈地找被他跟丢的燕燎。
燕燎出来后,沉着脸按住林二的肩头:“吴亥在这?”
林二心里咯噔蹦了一下:不是吧?这怎么知道的?
燕燎一指前方。
林二顺着看过去,看到一排花灯红红绿绿,月光印着青墙,那跟在摸着鼻子的司马愉身后的,可不就是吴亥!
林二真是快疯掉了,这一个个的,怎么了,居然都到青楼来?
燕世子找人就算了,吴公子是吃错药了吗?
他也只能打哈哈:“这...属下不负责吴亥公子的生意,那是林七的事儿。”
燕燎笑了:“居然在这碰到他了。”
这一声轻笑,居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二惊讶,一转头,见燕燎面色不明地看着没入黑暗中的吴亥。林二有些茫然,燕世子其实一直是担心吴亥公子的吗?
燕燎忽然又拧眉:“他为什么要给琅琊郡王做事?一个闲散王爷能让他做什么事?难不成每天种花喝茶养老吗?他要是想过个安静日子,去哪儿不能去?”
林二:“这...咱也不知道啊。”
“算了,随他吧。”燕燎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有些不高兴:“不行,你给我看着他,要是再有人欺负他,比如那个司马愉,你就找个机会把吴亥打晕了,绑了送回漠北去。”
林二抹了把脸:“您...就别担心他了。”
他虽然不接吴亥的生意,但大家都在青州,青鸟坊情报密集如蛛网,吴亥和哪些人哪些势力有牵扯,林二还是能知道一二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种花喝茶?
燕燎眸子里融着暖色的灯火,亮的像漫天的星子,可他不去看那些灯火,而是仰头注视着寒月,淡淡说:“吴亥他好像...”
半天没了声,林二忍不住问:“好像什么?”
“没什么。”燕燎变扭地转开脸,剩下的话却被补在了心里:“他好像,特别不想看到我。”
燕燎微哂。也是,毕竟吴亥从漠北走的时候,唯一带走的就是老师的灵牌,大概只有那才是他对漠北所有的美好回忆。其余的...
“算了,大不了等将来拿下咸安,我再回来接他吧。”
燕燎摇摇头,不欲继续瞎想。
来日方长,既然知道这小子现在挺好,那他也就不至于惦记着了。
林二眨巴眨巴眼睛:“您要回来接吴亥公子?”
“现在不行,军中太忙,还有十万大军等着我呢,等将来吧。”
林二脚步顿住:“......”
您为什么会想着将来接他呢?
远离花街后,那股子萦绕在鼻尖的甜腻味终于被晚风吹散。燕燎舒了口气,嘲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
林二挠头:“男人嘛,难免的。”
“真男人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林二:“...您这话说的,假男人想来也没用啊。”
燕燎眸色闪动。他是没想到连吴亥也会喜欢逛花街,不过,想到王信白也好这一口...
难不成他们文人都有这毛病?
这难免有些头疼,王信白到底有王丞相管束着,吴亥一人在外,那还不是无法无天了?
不过吴亥确实也大了...要不,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姑娘...?
这念头才起,立刻又被燕燎自我驳回了。
他太忙了,哪来心思操心这种谈婚论嫁的事?
但是哪能老逛花街?!
燕燎打小被父王教育,真男人一生只爱一个人,除了心头所爱,不可以出去沾花惹草。
就算燕燎对吴亥不怎么好,可吴亥打小是跟着燕燎一块长大的,自从燕燎良心彻底发现,他就默默将吴亥认成了弟弟。
那么,自己的弟弟怎么可以风流成性?这就不行!
燕燎尚未察觉,他现在正满脑子操心着吴亥的事,连找齐熬的事都被暂时搁浅在了一边。
两年来,燕燎待在冀州军营,每日做的就是收服冀州,整日打交道的是操练的兵、捣乱的山匪、不听话的地方官...军务繁琐,想的是家国百姓。
在琅琊郡撞到吴亥后,忽然就勾起了燕燎关于家的柔情。
——
吴亥收到青州郡守府衙递来的纸条。
那纸条上写有吴泓景在查的大概是什么。
吴泓景是在找两个人,找那荒宅的主人。
吴亥很重视这座荒宅,自然也很了解和荒宅有关的人事,比如,他知道两年前丢下家宅离开的两个人,一个叫齐熬,一个叫谢司涉。
这两人都是青州琅琊人,无父无母,打小相依为命,宅子也是他们从一个神秘人手里继承来的。
这样的两个人,两年前却突然弃宅失踪,无人问津。
心中异样,吴亥立刻吩咐下人告知府衙里的暗线,悄悄调查户宅簿记,务必搞清楚齐熬和谢司涉的一切情况。
吴亥在琅琊郡埋下了很多线,琅琊王府的、郡守府衙的...
他生性谨慎,有价值的人都会去用,但又谁都不全信,当然不会仅仅只用一个青鸟坊。
孤灯冷夜,一盏燃灯未熄,吴亥坐在窗前,窗外树影随风晃荡,犹如鬼魅。
但这不是鬼魅,只是有人来了。
推开窗棂,身穿蓝裙的姑娘就坐在窗沿,灯光印着她精美的妆容,她冲着吴亥甜美一笑。
“良栖,我回来啦。”
吴亥淡淡道:“姑苏交由你,你却不提前告诉我吴泓景会来琅琊郡。”
林水焉笑容微敛,两道细眉蹙着愁绪:
“姑苏那边出了变故,我不能再用信鸽传信,吴泓景一事,是派人传回琅琊郡的。我派了三个人,最终,却只有一人回来了。”
其余两人,都没了。
除了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窗内窗外一片静默。
林水焉强颜欢笑:“还是良栖聪明,让我将姑苏的生意分成三波,到底是保住了一支。”
吴亥:“这就是你说的生意稳妥?”
林水焉点头:“至少最后一支,确保是稳妥了。”
林水焉的语调微微向上勾,显得很轻快,吴亥却清楚,这其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难怪她又把心思转向了燕燎。
她是怕了。
吴亥冷漠道:“和你的交易,我绝对会做到。”
“我当然信你。”林水焉叹了口气,微笑说:“当年我找到你,听了你的主意建起青鸟坊,就是信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只是...”
“只是?”
“只是,太凶险了。”
灯烛的照耀下,林水焉眼中竟然浮现出一股绝望,但这绝望一闪而过,险些让吴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林水焉继续说道:
“姑苏和徐州已经沆瀣一气,徐州民乱半年多,只要姑苏王想,他随时可以学当年的凤留,镇压暴民,取徐州郡守而代之。”
吴亥点头:“不错,大安要以十万兵力镇压燕燎,姑苏王想要造反,安燕交战时,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所以吴亥才说,快要变天了。
吴亥问林水焉:“你在不放心什么?”
林水焉浑身一抖,却什么也没说。
她自以为轻松,背部肩膀却很僵硬。
吴亥轻寒目色往下一沉:“你亲自赶回来,不是因为生意稳妥,而是因为吴泓景来了琅琊郡?”
林水焉转过了头。这样的回避,让吴亥确认了猜想。
吴亥冷声警告:“你最好不要乱来。”
“良栖啊...”
吴亥:“?”
“啦啦啦...”突然间,林水焉坐在窗沿哼起歌来。
她水裙下的两条腿一荡一荡,月色溶溶,打在绣花鞋上,照出绣花鞋底一片暗淡血色。
“别唱了。”吴亥看不到窗外,只听得林水焉歌声空灵幽婉,若是白日里另说,这大晚上的,他可不想明日起来被人说这宅子也闹起鬼了。
歌声戛然而止,林水焉轻声问:“良栖,我问你,你心底的欲望是什么?”
吴亥眼皮跳了一下:“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良栖知道我心底的欲望是什么,所以才能用最直接的方法,一直砥砺着我前进。
不单单是我,你窥察人心,你洞察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愿望,你威胁、利诱、交易、索取,最终达成你愿。
你知人善用,洞若观火,凡事都做的像在下一盘稳操胜券的棋,归根究底,是因为,你没有欲望。
对吧?”
“你和凤留不一样,凤留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而你,只是将一切当成你棋盘里的棋子,玩弄于鼓掌...
若真说你的欲望是什么,大概就是掌控?”
林水焉竟然突然分析起自己来?
吴亥勾起温和微笑,看着林水焉的后背,目光冰冷阴戾。
林水焉如若未觉,兀自荡着腿,手指拨动玩起胸前的长发。她把头发放在指尖缠绕,绕成一个卷,卷在一起,就像理不开的结。
“小时候,我娘总说我倔,哪怕到了最后,她对我说的都是让我别再那么倔强,说什么人要试着放下,才能活的更久。
我娘想让我啊...一辈子留在漠北,等到了年纪,擦亮眼睛,嫁一个老实人,哪怕日子清苦些,只要和睦就好。”
林水焉显然不正常。
她并非爱跟人倾诉说的性格,继初次相遇后也再没提过她娘。
吴亥迅速思索着,莫非在姑苏,林水焉遇到了什么引得她心绪大乱的事?
但他还是附和着说:“你有一个好娘。”
林水焉浅笑:“那当然,我娘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
吴亥:“......”
他没有一个好娘,他无法表任何态。
林水焉又轻轻哼起歌,这会儿哼的很轻,也很短促,没一会儿就不再哼了,回过头来交待:“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林七,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去其他地方做些生意。”
吴亥面无表情:“各州郡都有青鸟坊的影子,你还需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颜料,你可长点心吧!
圣诞快乐么么啾~或者,don'tmerrychristmas,marryme~
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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