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出现，司小蕤立马背过身去，一手撩起了后脑勺上的发，露出了那个用头发剃出来的“葳”字。
这么多笔顺，想来应该是花了他不少功夫。
可乔葳那时只觉得他幼稚又讨人厌。
他狠狠深呼吸几下，花了好大力气稳下心神，一步步走过去，生硬地问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司小少爷，“司小蕤，你又在闹什么？”
司小蕤放下头发转回来，取下眼镜，碎钻散落进去一般亮晶晶的双眸弯了弯，“乔哥哥，这车是送给你的，我喜欢你，你该信了吧？”
乔葳直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忍住了当众吼人的冲动。
“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有什么话去我办公室说。”
“好……”司小蕤大概也看出他情绪不太对，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乔哥，那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乔葳冷硬地答道。
“那就好。”
男人在身高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司小蕤需得仰着点脑袋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表情诚挚，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地说：“乔哥哥，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乔葳那时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厌恶，便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快进去吧！”
进了总裁办公室。
司小蕤背着手乖乖在门边站着，乔葳也站着。
他坐不下去。
站着都连气都喘不匀，坐着更是堵得慌。
“司小蕤，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望着看似乖巧的小公子，冷声问。
“我想和你在一起。”司小蕤仰头望他，直言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乔葳气恼，语气不善，“你能不能……”
司乔两家的关系令他顾虑颇多，他说不出太重的话。
“乔哥哥，不一定的吧，你只是现在还没喜欢上我，你以后一定会有天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要活的，我……”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乔葳捏了捏眉心，压下愤怒的情绪，“进。”
进来的人是唐红。
她保持着最专业的态度，一眼也没看司小蕤，神色平静，尽职尽责地工作。
“乔总，东城小学那边食堂出了点问题，食品安全检查不过关，可能需要我们过去一趟。”
乔式集团的投资范围很广，各城都有它的影子，东城大多学校食堂的菜都是由它提供的。
“我知道了。”
乔葳是一分钟也不想跟司小蕤待在同一个房间了，他取过衣帽架上的外套穿上，对唐红说：“现在就走吧。”
两人已经走出了门，司小蕤还背着手站在门边，两眼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看起来乖巧又可怜巴巴的。
乔葳回过头，“你……”
司小蕤抬头，双眼倏然一亮，等着他说话。
乔葳看了他好一阵子，眼神复杂且挣扎，最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再后来的日子里，他忙得焦头烂额，确实没将司小混蛋放在心上，也就没再找他谈心。
直到小少爷又弄出幺蛾子。
这日，乔葳照以前的惯例组织了周例会。
前半段进行得很正常，房地产部门经理的站在投影仪后，汇报的ppt跳到业绩汇总表那一页。
接着，无论他怎么摁翻页笔都翻不了页。
他在桌上的手提电脑前坐下来，正打算手动翻页，页面却完全卡住了，无法继续，也无法退出。
维修部的技术人员接到消息后快速往会议室赶去。
却始终是迟了一步。
整个公司的电脑系统遭黑客入侵，画面统一变成了一片雪花。
几秒钟后，司家小少爷唇红齿白的笑脸出现在公司的各大电子屏上。
包括大楼外头对外循环播放的超大显示屏。
他“喂喂”地试了几下音量，对着镜头灿烂一笑。
乔葳胸腔里那颗脏器不可名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黑着脸，“哗”地往后退开，椅脚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也不顾会议室里一圈愕然的表情，大步走出了办公室，朝着录播室的方向而去。
司小蕤……太胡来了！
这一天早上，所有人都和他一起听着司小蕤对他表白。
他清晰地说：“乔葳，我是真的喜欢你，现在喜欢，以后也会继续喜欢，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乔葳顶着快要炸开的头皮到达录播室时，里头已经没人了。
大步进电梯的前一秒，他接到了唐红的电话。
她语调还算冷静，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乔总，发生大事了，您……下楼看看吧。”
司小少爷不知何时爬上了顶楼，他和一群黑衣人正……一把一把往下撒着钞票！
漫天下起粉色的“雨”，司小蕤命人抱着一台电脑对着自己，在钞票雨的顶端，在所有人面前对乔葳告白。
大厦底下是哄抢的人群，顶端是翩翩的少年。
他任性又勇敢，笑容灿烂胜阳光，璀璨过星河。
“乔葳，现在全国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哥，我不是一时兴起，我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了。”
公司大门口到电梯口的这段距离，乔葳从未感觉自己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过。
在上行电梯里，偶遇的员工虽然一眼也没看他，但他知道，这些人的余光里，全是自己。
那时的他只感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出了电梯还需通过一段楼梯才能到达天台，好在这次他这次速度够快，到那儿时，司小蕤还在。
风很大，吹得小孩儿头上的发飞舞起来，露出他半光不光的后脑勺。
那个“葳”字还明晃晃地在那刻着。
三年前的乔葳只觉得刺眼，想破坏掉。
他大步走到司小蕤身前。
司小蕤见了他，一双眼睛都添了神采。
他甜甜地喊：“哥，你来啦！”
“把直播关了。”乔葳眼神冷极，他硬邦邦地说。
“唔……为什么啊？有什么话你说呗。”司小蕤不肯，他决意要全国人民同他一起听着乔葳答应他的追求。
这是一件多浪漫的事。
“关掉！”
乔葳说话的语调一下子拔高，唬得司小蕤一跳。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关……”司小蕤赶紧点了叉叉，关掉了直播。
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哥，你不喜欢花和枣糕，那我就送你车，送你房，送你一切你喜欢的东西，送你所有我买得起的东西，我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你，你能不能……”
“不能。”乔葳冷声打断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了他，“司小蕤，你能不能成熟点！”
他说话的语气太冷漠，表情也阴沉得可怕，司小蕤被吼得愣住了。
风持续吹着，他呆愣愣地站着，头顶剩余的发随风翻搅着，好似要掉下来一般，看起来滑稽可笑。
“司小蕤，这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听着。”
司小蕤抿抿唇，心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是自己想听的，但也蓄不足力气打断他。
他甚至连鼻腔里都开始发酸。
乔葳的眼神太可怕了。
他像是在看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许是天台的风太大了，司小蕤手脚都有些发凉。
“司小蕤，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绝不会喜欢，我请你，以后能放尊重点，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你们同性恋就这么闲不住吗？！一天没有男人就不行是吗？这么上赶着卖自己，不觉得很不要脸吗？！”
足足五分钟，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司小蕤终于缓过神来些，颤抖着嘴唇说：“乔哥哥，你……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不过是喜欢你，也没做什么坏事……”
他的声音太轻了，薄得似乎轻容易就能被风带走。
他不确定乔葳有没有听见。
“我不过是喜欢你，不过是喜欢……”他垂下睫毛，遮住亮晶晶的眸子里蓄起来的泪珠。
看着小孩儿风中凌乱的头发和他一颗颗砸到地面的泪珠，乔葳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乱如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呼吸阻塞。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下了天台。
他径直往前走，一步也没有回头。
这是他三年来最后悔的事。
这三年里，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一次次将他从梦中惊醒。
光芒褪尽，画面模糊散尽又重新清晰。
却不再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声。
只有一个幽暗的房间。
躺在床上男人面容英俊，他不知梦见了什么，浑身猛然一抖，一下子坐了起来。
黑暗里，他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慢慢地，他伸出一只手，揪住了胸口的睡衣。
渴盼这个动作能缓解心口那阵窒息和疼痛。
这样的折磨，他已经承受了整整三年。
司小蕤回来了，就在他多走两步就能看见的地方，伸手就能把人抱进怀里的距离。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他离开。
就算是把人勒碎在怀里，也不能让他再次在自己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