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级聚餐时有领导在性质就不一样了，完全放不开。
司小蕤以为，领导要凑热闹，底下人就算有意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没想到唐绿挺刚。
他站起来，言语生硬，“乔总这么忙，恐怕不好耽误吧？”
乔葳看了他几秒，“我忙不忙应该是由我说了算。”
“乔总说得是，您的时间当然由您说了算，但我们这小部门聚会，恐怕吃的也不合您的口味。”
乔葳脸色沉下来，不自觉朝司小蕤那边觑了眼，“唐组长这意思是……赶人？”
唐绿侧身挡住司小蕤，也不答话，可答案却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
空气霎时紧缩，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视着，寸步不让。
司小蕤和其他呆立在旁边的同事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悄悄扯了扯唐绿的袖子，示意他别这么刚。
这一动作全然落入对面的乔葳眼中。
他眼眸一缩，被烫了一般往后撤了半步。
“既然唐组长不方便，那就不叨扰了，改天再聚。”
话是对唐绿说的，一双眼睛却紧紧望着一旁的司小蕤。
尽管那眼神中带着受伤，司小蕤还是又一次觉得自己被他的眼睛剥光了衣服……
那是一种极致的渴望，执着到有些病态。
司小蕤被吸住一般，完全挪不开眼睛，心跳也骤然加速，全然找不到缘由。
乔葳身材高大，随便往那一站，即便是不说话，也能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他一出去，整个办公室空气流通都快了起来，狠狠憋着一口气的同事们终于从石雕状态回魂。
“老唐，许久不见你发飙了，威风不减当年呐！”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你上次跟乔总这么对怼都过去三年了……”
司小蕤很意外，组长带头怼领导是什么好事吗？搞不好要丢乌纱帽的，大家怎么这么兴奋？
不过他更好奇别的。
他用肩头撞了撞唐绿的，问道：“老唐，你跟乔总什么矛盾啊？”
唐绿似乎很不愿回想，狠狠皱着眉，支吾道：“乔葳是个渣男。”
“……”司小蕤静默片刻，“他……对你始乱终弃了？”
“……！”唐绿倏地瞪大眼，话都到了嘴边，打了个滚又咽回去了，他表情烦躁至极，不情不愿地瞟他一眼，“没有，是我一个朋友……”
司小蕤一脸恍然大悟，“我懂，我懂，你一个朋友。”
唐绿炸毛，“说了不是我！”
“好好好，不是你，我知道了。”司小蕤把头发上发圈拿下来，指缝当梳子梳了几下，重新绑好头发。
“走吧，喊上你那个朋友，一起吃海鲜大餐去？”
唐绿声音一下子拔高，“你真以为我喊不来？！”
“哈哈哈……”司小蕤笑着，推着两边肩膀把人带出了办公室门。
唐绿估计真是有这么一个朋友的。
他酒量太菜，几瓶啤的下去就醉了，胡话连篇。
司小蕤被他拉着手，一遍遍交代。
“司小宝，你给我听好，一定要离乔葳远远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司小蕤顾不上反驳自己的新绰号，架着胳膊把他往计程车里拖。
唐绿比他高不少，他出了一身汗。
唐绿一说完就昏睡了过去，整个人瘫在司小蕤身上。
其他同事们已经陆续回了家，司小蕤是最清醒的，所以他们很放心地把烂醉的唐绿交给了他。
唐绿睡得太死，挂在人身上还不停往下滑，出租车司机一看，还以为他拖了个尸体，被吓得一脚油门踩了出去，不拉他们了。
司小蕤：“……”
只能重新打车。
他把人扶到马路一旁的花池边儿上躺着，转头拦车时，一辆布加迪缓缓驶了过来。
驾驶座的车窗玻璃慢慢滑下来，一张俊脸出现。
正是今天下午才起和醉鬼过争执的乔葳。
司小蕤打车的手收了回来，礼貌地道：“乔总好。”
乔葳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口气平淡，“打不到车？”
“对。”他眼神收敛了许多，司小蕤安心不少。
平时接送他上下班的司机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消息，也没个电话。
“上车吧。”乔葳说。
司小蕤“好”字都已经快说出来了，念及眼前这男人和唐醉鬼积怨颇深，遂改口道：“谢谢乔总，不用了，我们再等等。”
乔葳点点头，也不坚持，他将车停在路旁，拉开车门走了下来，和司小蕤站在一起。
“乔总也在等人？”司小蕤问。
“嗯。”乔葳拿出一包烟，盒子递到他面前，“抽烟吗？”
司小蕤摆手，“谢谢乔总，我不抽烟。”
乔葳抽出一支，放到鼻尖嗅了嗅，又重新装回了烟盒子里。
“乔总不抽吗？”司小蕤本想说：乔总不用顾及我，但又觉得这样说未免脸过大了。
乔葳装起烟盒，“小蕤，你和唐组长关系很好？”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开始闲聊，司小蕤还是很配合。
“谈不上好不好，跟和乔总您一样，今天才认识的，不过，他人挺好相处。”
和他一样。
乔葳放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握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他们又等了会儿，司小蕤还是没能拦到车。
吃饭的位置较偏。
乔葳重新走回车旁，回望他，“小蕤，这里打不到车的，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那就麻烦乔总了。”司小蕤这次很爽快，他可不想在路边站一夜。
他把唐绿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有些费力地往汽车里搬。
忽地浑身一轻，他抬眼望去。
只见醉鬼被乔葳……拖着弄进了汽车后座。
许是因为积怨太深，乔葳对唐绿下手很重，甚至有些粗暴。
人几乎是被丢进车里的。
“……”司小蕤不尴不尬地道谢，跟着坐进后座，忽然想起乔葳刚才是在等人，便随口扯出话题一问：“我们现在就走吗？那乔总等的人呢？”
这时，乔葳已经回到驾驶室，他从头顶上的镜子里往后瞥了瞥，低声说：“我已经等到他了。”
“什么？”正好唐绿梦呓，司小蕤没听清。
“没什么。”乔葳垂下眼睛，提议道：“后面酒气重，你要不要坐前面来？”
“没关系，我坐后面就好啦，谢谢乔总。”司小蕤拒绝了，可能是因为对方眼神太邪，他发自本能地抗拒他。
他总觉得乔葳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眼神，既冷，又热，很矛盾。
当你的领导对别人很冷，只对你很热的时候，你就要留心了，他可能想睡你。
而司小蕤并不想被他睡。
相比之下，唐绿只是脾气炸了点儿，其实这类人最好相处，顺毛摸就行。
而乔葳……情绪太深。
乔葳也没勉强他，发动了汽车。
快速移动的车身划破黑暗，呼呼的风鸣声透过副驾驶留出的那条缝传入，车外比车内喧嚣。
司小蕤从小被人惯到大，讨好别人的事，他做不好。
不过也分人，想来谁和乔葳聊天都不容易。
他正想着，忽听得前座那人开了口。
“小蕤，你什么时候开始留的头发？”
“这个啊？”司小蕤下意识伸手一碰，才发现连发绳都不见了，他随便捋了捋，“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吧，我在德国治病的时候就开始留了。”
乔葳以为他患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病，便问他道：“治什么病？”
司小蕤笑道：“眼疾。”
那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然颤了颤，后紧攥起来，青筋尽显。
听到少年续道：“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了。”
他的声音似乎时刻都含着几分笑意，听的人却并不觉得舒心多少。
乔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现在呢？怎么样了？”
“早就不疼了。”司小蕤说：“只是不能见太强的光。”
“嗯。”乔葳今晚频频看向后视镜。
少年有着一双极漂亮的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覆在周围，瞳孔明亮得像一颗精灵世代供奉在黑色森林上的宝石。
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也看不出自小就有眼疾。
乔葳只觉得心脏都收紧了，一下一下跳着疼。
他太渴望一个人，临到了面前，反而变得不知所措，踌躇不前。
汽车平稳地停在一幢大楼前。
司小蕤猛地想起：自己根本就没告诉乔葳唐绿家的住址。
准确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
好在乔葳知道。
唐绿的家人已经等在门口，乔葳没下车，司小蕤把他搀下车，就被他家人接走了。
司小蕤转身朝乔葳的车走去，忽然，一道车灯打过来，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小少爷，我来晚了。”
是家里的司机。
司小蕤眼睛一亮，同时松了口气。
不必跟冰块大眼瞪小眼了。
他过去，弯腰与驾驶座里的乔葳道谢，“给乔总添麻烦了，乔总再见。”
乔葳面色不太好，却仍回了句，“明天见。”
司小蕤点点头，起身让路。
乔葳却不开走，凝视他。
司小蕤：“？”
他一字一句地道：“小蕤，你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