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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送雁南去(1 / 1)

清宁宫的气氛有些诡异。

每一个宫女太监进出门时都会特意照一照门附近的穿衣镜。

十娘子搁了筷子。

四娘子用玫瑰水净了手,“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她说话时扬高了声音,“国师来看过了,说并无妖魔作祟!”

“娘娘说的是。”宫女齐齐福身。

四娘子递了个眼神给十娘子,还微微摇头。

她很犯愁。

宫中最近不太平。

先是楚太后梦魇,后是蒋婕妤在院子里撞见红衣女鬼跳舞。

国师来了一趟又一趟,可连一个小妖都没抓到。

依她看,纯粹是大家太闲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十娘子只是说,“快到年关了,大家心不静。”

四娘子幽叹一声。

“不然传表姐进京?”十娘子提议。

她不介意加速一下剧情。

四娘子眉头紧锁,“你说景家的人?”

“景怡人。”十娘子说,“她颇具盛名。”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四娘子抿了下唇,她的手绞着帕子。

十娘子平静的看着她。

片刻四娘子缴械,“娘和景家,你也知道……阿鸾,你我承母亲的恩,只要我齐凤箫在一日,绝不忘本,绝不抬举姓景的。”

她恨景家。

但很多话不能说。

这时四娘子果断把大太太给抬出来了。

“安安心也是好的。”十娘子喝了口茶,“就是国师那边为难些。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茶是洛神果泡的,一点都不好喝。

四娘子唇勾了起来,因为笑的缘故她说话嗓音如银铃般清脆,“还是十妹想的周到。”

她见天色已晚,提议,“要不……”

女眷一般不在宫中过夜。

但确实天黑了。

“没事。”十娘子很不以为意的说,“如无必须,最好还是不要开特例。”

四娘子转念一琢磨。

国师都说没有妖魔作祟。

她又放下心来。

十娘子略坐了会儿便告辞要走。

依然是绘竹送她回家。

“鬼?”十娘子问。

这次绘竹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好奇心这么强。

她压低了声,絮絮说,“只是一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流言,说先帝贺妃住的永和宫……”

绘竹的话没能说完。

一声凄厉尖叫打破夜晚的静寂。

绘竹眉头紧锁,扬声喝道,“大胆,何人在此喧哗?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她循声走了几步,“这里是禁中。”

她僵住了。

一个小宫女在拼命的往这里跑,头发散了,人也狼狈,绣鞋踏在雪里,一步一个深坑。她身后仿佛有红色的影子,像雾一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可能是鬼,也可能只是落雪晕开了灯火。

十娘子提裙跨过门槛。

突然一阵风从绘竹背后袭来。

风很大,卷雪而去,如刀似剑,割的人脸生疼。

绘竹不得不抬手扶住自己髻上的步摇。

她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红色影子。

只有一个小不点在跑。

小宫女撞进她怀里。

“绘竹姑姑!”宫女终于见到了活人,喜出望外以至于哇一声哭了,“姑姑救我,有鬼。”

“找你的教习女官去。”绘竹生气了。“再乱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十娘子张望。

没有鬼怪,只有风雪。

“冲撞姑娘了。”绘竹满是歉意的说。

“无妨。”十娘子比了个手势。

两人出了宫。

十娘子回府后先去见了大太太,“四姐第一次怀孕,心里害怕。”

大太太表示很理解——人们对皇后娘娘所提出的要求总是通情达理的,两人客气一番后十娘子回院更衣,打算洗漱就寝。

上元十分没有眼色的赖在屋里不走。

“有事说事。”十娘子终于忍无可忍。

“姑娘,你的披风呢?”上元忐忑的问,“是不是落在了正院?”

“给流浪猫了。”十娘子很敷衍的回答。

上元撇了下嘴,但什么都没敢说。

翌日十娘子又抄了一天的经。

因为她心不静,想杀人。

抄了没几行她又琢磨起来她此生的目的。

她来此到底是要做什么?当皇帝?

很快她心如乱麻,行字间带了杀气。

十娘子叹了又叹,把经烧了。

她又想起那本该死的书。

说实话,她很欣赏景怡人。

她愿提兵与此女一会,分个高下,但若她的使命是拯救众生止戈戢武,那兴兵不合适。

凡动兵戈,必生灵涂炭。

那还是别给仙门之人点兵一会的借口比较好。

十娘子决定把她未来的正宫金屋藏娇,金丝雀不会武自然就没本事杀魔尊。

她停笔,摇铃叫上元进来,将一些事交代给了上元。

上元笑的比哭还惨,但她不敢跟十娘子说不。

一晃过了除夕,正月初一进宫朝贺,正月初二各家互送礼品。

给大老爷地位相当的人送礼有讲究。

不送金银,不送珠宝,只送私房菜,心意到了即可。

十娘子请缨去靖国公府。

大太太有些意外,“阿鸾怎么突然想出门做客了?”

十娘子轻声说,“四姐的事。”

大太太便没追问。

皇帝和太后的公账全京城的贵太太都知道。

皇帝用楚家,又防楚家,做事有几分不厚道。

十娘子提出要亲自登门拜会的靖国公府正好是太后娘家。

靖国公楚恒敕封大将军,不巧是太后同胞弟。

她从善如流的嘱咐三少夫人带上十娘子。

大太太的长子和次子早早考取了功名,赴地方任职,只有小儿子还在京读书。

于是三少夫人经常帮大太太料理家务。

三少夫人应了下来。

大成高祖出身贫贱,兵马得天下,南北朝时旧俗卷土重来,因此不讲究男女大防。

勋贵就那么几户,大家平时来往的都很密切。

姑娘出门做客一般派丫鬟知会声就行。

拜年更是再正常不过。

但三少夫人还是嘱咐了十娘子几句,“楚将军行伍出身,将军百战而威,气势上难免看着吓人。但楚将军人挺和蔼的,你不要害怕。”

三少夫人钟少瑾是将门女,她的手帕交都会舞刀弄枪,但十娘子文静,纤细柔弱,一看便知是闺中娇客,不同于她们这些在边关摔打过的女孩子,是以三少夫人担心十娘子因惧失态。

叮嘱完十娘子三少夫人就带着她去了隔壁。

齐府和楚府挨得近,说穿了不过是一墙之隔。

她们两人被请去后堂拜见靖国公夫人秦玉舟。

靖国公府还真是将门,家中古玩遍地,摆设悉数描金绘银,就是一本书都欠奉。

楚恒原配谢氏早逝,秦夫人是续弦,年纪很轻,生的美,一张小圆脸看着可爱,笑的时候脸上还有酒窝。

她特意喊了小女儿楚白焰过来陪十娘子说话。

十娘子没坐多久便听到附近隐约有说话声。

后堂离书房近,十娘子又会武,这造成她这边听楚姑娘讲话,那边听父子吵架。

楚白焰长得很可爱,“听说皇后娘娘派人去请明月阁的景先生下山来京?”

一个年长些的男子同时怒吼:“你聋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小孩,年纪肯定不大,都没变声,“今天是我娘的祭日。”

“谁准你提那令家门蒙羞的玩意?”

这人大概是楚恒。

那孩子语气很无辜的说,“我没说您。”

“滚!”楚恒想来定是勃然大怒,“你这孽种不孝子。”

小孩说,“是的,我是您儿子。”片刻后可能觉得这句话力度不够,还不驰不缓的加了一句,“我生母饮恨而终,我未能替她讨个公道,确实不孝。”

紧接着砚台落地。

十娘子怀疑这个杠精就是齐鸾音的正室楚繁炽。

书中景怡人评价楚繁炽贤惠人/妻,温柔沉默,颇有闺秀。

到底是货不对版还是景怡人看走眼了?

此时楚白焰很八卦的问,“听说景先生是十娘你的亲表妹?”她刻意的重读了那个亲字。

京中不比西郊,极重嫡庶。

再名满天下又如何,景怡人不过是丞相二房太太的亲戚。

妾的亲戚难登大雅之堂。

十娘子的回答很直接,“对。”

楚白焰愣了。

她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好求助似的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风淡云轻地吩咐侍女,“去提醒老爷一声,说齐府的三少夫人和十姑奶奶到了。”而后笑言,“年节难过……”

十娘子等了一刻钟才见到楚恒。

楚恒面如冠玉,风流涛涛,倒是个儒将,不像三少夫人说的那般气势迫人。

三少夫人客套的说了拜年的话,招呼十娘子过来行礼。

楚恒心绪不宁,眉宇间隐含杀意。

十娘子下意识一眼甩了过去。

三少夫人握紧了茶盅。

秦夫人的笑定在原处,脸色有些白。

楚恒稍微往后挪了一下。

十娘子这一眼当真是锐利如刀。

楚恒当即推测这姑娘手上人命不少。

疆场上的过来人才会这么看人。

他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还带上了几分刻意的亲切,“替我向丞相问个好,近来琐事有些多,不然肯定登门拜访。”

十娘子只回了他两个字,“一定。”

三少夫人打圆场,“十娘好静,不喜欢讲话,这不,太太特意让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她有点怕十娘子,故不敢出言责备。

秦夫人下了这个台阶,“我家白焰以前也内向,长大后就好了。”

哪怕今日用两个字打发她夫君的是齐四娘,秦夫人都敢刺上两句。

可惜说话的是齐十。

凭借直觉,她敢说齐十娘脾气上来肯定会来一出伏尸二人血溅五步。

但这口气就梗在秦夫人心里,难受极了。

她推说起身更衣,离开了后堂。

没走几步秦夫人就撞到在院中罚跪的楚繁炽。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谢氏膝下两子。

如果楚雀鸣和楚繁炽都死了,那靖国公府就是她女儿的。

秦夫人心中念头转了又转,她嫣然一笑,“把世子请来,说二公子又惹老爷生气了。”

楚雀鸣闻讯后脑子里又轰地一声。

自谢夫人去世后他在府中如履薄冰。

雪上加霜的是——他弟是个妖怪。

旁人近身必遭风割,只能诉诸兵械。

下/毒/又/毒/不死。

家里人都有些害怕,又怕遭对手攻击,故不敢张扬,不然一百二十个楚繁炽都悄悄料理了。

要命的是他弟认准了大家杀不了他,谁都敢怼,什么话都往外说。

楚雀鸣抓起鞭就直奔书房。

果然,他弟又跪在院里那棵梧桐树下。

他兜头就是一鞭。

楚繁炽抬臂一挡,很淡漠的扔了句,“别打脸。”

“你到底什么毛病。”楚雀鸣火冒三丈。

楚繁炽压根不理他。

楚雀鸣杀意骤起。

谢氏是个一直令他爹耿耿于怀的污点。

楚繁炽这个孽种还总提。

活人管不住这张嘴那死掉就好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楚雀鸣挥鞭就去。

这次是有意往死里打。

他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知道四十鞭就能轻轻松松的打死一个人。

打到第三十五鞭时门开了,吱呀一声。

楚雀鸣手顿在空,他回眸。

门口站着一个漂亮姑娘,丽掩冰镜冠群芳。

但看人的眼神让人心中发毛。

他不得不偏开头。

这一侧头他正好看见他弟。

楚繁炽低着头,跌跪在地,身上到处都是伤,骇人的很。

血往下淌,很快汇聚成一大泊。

楚雀鸣闭上眼。

这终归是他同母胞弟。

何至于此……

楚雀鸣的声音和缓下来,“以后别惹父亲生气了。”他走掉,“等会儿我叫人拿药给你。”

楚繁炽瞥了十娘子一眼,他稍微直起些身子,掩唇咳着,可惜这个动作没任何意义,血沿他的指缝流出,砸在雪上。

同样十娘子也在打量楚繁炽。

她精通医理——杀的人太多以至于自学成才。

这伤很重,涉骨骼肺腑,多半还有其他脏器破裂。

天呐,她居然还要倒贴医药费!

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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