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匕首上,刻有飞鹰教的云纹。”
方辞舟一开口,连贺知湛的脸色都变了变。
不怪展眠想到这茬,实在是一路来遇上了几桩麻烦事,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往阴谋那方面想了,飞鹰教一直盯着贺大侠,此番贺大侠出了学院,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生事端的机会?
此处是他们去庐阳的必经之路,飞鹰教必会安插一些人手在这里等着他们。
只是二花可能没想到他们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
花楼人来人往,是收集消息的大好地方,贺知湛气质出众,学院弟子也与周边百姓明显不同,一出现必会引人议论,消息自然而然会传到暖香阁去。
可惜二花伪装成小姑娘在永宁村和暖香阁之间往返探查,却被热心的李大娘坏了事,心中当是无语极了。
现在当属贺知湛最为不悦,众人极少见他动怒的样子,却瞧他拔出满月剑对向二花,剑尖刺入皮下三分,血丝顺着剑锋滴下,眉目间怒意沉沉,“上回跟踪我,你们杀了小乞丐,这回,你们又想要动我的学生?!”
二花仰着脑袋,突然怪笑,也不管喉咙还被剑抵着,“哈哈哈,没想到被发现了,贺知湛,你曾屠我满门,可还记得?!”
众人一惊。
二花眼中突然染上了恨意,嘲讽一笑:“贺大侠以一人之力覆灭‘天玄教’,为武林中人称赞,但你可知,你杀的人中,有我爹娘,有我姊妹?!”
众人皱了皱眉。
天玄教,正是多年前入侵大松的魔教。
此教中人无恶不作,将大松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毫无人性可言。就算贺大侠杀了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天玄教侵犯大松在先,以二花的意思,他们难道连反抗都不应该?
展眠盯她道:“你丧亲之痛我可以理解,但你父母尚不是什么善人,且你说的那些,不该成为你加害别人的理由。”
“冠冕堂皇!”二花嗤了一声。
贺知湛收剑,负手而立,“你暂且未伤害到我学生,我不取你性命,但若下次再见到你,绝不留情。”
“哈哈哈哈哈,可笑!”二花掏出匕首划开妈妈的捆绑,带着她跳上二楼,几近癫狂道:“贺知湛,此番放了我,你必定会后悔!”
孙昭不明所以:“贺老师,为什么放她走?她可是魔教中人,小小年纪便这般张狂,再过几年岂不又是一大祸害。”
陆溪小声道:“别问了。”
谁都看得出来,贺大侠此刻面色不大好。
贺知湛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肠,从他接济小乞丐一事便能看出,现下他知晓自己亲手将一个姑娘变成了孤儿,心中怎会没有一点波澜。即便她的父母是魔教中人,害人无数,可那小姑娘被生下来是无辜的,或许她并不想生在魔教,或许对她而言,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失去了爹娘。
一阵沉默。
暖香阁的‘妈妈’和‘老鸨’跑了,剩下的姑娘面面相觑,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王成趁机道:“各位姑娘从此没了去处,不如到县令府,爷绝不会亏待你们!”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惦记着姑娘。
展眠挡住王成的视线,正色道:“你若想要姑娘跟你回家,便娶了人家,正妻也好做妾也罢,只要人家愿意,谁也管不着你。但若你再是像从前那样搞个‘后宫’出来,就别怪我们守不住嘴,说给庐阳的城主老爷听,你一个小县令月奉全拿来买姑娘,这官位还稳得住?”
王成一听官位不保,立马收回目光,怂怂道:“姑奶奶说得极是,我再也不敢了。”
再回到永宁村,李大娘和阿刚就在村口张望,展眠想好措辞,将前因后果给他们说了一通,当然隐去了二花是魔教中人这一段,只道她是外地来的,开了间花楼,并非被掳去云云。
李大娘一开始完全不信,觉得他们是认错了人,直到展眠将二花的模样描述了遍,李大娘才惊诧道:“当真如此?!”
阿刚显然也是懵了:“二花妹妹,竟然给县老爷……”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总归还是让关心二花的村民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有些荒谬,反应过来的阿刚还是将打包好的吃食给了弟子们,还偷偷给李静娥塞了肉夹馍,被温明赋发现,又是一番调侃。李大娘也把自家的好东西拿来,道:“没想到是个乌龙,麻烦各位了。”
众人从永宁村出来,去了县城,租了两辆马车继续前往庐阳。
马车上,贺知湛开口:“二花年纪尚小,周岚便派她执行任务,不知还有多少跟她同龄的人被飞鹰教掌控着。”
李静娥道:“那飞鹰教教主段林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恐怕三岁孩童,他也指使得了。”
听到‘段林’二字,方辞舟眉微挑了下,靠在角落,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温明赋默默看他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知湛道:“抵达庐阳后,先到寺庙去一趟。”
话落,他揉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模样。
当初天玄教数千人,若是没有正道人士帮助,贺知湛是怎么也灭不掉他们的,肉/体凡胎又非天神下凡,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覆灭全教?
这样的传言,不是从正道人士嘴中传出的。
飞鹰教一边大肆宣扬贺知湛有多么厉害,一边找到天玄教教徒留下的后人,激发他们心中的仇恨,让他们全都站到正道的敌对面,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也被他们教化成是非不分的恶魔,从此心甘情愿为飞鹰教杀人放火。
贺知湛看了看车窗外陡峭的山道,一望无际的天边,心中微叹......
大松的少年,是该站起来,有所作为了。
两天后,快跑断腿的马儿终于得以歇息。
他们到了——贺知湛曾与小乞丐一同待过的寺庙。
但……寺庙已经成一地渣了。
贺知湛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里有隐忍的痛色。再来到此处,他仿佛还看得到小乞丐们抱着他腿欢笑的模样......
来往的路人中有一个道:“哎,你们是来上香的?外地的吧,再往前走不远就有香火好的寺庙,这儿死了人的,不吉利,快走吧。”
展眠拉住他道:“这位兄台,这庙为何毁了?”
那人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小妹妹,这庙是城主大人吩咐烧毁的,听说这里前不久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好多小乞丐,大家都要求找到真凶,城主大人一时顶不住压力,对外宣称有妖邪作祟,命人烧了这庙。”
展眠:“城主大人这般迷信?”
那人道:“可这事真的邪门儿,什么高手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我听说那群小乞丐死前跟着一个白衣公子,他们死后白衣公子就销声匿迹了,要真是人杀的,那肯定是那白衣公子做的!”
众弟子闻言一齐望向贺知湛。
白衣公子,说得不就是贺大侠吗?
“胡说八道。”展眠拧了眉。
贺大侠分明在小乞丐们死后守了三天的庙,怎么会是销声匿迹,这些人都是睁眼瞎吗。
瞧展眠面色突然不善,那人竟感到一阵心虚,讪笑:“我也是听说,真相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啊。”
展眠追问:“你是听谁说的这些?”
那人“害”了一声,煞有介事道:“不是听谁说,是大家都这么说,凶手不是鬼怪就是那白衣公子,还有的说白衣公子就是山上邪魅呢!”
展眠也不想再听这人说了,抱拳道:“多谢兄台告知这些。”
那人摆摆手,“客气了,顺便说说而已。”
那人同伙伴走了,展眠转身对贺知湛道:“贺老师,您别放在心上,许是有人在散播谣言,待将凶手抓到,自会还您清白。”
贺知湛清者自清,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见展眠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是应道:“嗯。”
这时方辞舟道:“庐阳的城主,当真奇怪。就算是为了平息民意,也该用别的法子,大肆宣扬庙有妖邪,不是让百姓更加恐慌吗?此举倒像是故意将罪过往贺老师身上引。”
李静娥难得赞同他一回:“败人名声,确实像是飞鹰教所为。”
温明赋摸了摸下巴,奇怪道:“可魔教中人应当明白贺老师的心性,再多的谣言也影响不了贺老师什么,此举为何?”
展眠也觉得其中缺了些合理的解释,众人正冥思苦想,贺知湛突然道:“有一事我未同你们讲,那群小乞丐,是我从魔教地盘救出来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是魔教教徒。”
弟子们都露出意外的神情。
唯有萧百炼皱了皱眉,语气不善质问道:“贺老师为何要救魔教中人?”
贺知湛敛了敛神色,道:“他们只是孩子,大人的过错不应强加在他们身上,及时救出,还可免遭魔教毒手。”
展眠心中赞同,那些小乞丐本是心性纯良的孩子,若是在魔教待着,耳濡目染,日后势必长成一棵棵歪脖子树。
萧百炼突然冷笑:“贺老师可真是菩萨心肠啊,你怎知他们不是魔教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若他们没死,你将其带回盛京,谁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贺知湛脸上露出一丝冷色,掷地有声道:“他们的心性,我自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湛:你说我可以,不准说我的小乞丐。
萧百炼:我是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