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琬知道事关重大,平静但认真地道:“我和你一同去。”
到这时,她才明白了太后为什么要让秦江樒到南方去散散心。这里头果然有着太后的谋算,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齐风琬打断了秦江樒的话头,“瑞王爷既是去南方游玩散心的,不带上瑞王妃只身一人前往,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吗?不久之前王爷被抓之时,臣妾还同您有一场伉俪情深、托付信物的大戏,这时候却分道扬镳了,岂不是惹人生疑?”
秦江樒发现,他现在最怕齐风琬在同她说话时用上敬语,譬如现在,齐风琬说话的方式就让她心中发怵。
见秦江樒没有吱声,齐风琬直接伸手在他身上上下一摸索,找出了之前那个白兔挂饰攥在手上:“这么说起来,莫非王爷并不想同臣妾做一对恩爱夫妻?那这份信物,似乎也没有留存在您身上的必要了?”
秦江樒慌忙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刚才是我说错了。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齐风琬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卷入不好的事情中,但我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情,这你可明白?我会顾好自己的,你不必担心,而且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秦江樒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将齐风琬揽入了怀中。
齐风琬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后,又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开了他:“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秦江樒答了一声“好”。
当天下午,秦江樒便出门找了巫马修,同他商量去南方的事情。那群企图刺杀小皇帝之人的藏身之路,只有巫马修知道,他们得想法子设计出一条既能路过那地方、又不会格外引人注目的出行线路来。
路线决定好了,后头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秦江樒用秘密渠道将打探来的消息送入了宫中,小皇帝第二日便下了旨意,表示前些日子亏待了皇叔,他因为自责而寝食难安,一定要皇叔到江南一带好好散散心。
从方便秦江樒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此次南行,他们夫妇二人是不该带上太多人手太多东西的。
但,这次南行披了个游玩的皮子,齐风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拿出作为瑞王妃的牌面,将四个陪嫁丫鬟全部带上了。至于秦江樒,他带在身边的人是阿四,和化装成小斯的巫马修。
两位主子、几个奴仆和一群侍卫,瑞王府出行的动静并不小。
宫中那三位大人物出宫一趟并不方便,所以只是遣了人来代替他们送行,齐慎儒与齐文氏却不然,一路送到了城门口。
临要分别时,齐慎儒还在往女儿女婿手中塞各种能在旅途中食用的小吃,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拉着两人的手大喊一声“不许走!”了。
围观之人都觉得齐慎儒这做派不大好看,但确实没人怀疑瑞王此行是否有别的目的了。
因为齐慎儒耽误了时间,瑞王府的马车比原定的晚了半日才启程。
齐风琬坐在颠簸着的马车上,一面检查马车在遭受了上次那般损毁后是否完全修复了,一面同秦江樒闲谈着:“我父亲就是那么个性子,阿樒你别同他太过计较。”
秦江樒手上正握着从齐慎儒那儿得来的小点心。他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后,决定帮岳父说几句话:“岳父那样也挺好的。他是个……性情中人。”
齐风琬已经检查完了马车。马车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不止修好了,还比过去干净了不少。之前车壁上的那个装饰,以及藏在装饰里的长刀,包括放在柜子里的种种小武器,都已被完璧归赵。
这让齐风琬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心满意足地躺到了秦江樒的怀中,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思去考究,秦江樒说的究竟是不是心里话了。
她十分随意地用手指绕着秦江樒胸前的衣服系带,顺口问道:“说起来,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你可已经安排好了?”
“有个计划,就是……有些麻烦。”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秦江樒正了正神色:“如果这次的人,针对的当真是太后,那我要是站到太后的对立面上去,说不定就可以混入他们之中。”
齐风琬明白了他的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江樒点点头,随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只是,这之后该如何,我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了。我本是想,伪造一份太后娘娘的文书,制造太后娘娘想杀我的假象,就是……”
“伪造不出来?”齐风琬接过了话头。
秦江樒应了声“是”。
“我就说,我这次来,一定能帮上你的忙的。”齐风琬微微一笑:“我带到瑞王府的四个丫鬟,你才见过两个吧?绿沈……算了,绿沈我还是不大想让你见,待会儿就让见见雪青就是。雪青她在模仿他人字迹上可谓一绝,你想要怎样的文书,直接同她讲就好。”
秦江樒一愣,有些奇怪为什么齐风琬不想让他见绿沈,但最后还是没有追问。
“待会儿你单独和雪青见面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想见她?”
齐风琬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这事儿说来便话长了,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雪青不是善于模仿他人字迹吗?每次被母亲罚了抄书,我就让她帮忙,结果每每都会被母亲发现,之后我便会被教训……总而言之,我现在见了她便怕,你自个儿见她就是了。”
秦江樒抿了抿唇,轻轻揽过了齐风琬:“阿琬过去的经历,真是有趣。”
齐风琬并不觉得当初那些惨痛的回忆有多少趣味。但她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秦江樒的同年几乎都是在暗卫营中度过的。
难怪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轻轻拍了拍秦江樒的手臂:“你若是觉得这些有趣,不如趁着之后有空,我带你体验一番。就从抄书开始如何?”
秦江樒陷入了沉默,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开口接话。
他们这一行人,打着的既然是出来玩的旗号,自然不能表现得多着急,一路上只好边赶路边赏景游玩,做足了悠闲的样子。
与此同时,巫马修领了秦江樒的吩咐,伪装成宫中的人走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前面,并顺利被那群匪徒发现击败,于逃跑时遗落了一封密信。
密信是太后写给杭州知府的,内容十分之简洁,就是要杭州知府在秦江樒到杭州暂住的时候,设下埋伏解决了瑞王府一干人等,并伪装成意外事件。
本是在山路上打劫的小喽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劫来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山寨,将这封密信交给了自己的老大。
等到秦江樒这一行人万分招摇地来到杭州城外之时,早有一群人躲藏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路的树林之中,观察着他们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是这些人了吧?”
“看这张扬的架势,显然是了。”
“啧啧啧,我原先还以为瑞王是多了不起的人物,还能代小皇帝把持朝政这么久的时间,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可不是,连那女人要害他都不知道,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过来,怕不是压根儿没带脑子!”
坐在马车上的秦江樒无端地打了个喷嚏。
齐风琬将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咦?怎么突然打喷嚏了?没有着凉吧?”
秦江樒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
“啊呀,还有人在念叨王爷么?是谁呢?嗯?”齐风琬用手指抵住了秦江樒的下巴,眼中带着点探寻的意味。
秦江樒一愣,伸手抱住了齐风琬:“唔,我以为会是阿琬呢。”
齐风琬淡淡一笑,懒懒地靠在了秦江樒的怀中:“阿樒,等这次事情结束了,我们出去好好玩一阵吧?和这次不一样,真正地出去散散心。”
“好啊。”秦江樒摸了摸齐风琬的头发:“这次事情了了,阿洋那儿,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其他威胁了。我们正好可以,好好散散心。”
得到了秦江樒的回应,齐风琬立刻开始在脑中回忆,这一路都经过了哪些地方,见到了哪些好看的景色、好玩的东西,值得在下一次前往的时候好好一逛。
齐风琬正想到兴头上的时候,一支射入马车中、钉在车壁上的飞箭打断了她的思绪。齐风琬抬头瞧了眼那只飞箭,上头还缠了一封信笺,她轻哼了一声:“这杀气腾腾的架势,阿樒你当真确定,他们是要和你合作的?”
“也许……是吧。”秦江樒伸长了手取下了那支飞箭,拆下上头的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齐风琬不再打扰他,一直等到他浏览完信息,将信笺收起之后,她才出声问道:“写了些什么?”
“他们邀我去和他们见一面。”
“什么时候?”
瞧了眼怀中兴致勃勃的人,秦江樒眯了眯眼,平静答道:“两日之后。”
“能不能带我去!带上我吧?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齐风琬边说着,边兴奋地坐起了身。
“阿琬是在,担心我?”
“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秦江樒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叫你。”
兴奋不已的齐风琬并没有发现,秦江樒的神色有哪里不对。她是一直到两天之后的早晨才发现了这一点的。
那天早上齐风琬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不在身边了,因为习惯了后者的早起,齐风琬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异常之处。
直到齐风琬唤了荼白进来为她梳洗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秦江樒明明说了要叫她起床一块儿去办事,最后却没这么做。
齐风琬意识到这里头有些问题,但此刻秦江樒不在,她也只能等着。在等待的空隙里,她吩咐了荼白帮她做了番方便行动的打扮,并送上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一直等到齐风琬吃完了早饭,秦江樒才匆匆回到了府中。
齐风琬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还好,除了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呼吸有些急促外,其他都还算正常。
“回来了?”齐风琬问话时的神色如常,只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幽怨:“事情也都解决了吧?”
秦江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答了一声“是”。
齐风琬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点什么:“这次的事儿,你应该不是今天一天就解决了的吧?虽说欲对阿洋不利的那群人表现得有些没脑子,但应该也不至于蠢笨到能被你一次性收拾了……说,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儿?”
秦江樒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就两次,昨天和前天。”
齐风琬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了秦江樒:“前面的我就不计较了,今天为什么不带我?明明都说好了的。”
“太危险了。”秦江樒望向齐风琬的目光可谓是诚恳至极。
“哼。”
“……我不想让你受伤。”
齐风琬轻轻地“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气势十足地喊了一句:“给我过来。”
“怎么了?”
“给你检查一下。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必如你要是再让自己受伤了,会有怎样的惩罚措施之类的?”
秦江樒下意识地便往后头退了一步。
齐风琬一下便明白了他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气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秦江樒!你脑子坏了吧?一边担心我受伤,一边又不记得要保护好自己的?上次就算了,这次别想我放过你!你今晚不许进屋,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秦江樒只是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挨训。
齐风琬终究还是没能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她还是让一直等在外头的秦江樒进了门。
那时的她还没仔细想过,秦江樒坚持守在门外的理由是什么,许多事情,她都是在多年之后,无意中翻出了一本写着《阿琬观察日志》的书后才明白的。他守在门外,是出于“担心”二字。
那是小皇帝亲政的第一年,秦江樒终于得了份圣旨,允许他携妻带子在四海之内随处游玩。
从南方“散心”回来之后,秦江樒与齐风琬就一直抱着想出去看看的心思,只是太后出于“朝政不稳”的忧虑多次挽留,他们才一直待到了小皇帝亲政的那一天。
新帝临朝那一日,太后与瑞王双双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前者开始在后宫之中悠闲地过起养老生活,后者则携带家眷游历于祖国的大好河山。
小皇帝亲政是在十四岁,那一年,秦江樒与齐风琬的长子四岁,幼女两岁,儿女双全,凑出了一个“好”字。
可等到坐上马车,这个“好”字便不再算好了。
孩子年纪尚小,起初觉得坐马车有趣,后来坐得难受了便开始闹腾。为了安抚他们,齐风琬才会去寻些小玩具来逗他们开心,这才找到了那本《阿琬观察日志》。
趁着他人不曾注意到,齐风琬将本子藏了起来,待到住进客店中后,才拿出来仔细研究。
这本书开始写的时间比之她那本《瑞王观察日志》要晚上许多,但书中的内容却要翔实不少。这本书不像是观察她而写成的,反倒更像是秦江樒内心的独白,他虽然写得晚,但他将很多之前来不及记录的东西都好好补上了解释。
比如,他到齐府换回名牌却失败而归的那天,是翻墙走的。只因当时宫里宣旨的人和齐慎儒一家子都在门口,他不知该如何与他们交谈,于是便选了条与众不同的路。回家之后有些后悔,怕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
比如,他从太后那里得知,皇族长辈送予儿媳的荷包除了表示中意之意之外,还含有祝福之意,她曾经就给齐风琬送过一个。这让他急得不行,最后只好拿出了当初拙劣的作品,代母后送给了齐风琬。送完之后又有些后悔,怕引来她的嫌弃……
又必如,他坚持睡在外面一侧,只是因为这样一来,有突发情况他能快速反应。在此之前,他从未了解过什么规矩之说,坚持着这么做了之后,才从齐风琬口中知道了这些事。这次他倒是没有后悔了,他表示,一切都还是妻子的安全更重要些。
齐风琬正研究到兴头上时,秦江樒忽然推门而入。齐风琬全然没有偷看被抓后应有的自觉,反而拿着那本日志就堵到了秦江樒的跟前,追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看到了,你的那本,所以……”
齐风琬看着秦江樒飞速染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便漫出了笑意。她踮起脚,在秦江樒的脸颊处轻轻一吻。
还好,时间还久,她还能继续看秦江樒羞怯时的模样,也能继续探索秦江樒隐瞒了她的东西。她还能,陪他走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 ̄~)~
番外应该也是没有了吧【躺尸】,脑洞不足.jpg
一路看到了这里的各位,在下真的非常感谢!【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