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么晚都没回来,我一个人睡着怕。你把守在外头的浅豆也叫上吧,你们两个进屋来,就睡在那边的榻上。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一点。”
齐风琬说话时的声音很轻,但因为夜里头很静,站在屋里的人都听清楚了。
注意到自家主子特地提了下浅豆后,荼白在一瞬间领悟了些什么。
她就想着,她家主子怎么可能胆子这么小?主子从乡下的庄子上回来后,她就一直跟着主子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主子会因为一个人睡而害怕。
这里头,果然有问题。
浅豆和荼白一样,是齐风琬的陪嫁丫鬟。
一共有四个陪嫁丫鬟跟着齐风琬进了瑞王府,荼白是一等丫鬟,除了她以外,剩下的还有个名叫雪青的一等丫鬟同绿沈、浅豆两个二等丫鬟。
二等丫鬟因为等级不够高,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进屋,平日里都是待在院子里的,浅豆亦是如此。
虽说身份稍稍差了一些,但浅豆仍是齐风琬的心腹。
齐风琬身边这四个丫鬟是分别从齐老爷子那儿和文家选出来的,不论是一等丫鬟还是二等丫鬟,都有着各自的过人之处。
这位浅豆,是齐文氏特意向她哥哥要来的。浅豆的父亲曾随齐家人上过战场,因伤致残后就被齐家人留在了庄子里供养着,浅豆是跟着父亲进的齐家,父亲死后,她选择继续留在齐家。
之前帮齐风琬挑选丫鬟的时候,她因为有着过人的医术而被齐文氏注意到,跟在齐风琬身旁许多年,最终成了齐风琬的陪嫁丫鬟。
荼白知道浅豆在医术方面造诣颇深,今晚本不是浅豆当值,而主子却特意提到了她,想必主子是要避人耳目让浅豆帮着做些什么。
想通这一点后,她向着齐风琬福了福身,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便去叫浅豆进来。”
言毕,荼白带着一大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片刻后,她又领着浅豆进了屋来:“王妃,浅豆到了。”
“你们过来,帮我把这边的蜡烛点亮几根,屋里太黑了,我还是有些怕。”齐风琬缩在被子里轻声做出了吩咐,显出了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荼白与浅豆相视一眼,最终两人通过眼神交流达成了一致意见,荼白到门口关好了门,浅豆则如齐风琬要求的走到了床边。
浅豆正准备点上蜡烛的时候,齐风琬按住了她的手,附到她耳边小声说明了情况:“王爷现在在床上,似乎是受了伤,我在床下藏了药箱,你到床上去,帮他看看。”
反应过来的时候,浅豆已经被齐风琬推到了床上。
齐风琬点亮了床头的几根小蜡烛,光线不大亮,但足以照亮床上的光景。她向着床上瞄了一眼,秦江樒似乎正处于昏迷的状态,脸色惨白,看样子,情况不是很好。
她将帷帐重新绑好后放下了蜡烛,之后便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张小榻子,她叫两人进来就是要让她们歇在这里。
荼白已经在小榻上放好了垫子与枕头被子,注意到身旁的人不是浅豆而是齐风琬后,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向着齐风琬一行礼。
齐风琬微微颔首,很平静地躺到了荼白的身旁,侧过身注视着屋子另一端的床。
到了后半夜,床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床头的蜡烛熄灭了四根,只剩下了一根蜡烛还在努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齐风琬点起来的虽然是小蜡烛,但烧一整晚不成问题,这时候就熄灭了,那便说明——浅豆那儿已经完事了。
她动作敏捷地翻身下床,快步向着那头奔了过去。她还特地没有穿上鞋子,以防发出什么响动惊到守在屋外的下人。
“如何?”齐风琬拉住了站起身的浅豆,有些急切地问到。
浅豆以极快的语速告诉了齐风琬秦江樒的情况。
“有许多处刀伤,已经处理了,但失血过多,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仔细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最近这段时间最好就在床上躺着,以防伤口再度开裂。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再过几个时辰应该能醒。天亮后奴婢再去熬药。”
齐风琬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浅豆的肩膀:“辛苦啦,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浅豆迅速且无声无息地退到了塌子那儿,将床这边的空间留给了齐风琬与秦江樒。
齐风琬看了看秦江樒身上那一套衣服,又看了看床铺,两者都已被血染红,脏乱得不行。她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这一片混乱。
收拾好之后,她搬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下,静静地守着秦江樒。
浅豆的预判很准确,秦江樒在天将明的时候带着满眼的茫然醒了过来。
“王爷,您醒了?”
秦江樒一醒来便想坐起,被齐风琬按了回去。
“您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齐风琬微笑着对秦江樒做出了提醒,声音轻柔,只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秦江樒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茫然之色渐渐淡去了。
“王爷受伤这事,臣妾没让府中的下人知道,您可有信得过之人,我们也许需要同他们商量一下今后的事宜。”
听到齐风琬的话后,秦江樒的神色忽而变得严肃了起来,仿佛是在考虑着什么。
片刻后,他看向齐风琬,斩钉截铁地道:“府中的下人,都信得过。”
齐风琬对此表示了质疑:“当真?”
秦江樒微微点头:“当真。”
“……”
秦江樒认真的表情让齐风琬相信了他的话,她忽然觉得,昨天夜里小心翼翼防着府中下人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蠢,一时间实在有些无话可说。
亏她费了那么一番功夫,就想着如何才能避开众人耳目治好秦江樒的伤,然后瞒天过海不让其他人知道,结果秦江樒就告诉他,这些都没必要?
秦江樒看向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的齐风琬:“我可以起来了吗?其实我受伤并不严重。”
齐风琬一扯嘴角,笑容中带着点威胁的味道:“您这话说出口自己信吗?”
“我……我信。”秦江樒试图进行辩解:“至少,至少去参加圣上的大婚,我还是吃得消的。”
明白了秦江樒想做什么的齐风琬脸上笑意更浓:“您想都别想。不过是出个门就能带一身伤回来的您可没资格打下这种包票。既然您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的身体负责,那只要由臣妾来代劳了。在您伤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最后一句话被齐风琬说出来时,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齐风琬是有些生气的。
昨天帮秦江樒换衣服的时候,她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检查了一下秦江樒身上的伤口,旧伤一共有二十八处,新伤则是八处。除了离胸口极尽的那一处刀伤差点便能要人命之外,他双腿的伤也很严重,半个月以内,他应该是没有办法正常走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江樒竟然还想着要去参加小皇帝的大婚之礼?齐风琬就没见过像他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既然秦江樒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那么只好由她来代劳了。
齐风琬下意识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说完的瞬间才意识到,她刚才的语气似乎是比平日里凶了点?
平日里的她在秦江樒的面前,有尽量收敛自己的一些脾性,试图表现出她温婉知礼、贤妻良母的一面,但刚才那会儿她有些着急了,一下便展露出了些许的本性。
齐风琬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江樒,想观察他的反应。
秦江樒低头盯着被子上绣花的纹路,那模样,仿佛是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一般:“那……我不去了。你别气。”
齐风琬的气一下就消了,不止气消了,她还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化成一滩水了。她再次感受到了,她家王爷实在可爱,呆萌得可爱。
一时间,齐风琬再说不出什么重话,她叹了口气,拉过了秦江樒的手:“臣妾没有生气。王爷这两日好好休息,若是能早日将伤养好的话,要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秦江樒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手从齐风琬掌心抽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齐风琬,然后点了点头。
齐风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刚才的怒意了。
关于秦江樒会受伤的原因,她虽然好奇,但并不准备过多地追问。都说好奇害死猫,万一那是什么她不能涉及的领域,她这一问怕不是要出事。
反正,她可以通过脑补还原一个自己满意的真相。
既然秦江樒说府中的下人都是可信的,那她便暂时信了他的话,秦江樒行动不便,齐风琬便代替了他召集了府中的下人,将与秦江樒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至于昨夜她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所出演的那一场完全没必要的戏……她就当是给生活增添乐趣好了。
天亮之后,瑞王府中传出消息,瑞王妃旧疾复发,瑞王因担心瑞王妃的身体而寝食难安,这阵子都不准备出门了,只想继续守在家中照顾瑞王妃。
京中之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俱是吃了一惊。
当初瑞王可是在新婚第二日一早便丢下了妻子赶着去上朝之人,他们都以为瑞王对这赐婚极不满意呢,怎么突然间,瑞王又对瑞王妃这般看重起来?
有人费劲心思揣测着瑞王究竟是何心思。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瑞王此前之举伤了瑞王妃的心,以致瑞王妃心情郁郁之下旧疾复发,这恐怕引起了小皇帝、太后以及齐家人的不满,瑞王不得已进行亡羊补牢。
倒是没有人怀疑齐风琬生病一事的真假。毕竟之前齐风琬因身体不好而被送到乡下休养之事,京中之人大都知道。
当初齐慎儒可是为了这事儿求到了已经断绝关系的齐老爷子头上,不少人都看够了齐慎儒的笑话。
就算有人对此产生了怀疑,也只是一些女性的猜测。她们以女性的直觉做出判断,齐风琬很有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重新引起秦江樒的注意,才故意装病的。
听了荼白汇报上来的坊间传闻后,齐风琬松了一口气。
还行,暂时没有人猜到真相,一切还算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