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琬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以怎样地心情迎来成亲之日的。
总而言之,期待是没有的,紧张也是没有的,最开始时似乎有些害怕,因为想到了有关瑞王那些不好的传闻,但等到婚期将近之时,这种害怕也不复存在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齐风琬怀着这样的想法,很平静地换上了婚服。
背齐风琬上花轿的人是齐慎儒。
这并不合规矩,因为负责背新嫁娘的一般而言都该是新嫁娘的兄弟。
不过,齐慎儒和齐文氏只生了两个女儿,齐慎儒的兄长虽然有儿子,但齐慎儒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这时候对方家的人也不便来这种场合。
更重要的是,齐慎儒并不想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把女儿嫁出去,他已经很难过了,凭什么这时候还要让个其他男人来占自己女儿便宜、给自己添堵?
于是最后这活就被齐慎儒揽了过来。
京城中的大户听说后,都私下对他进行了嘲笑,其中一些不好听的话还传到了齐慎儒耳中,不过齐慎儒并不在意。
他本就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常年被人嘲笑,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境遇了。
那群自命不凡的人,再怎么想笑话他,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谁敢闹到他跟前来?所以在听到那些话时,齐慎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像他这样对女儿如此宝贝的,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人。
一直到齐风琬出嫁前夕,他都能边听下人同他讲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边哈哈大笑,可真到了齐风琬出嫁当天、他背上齐风琬的那一刻,齐慎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不要钱般的往外涌。
齐风琬已经带上了红盖头,所以瞧不清外面是什么样子,但她听得见。尤其是父亲抽抽噎噎的声音,她听得格外清楚。
“爹,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齐风琬拿指头戳了戳齐慎儒的后背,小声地说了一句。
齐慎儒打着哭嗝做出了回应:“阿琬,你在那边可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啊……”
齐风琬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爹,您要是不会说话的话,就别说了吧。”
“阿琬,若是在那边受了委屈,别瞒着家里,那瑞王虽是王爷、是小皇帝的叔叔,我们也不怕他!他要敢对你不好,我就把他抓到家里来好好和他讲讲道理,要是说不通……还有你娘在,我还不信你娘揍不死他!”
齐慎儒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后,又打了个哭嗝,然后做了总结:“总之闺女啊,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总之,我一定会好好的。别哭了啊,乖。”齐风琬趴在齐慎儒的肩头,胸口涌起一阵暖意。这时代的父母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齐风琬想着,这实在是她之幸。
坐上花轿的时候,齐风琬清楚地听到了父亲的哭声。那哭声并没有随着她花轿的行进而变小变轻,反而越发地响亮起来,可见发出这哭声的人究竟有多声嘶力竭。
不过到后面,那哭声还是渐渐小了,最后终于消散在了风里,再也听不见了。
齐风琬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若是有机会,要多回娘家看望看望“空巢老人”。不过……她能那么做的前提是,她得和瑞王处好关系。
一想到那总是面无表情、仿佛铁面郎君一般的瑞王,齐风便感受到了任重道远的艰辛。她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至少,得先把今天晚上过好了。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但齐风琬还是累得够呛,主要是今日头上戴的饰物太多,整颗头都沉甸甸的,让齐风琬有些难受。
好在她挺到了入洞房这一步。
齐风琬坐在婚床上的时候,耳边只有一片寂静。百无聊赖之时,她一手撑住头,一手开始把玩随身带着的白兔挂坠。
这个白兔挂坠是她在齐文氏指点之后,亲手所做的第一件饰物。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齐风琬也得学着像这个世界的女性一般活着,所以琴棋书画她得会一点,女工织造她也得会一点。
相比于前者,齐风琬对后者更感兴趣些。她似乎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手熟了之后能做出许多不错的东西。
不过,这白兔挂饰毕竟是她第一次做的东西,那时她的女工还不太好,所以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看起来也……有点点不堪入目。
但这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再丑也是丑萌。所以齐风琬一直很宝贝,日常将之带在身边,把它当压裙子的玉佩一般使用。
今日因为要穿婚服,这么个白色的饰物挂在身上不大合适,齐风琬就将它取了下来,拿绳子重新绑了一下,系在了手腕上。
现在四下无人,热闹的氛围被隔断在了前院根本传不到这里来,齐风琬实在有些无聊,只好研究研究婚服上的绣花,再把玩把玩这只小兔子。
听到推门的声音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乍一听到推门的声音,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齐风琬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听到了喜婆请瑞王进屋时发出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将那小兔子一收,调整已经变形得不像样的坐姿,端端正正地坐好在了床上。
几乎是在她将那小兔子收好的瞬间,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并逐渐向着她这边移了过来。
齐风琬能感觉到,有一群人在床边站定了,还有一个人来到了她的边上,和她相对而坐。
大概是因为瑞王的威名在,今夜没有人跟过来闹洞房,他似乎也没被人灌酒,齐风琬没能从他身上闻到酒味。
立在床边的喜婆开始请瑞王掀盖头,瑞王照做了。
眼前的红色一点一点褪去之时,齐风琬又一次看到了瑞王的脸。这次的距离比上次还近些,齐风琬在心中再次发出了一声感叹,瑞王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在这不大明亮的光芒映衬之下,秦江樒的脸也显得柔和许多,虽然他仍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至少不会看人一眼便将人吓得心惊肉跳了。
但在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人之后,齐风琬对刚才自己所做出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她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喜婆还是全福太太都瑟缩着身子,看向秦江樒的眼中含着一层恐惧与敬畏。
喜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稳下了心绪,开始说些夸赞新人的吉利话,好不容易顺利地主持完剩下那点婚礼仪式后,她领着一群人极快速地退出了房间并掩上了门。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齐风琬又回头看看面前的人。
此时的她面对着秦江樒,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害怕的感觉了。齐风琬想着,她大概是逐渐习惯这种感觉了吧。
秦江樒从进门那一刻起就没说话,现在人都已经退出了屋子,他似乎也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风琬觉得,也许该由她来打开话头。于是她抬头看向坐着时高了她半个头的秦江樒,小声问道:“王爷,臣妾现在可以把头上的饰物取下来吗?”
在与秦江樒眼神相触的那一刹那,齐风琬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惊吓。亏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秦江樒身边的低气压,结果一切都是错觉。
当秦江樒那不含任何感情、冷漠至极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果然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秦江樒光靠这双眼睛,大概就能止小儿夜啼了。
在齐风琬提出问题后,秦江樒并没有给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复,只是伸手帮她取下了头上最沉的那一个凤冠,然后拿着那凤冠下了床,坐到了离床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
齐风琬一愣,没明白秦江樒这是什么意思,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王爷?”
秦江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何事?”
“……不,没事。”
齐风琬本是想问问秦江樒,是否需要她伺候着梳洗就寝,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江樒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自觉又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小说情节。
秦江樒刚才帮她取凤冠的动作那么熟练,一看就是有故事的。
要知道,荼白今天早上为了帮她把这东西好好带上,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虽然这尴尬情况和她平时懒于梳妆、在家里时总是随意用根发带将头发一束、并不常让荼白帮自己打扮脱不开关系……
但再怎么说,她与荼白也是女子,连她们都不是很会弄的凤冠,为什么秦江樒却能这般轻松地取下?总觉得秦江樒对女子的这些饰物似乎格外熟悉?
这就引发了齐风琬的想象。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初秦江樒曾到齐家求娶齐风斓一事。
该不会,秦江樒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与齐风斓偶遇,然后他便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能讨得妹妹的欢心,还特地下了大功夫来研究女性的小饰物,然后……
然后齐风斓就成了准皇后,她嫁给秦江樒成了瑞王妃。
齐风琬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场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的虐身虐心式大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命好苦,怎么就摊上了炮灰的设定?
看样子,和妹妹那个谁能活得更久的赌,她是要输了。
齐风琬不知道自己究竟这么呆呆地坐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床头的蜡烛已经燃掉了了很长一截。
已经困得不行的齐风琬看向远处的秦江樒:“王爷,天已经很晚了,我们歇息吧?”
秦江樒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