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县的俸禄要养家糊口,无论在何时何地,自食其力都是人类美德之一。
屋外天窗边的君昊阑听到桃夭然打算去京城,他心里极度舒适,然然的失忆症并不严重,还知道她的归处在京城。
听到桃夭然说自己攒盘缠,他不悦地朱唇抿紧,这傻的,墓室棺椁里那么多金银珠宝,随便拿一样变现足够去京城的盘缠。
她在这里举目无亲,怎么赚盘缠?
重操旧业卖豆腐?
尽管特别想十万火速送走这尊大神,但方知县也不敢表现得太急迫。
“桃姑娘,陛下微服出巡,这几天正在黍县一带征集民愿,你若有诉求想见陛下,本官可以尽快安排你见到陛下,或许今晚也可以。”
方知县寻思着,或许桃皇后一见陛下,失忆症就好了,和陛下夫妻双双把家还。
桃皇后死而复生的善后事宜,当然是陛下来,轮不到他这个小官儿操心。
“不了不了,陛下忧国忧民,废寝忘食地日理万机,我这一点点小麻烦自己可以解决。”
是了,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太丢脸了,她可不想死皮赖脸蹭上君昊阑,攻略他也应该是水到渠成那种。
毕竟她曾经最过分的事儿也就是死遁而已,她假装失忆死不承认就是。
想妻念妻已入废寝忘食之境,却被妻子无情嫌弃,真是应了斐璠所说,他和斐璠站在了同样的起点上。
和妻子的竹马一起重新追求妻子,少年陛下的心灵受到一万点伤害。
君昊阑俊脸比夜色还要晦沉几分,拂袖而去回了行宫。
安统领此刻就在桃夭然对面的房间,他挑了二十来个手下在此暗中保护桃皇后。
方知县离开后不久,有两个粗使婆子送来了茶水糕点,一大桶热水和香胰子,还有一套里外衣服和一双鞋子。
桃夭然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了婆子送过来的中衣。
两个婆子进来抬出去木桶,不久又折回来说今晚在屋外侍候着桃夭然,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桃夭然声称自己睡得死沉猪似的,夜里绝对不会醒,更不会有什么吩咐,两个婆子尽管回去休息。
可两个婆子得了方知县的授意,不敢疏忽大意,最后睡在桃夭然隔壁的屋子。
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个婆子早早起来去厨房烧了热水送过来,准备侍候桃夭然洗漱。
敲门后无人应答,其中一个婆子进了屋子,发现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人去屋空。
正在晨练的方知县听了婆子的禀报,毫不惊慌,“桃姑娘一大早出去了,你们在屋里候着即可。”
安统领在半个时辰前派人告诉他,桃夭然背着篓子□□而出,进了黍县附近的山林。
有安统领暗中保护着,方知县自是不甚担心。
桃夭然之所以起得这么早,主要是因为高兴得睡不着。
她睡得正香时,系统居居给她展示了一下上个世界的奖励,她的元身初具雏形,身姿袅娜娉婷,一头乌黑顺滑长发已经实质化。
追求完美不美不休,今天也是她认真完成攻略任务的一天呢!
方知县说了君昊阑这会儿人在黍县,她离开黍县前最好能够见他一面,看看他的态度,看看攻略难度,心里有个底。
即便不能使用花妖灵力,桃夭然在山林中也丝毫不惧,如果恶狼来了,她一脚能踹死一个,如果猛虎来了,她一拳就能揍趴下。
这个时节正是采挖野山参的黄金期,每棵都灌饱了浆药效正好。
野山参属于天地间的灵物,桃夭然的花妖灵息可以准确地感知到每棵野山参的存在。
因此桃夭然毫不费神地采挖了十几棵五十多年的野山参,以及几十棵未开花的三七。
看看天色还早,她一边采灵芝,一边寻找心仪的花苗,把它们放入识海中,用花妖灵息滋养着,备用。
她采了几十朵上好的灵芝,也采挖了足够多的花苗,人也饿了,肚子里咕噜噜直叫。
正好走到了一片湖水边,她歇息片刻,正琢磨着如何才能逮到一条鱼烤熟充饥,一道英挺劲拔的身影逆光走来。
少年身高近六尺,一袭黑色劲装,同色系披风及膝,脚踩鹿皮靴,背负箭囊,手执长弓。
他玉冠束发,俊脸白如美玉,墨染长眉斜逸入鬓,狭仄细目微眯着,似深潭般令人沦陷沉溺。
端秀英挺的鼻子下,朱唇薄厚恰到好处,再薄一分则疏漠寡淡,再厚一分则粗犷拙实,下颌的弧度精致绝秀。
没错,来人正是君昊阑。
而且,这个世界的君昊阑和上个世界的万俟圭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君昊阑正值少年时。
没有知道桃夭然的内心有多么酸爽。
她渣了不同世界不同版本的大佬,再故地重游和人家谈恋爱,正所谓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个世界的少年陛下版男主怕是不好攻略,因为她看得真切,君昊阑头顶上的月亮有八格半都是黑色。
不美不休,再难攻略她也得迎难而上,洗月亮的攻略日子又开始了,先洗成无色,再洗成粉色,她可以的。
昨晚,君昊阑回了行宫后也毫无睡意,又悄咪咪地折回到县衙后院。
果然如他所料,桃夭然将换下来的中衣以及布袜等等裹挽成团儿,丢到了县衙的墙外。
他捡了回去,和那双绣鞋一起亲自洗干净,放在炭炉上烘干送回了皇后陵,重新封棺,并密令副统领用夯土封死墓道。
他听到禀报桃夭然进了山林,本来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奈何就是管不住心,忍不住担心她撞见野兽。
也管不住这两条腿,他本想着随便遛弯儿却赶了过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桃夭然。
不过桃夭然始终没有撞见什么野兽,连野兔都没有一只,君昊阑闲得无聊只好射鱼,射中了后,跟着他的兵卒下水捞上来穿在一起。
猛然间一抬头就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儿,她把背上的大篓子放到湖边的青石上,望着湖水出神。
愈走愈近,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着,到了近前,君昊阑朱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兆霖!兆霖!兆霖!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到了京城才能见到你呢!”
桃夭然装失忆也不能装作完全不认识君昊阑,不然她怎么攻略这个少年?
兆霖!
君昊阑墨眸微怔,桃夭然的失忆症还不严重,还认识他,记得他的乳名,还蛮高兴见到他。
当年混得熟稔时,他说自己叫兆霖接着问她的名字,女扮男装的她随意地说叫然哥儿或小然都行!
脑海间涌起一波回忆杀,君昊阑一时间鼻腔酸涩,精致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压抑着澎湃如涛的情绪。
“小然,我闲得无聊离开京城秋猎,刚到黍县这一带,嗯,你长高了点儿!”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亡妻如此鲜活地站在他面前,微笑着和他说话。
桃夭然眼见君昊阑如此上道地配合着她的失忆症,越发心虚愧疚,这么好的少年怎么又落到了她的手里?
久别重逢的喜悦是藏不住的,桃夭然绕着君昊阑转了三圈,“兆霖,瞧瞧你这个子,我在你面前,还是个小不点儿。”
君昊阑将长弓放到篓子上,伸手捉住了桃夭然的手,两只手相抵,“手指也长了点儿!”
“兆霖,我肚子饿了,你打到了什么,我们烤了吃!”
桃夭然撤开手,她担心君昊阑无法完全接受她得了失忆症的残酷事实,万一他情绪崩溃涨满了那半格黑色,她就真的死翘翘。
君昊阑撮唇打了个口哨,七八个穿着便服的兵卒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站得整整齐齐,神色毕恭毕敬。
桃夭然看见了他们手里拎着柳条儿穿的鱼,忍不住掩口而笑。
“兆霖,你大老远从京城过来秋猎,就为了射鱼?你考虑过弓箭的感受吗?”
心上人笑起来,如最娇的牡丹绽放,他的鼻端满是她的甜香萦绕,君昊阑心旌摇荡。
“弓箭没什么可委屈的,射了鱼给你烤了吃是它们的荣幸。”
接着,君昊阑分配人手,把这些兵卒分成两拨儿,一拨儿去湖边拾掇鱼,一拨儿捡树枝生火。
桃夭然挑出来两个人,“你们两个去那边,就在那片灰灰菜那儿有七窝野红薯,你们挖出来洗干净,我们烤了吃。”
待到兵卒们都各忙各的去了,君昊阑眸色微沉,毫无预兆地将桃夭然打横抱起来,往空中抛了几抛,在桃夭然的尖叫声中转了个圈儿。
放下她时,他语气一本正经,“小然,你长高了怎么一点也没胖?”
还没走多远的那些兵卒都聋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回头张望,桃夭然嗔恼。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人,我原谅你了,回了京城不准对我这么放肆,不然坏了我名声,我会被人戳脊梁骨。”
话落,桃夭然眼睁睁地看见君昊阑头顶上的月亮变了,骤然降了半格黑色,还有八格黑色。
被君昊阑抱一下就降了半格黑色,这速度棒棒哒,求君昊阑再抱抱……她脸皮没有墙厚,刚和人家强调过保持距离来着。
君昊阑安安静静地凝视着脸颊绯红的心上人,牡丹花一样美一样香甜的人儿。
他们在十三岁那年相识,在十五岁那年结为夫妻,同床共枕了三年。
十八岁那年她薨逝,阴阳相隔,他相思了三年,现在他们二十一岁。
“小然,那我娶你,你看,我们都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你点点头,我就明媒正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君昊阑不想让谁觊觎自己的妻子,至于安抚群臣堵住群臣之口,他自有安排。
桃夭然用脚后跟也可以猜得出来,一旦她在京城现身,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她不舍得君昊阑疲于应付焦头烂额。
“兆霖……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草率地嫁给你,婚姻大事,还得我父母和哥哥都同意。”
原书说原身的父兄参军出征后一直杳无音信,桃夭然拿出来这个借口挡着君昊阑,她只需要他短暂地爱她一下,不用明媒正娶。
君昊阑眸光越发深沉,情难自禁,“小然,你父亲叫桃犁,你哥哥叫桃秋生,他们都参军出征为国效忠,你放心,我会找到他们,让他们和桃伯母都同意你嫁给我,在这之前,你记得我叫木兆霖就好。”
兆霖,他的乳名含了半个桃字,他取个别名以木为姓,又含了半个桃字,他再也不想和她分开。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我们做朋友也不错……”
君昊阑头顶上的月亮很可怕,那八格黑色犹如实质翻腾不息,桃夭然瞧得心惊肉跳。
“小然!我们只能做夫妻,不能做朋友!这只玉环和我的这只是一对,你带在身上等我安排好一切。”
君昊阑从怀里摸出来一只玉环,又拉出来自己脖颈上戴着的这只,两只玉环都是一样的通体碧绿。
桃夭然只知道这只玉环是君昊阑曾经给她的定情信物,不知道她在墓室里翻出棺材时,丢在了棺材里。
当初,封棺前,君昊阑望着棺中的薨后,依依不舍之余,将这只玉环塞到桃夭然的手里。
“好!”盛情难却,桃夭然只好接过来玉环戴上,将玉环塞进中衣里。
“小然,你放心,我定不负你!”君昊阑眉眼间温情缱绻,那轮月亮翻腾的黑色也渐渐平息。
桃夭然似是害羞状低下了头,实则越发愧疚,她定然又负了君昊阑。
一股焦糊味儿飘来,桃夭然望过去,那几个兵卒已经生了一堆火开始烤鱼,他们都背对着这边,非礼勿视。
君昊阑拿了篓子,和她一起走过去,她来看火烤鱼,吩咐几个人刨个浅浅的土坑,将野红薯都埋进去。
然后再在上面生一堆火,这堆火上面还可以烤鱼,没有多久,烤鱼的焦香四散飘开。
兵卒们真是奇了怪了,他们烤鱼一烤就是焦糊味儿,人家一烤就是喷香味儿。
因为人美如桃皇后,所以烤的鱼也香,难得陛下脸色如此愉悦。
其实呢,桃夭然悄悄逐出神魂之力,在每条鱼的上面撒了花妖灵息,这样,每条鱼就会被烤得金黄酥香。
有个兵卒带了孜然和辣椒粉,桃夭然在所有的烤鱼上都撒了孜然,香味更浓。
她把烤鱼留了六条,她两条,君昊阑四条,剩下的让兵卒们分了吃,谁喜欢吃辣自己撒点儿辣椒粉即可。
君昊阑的吃相优雅矜贵,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的既视感。
桃夭然吃了一条半,剩下的半条放到了身后,准备悄咪咪地丢进草丛里。
君昊阑伸手拿过去,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一众兵卒大眼瞪小眼继而非礼勿视。
吃完了烤鱼,桃夭然让两个人将火堆扒拉到一边,刨开了苫盖的浮土,里面躺着一个个软乎乎的烤红薯。
君昊阑拿出来三个,晾了一会儿,拿帕子包了一个递给桃夭然,还温声叮咛,“小然,小口吃,别烫着嘴!”
桃夭然勉强吃完这个烤红薯,君昊阑将那两个都吃了,剩下的也被兵卒们分了吃光光。
末了,君昊阑吩咐用土深埋掉两个火堆,免得引起山火。
桃夭然将弓交给君昊阑,就要背起篓子,被君昊阑夺了过去,“我的马车在那边,一起回去!”
这只篓子太大了,先前桃夭然背着篓子,君昊阑只见篓子不见人,此刻再不舍得她受累。
君昊阑的马车从外面看着就是普通的制式,里面却奢华雅致,床榻茶几应有尽有。
本来,桃夭然在茶几旁规规矩矩坐着,挑腿坐在床榻边儿的君昊阑凑过来,将她拽入怀里,紧紧拥着,彼此心跳可闻。
不过,君昊阑并没有进一步的亲热,直到马车行到了县城的大街口,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小然,你打算何时回京城?”
“兆霖,这个时间还定不下来,难说……”她话未说完,就见君昊阑蓦地脸色又冷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