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因为一直无子,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以刘安为首的诸侯,都在盼着刘彻出意外,无人继承皇位,这样就能从宗室中挑选人出来继承大统。刘彻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总算有了一个儿子,其中的喜悦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而现在,前世有异心的诸侯王,早就被刘彻铲除了,他也不着急要一个继承人。毕竟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刘昱的出现,在刘彻的意料之中。
今生,他只会和阿娇诞下嫡子,他们的儿子将是大汉下一任君主。
然,有前世刘据最后的先例在,刘彻对刘昱的喜欢,多了几分内敛,更多的表现是严父。这和对待刘俏的态度,大相径庭,让阿娇误以为,刘彻不喜欢他们的儿子。
可,这些解释,刘彻也不知道如何和阿娇说。毕竟以前的阿娇,并不知道最后刘据的结局。倘若阿娇知道,他晚年亲手下令杀了自己培养多年的儿子,恐怕会胡思乱想更多吧。
阿娇的眸子,在刘彻的沉默中逐渐暗沉下来。她轻叹一口气,转身背对他:“算了,我也不想听了,睡觉了。”
刘彻看着她散在脑后的墨发,指尖轻轻勾起一缕,细细把玩。他道:“我没有不喜欢昱儿,昱儿机敏聪慧,比当年的我有过之无不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阿娇平缓而又均匀的呼吸。
他微微叹气,只能抬手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元狩二年,秋八月,刘彻立嫡长子昱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朝堂传遍了整个未央宫。众宫人方知,椒房殿的皇后从未失宠过。
阿娇知道后,只是微微勾唇,对这件事情不置可否。
借着弟弟被封为太子,大赦天下的光,犯错的刘俏也被放了出来。她不哭也不闹,倒是让阿娇觉得奇怪。
阿娇让琇莹将刘俏叫来椒房殿,原本活泼俏丽的姑娘,变得沉闷不已,甚至面对自己的母后,都很规矩的行礼。
阿娇问道:“俏俏,你这是……怎么了?”
被打傻了?
刘俏恭敬回道:“母后,身为公主,女儿本应该如此知书达理。那日冲撞父皇,确实该罚。今后女儿再不敢如此放肆了。”
阿娇:“……”
她连忙叫人将刘彻叫来。
刘彻匆匆赶来,见刘俏在,本还想摆出严父的样子,刘俏更加恭敬的行礼:“宁平拜见父皇。”
刘彻:“……”私下里,女儿可从未这样正儿八经的对他拜礼。
瞧见刘彻吃瘪的样子,阿娇有点想笑,她以袖掩唇,这才将笑意收敛。
太子刘昱来椒房殿给母后请安,见姐姐也在,他正要关心姐姐伤势,却见从不知礼数为何物的姐姐冲他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刘昱:“……”他一脸惊恐的看向父皇和母后,想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合理的解释。
阿娇道:“俏俏,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
“宁平不敢。”刘俏恭敬道:“万一说错话,不免又要挨打。”
这未央宫,谁敢打她?
刘彻:“……”这丫头,嘴上恭恭敬敬,这话里头却是对他的嘲讽。
阿娇看了看他们父女,虽觉得有趣,却也受不了女儿的不正常,她起身:“我去休息了,你们有矛盾自己解决。”
刘彻皱眉:“宁平,你可是在怨朕?”
“不敢。”恭恭敬敬的回答。
“既然这样,你为何这般与父皇说话?”她这脾气,像极了和他冷战时的阿娇。
说好听点叫恭敬疏离,说难听的,就叫阴阳怪气。
偏偏刘彻拿那样的阿娇没辙,每每都是他先认输。
“父皇是帝王,是大汉最尊贵的人,宁平再也不敢造次。”
刘彻:“……”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还真不愧是母女。
——
陈泽进宫拜会太子和皇后,最主要还是想看看刘俏有没有受伤。
阿娇在休息不便打扰,他转头去昭阳殿。
刘俏靠在偏殿的门前,吃着零食吹着风,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陈泽悄悄走过去,抬手遮住她面前的阳光。
刘俏抬头见是他,嫣然一笑:“表哥!”
陈泽靠近,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问道:“还疼么?”
刘俏拉住他的袖摆,摇头:“不疼啦。”
陈泽蹙眉:“为何要顶撞陛下?”陛下若不是盛怒,又怎么舍得打她。
刘俏哼声:“父皇偏心。”明白自己的心后,她见父皇对霍去病的态度,就越发替陈泽感到不平,所以就借题发挥了。
陈泽抬手,轻抚她的青丝:“有你之后,之前种种,过眼云烟。”
刘俏脸颊微红。
陈泽动了动喉咙,轻轻捧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咳咳……”
刘昱很不适宜的咳嗽,打断了浓情蜜意的两人。
刘俏脸大红,捂着脸推开陈泽。“你……你来做什么?”
陈泽淡淡的站直,不动声色的舔了一下唇瓣,拱手作揖:“太子殿下有礼。”
刘昱看着两人,似笑非笑:“皇姐,你怎么不向孤行礼了?”
刘俏瞪他:“你当了太子,也是我弟弟!”
刘昱松了一口气,原来的那个姐姐总算回来了。
他看向一边的陈泽,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幕,他笑道:“泽表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泽看向刘俏,道:“俏俏,我与太子先离开,你乖乖等我消息。”
刘俏点头。
出了昭阳殿,刘昱不语,一直向前走。陈泽走在刘昱身后,亦不说话。
有宫人备好了马车,刘昱道:“表哥,上来,和我去个地方。”
两人出宫,马车行驶到冠军侯府前,突然停下,刘昱掀开车帘,却未下车。
“表哥,你是否觉得不甘?”刘昱淡淡的问道。
冠军侯府,食邑众多,是长安炙手可热的新贵,因帝王的偏爱,少年将军前途无量。
陈泽轻轻一笑:“去病军功卓越,能够得到陛下的认可和嘉奖,自然理所应当。”
刘昱放下帘子,表情中多了三分冷意:“在我面前,表哥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
陈泽看向眼前的少年,眉眼间,有六成像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轻轻一笑:“不甘又如何,陛下并不愿意给我机会。”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刘昱的眸子,也冷了下来。
陈泽依旧淡淡的笑:“殿下,我爱俏俏,我可以给她幸福。”
“父皇不会同意的。”刘昱肯定道。
“殿下,陈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陈泽看向刘昱:“为何你也不愿看到我功臣名就?”
陈家显赫,帝姑,当朝皇后,太子皆出于陈,帝王后宫又只有皇后一人,外戚亦独此一家,可以说地位之尊,无人能及。
只可惜,陈家朝中却无人,众多门客,想投陈家都无门可入。好不容易出了个陈泽,却依旧碌碌无为,和同龄霍去病相比,远远不及。
陈泽自然不甘,所以上次战役,他兵行险招,入敌腹中,想立奇功。
最后击退敌军,他也险些丧命。然而,帝王只赏赐金银财宝,对功勋一事绝口不提。
只是因为他姓陈么?
刘昱看着陈泽眸中的不甘和愤闷,凉凉道:“父皇无法给你爵位,一来你可继承堂邑侯爵,二来他要杜绝外戚之祸。”
前有窦王田三家,最后全部没落,如今只剩陈家,只要陈泽入朝,那陈家就再无人可制衡。
刘彻是帝王,他再爱阿娇,也不可能再弄一个吕氏,窦氏出来。
而他对霍去病,卫青的偏爱,不仅是因为他们卓越的能力,更多的是,他们并无殷实家世,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赐予。
陈家则不然。
除非刘彻现在再培养出能和陈家制衡的外戚,但目前来看,明显不行。
刘昱七岁时就跟着刘彻涉政了,他是阿娇的儿子,可他姓刘。陈家和他的关系再亲密,对他来说,也是外戚。
这便是帝王之道。
所以对于陈泽和姐姐刘俏的关系,刘昱并不支持。但是如果姐姐真的喜欢,他也不会反对。
他想,父皇也会如此。
但是……
刘昱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你会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你好不容易在军中打下的基础,都会化为乌有。”
“姑姑当年选中我,是想我振兴陈家,帮助太子。”陈泽喃喃道:“怎么如今我的存在就成了阻碍?”
“表哥,这一切的前提是,父皇有其他不是母后生的皇子,如今明显不需要。”相反,过于强大的外戚,只会让他们父子离心。
这一点刘昱也不太明白,父皇并无后宫,为什么母后会为他做这样的未雨绸缪,她的好心,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成了双刃剑。
如果说,在这之前陈泽对仕途还抱着一点点希望,现在彻底放弃了。他若想和俏俏在一起,他就不能太卓越。
就像当年,身为长公主的祖母,嫁给了庸碌无为的祖父。
为了刘俏,他甘愿放弃曾经所有的努力。
只是让刘昱和陈泽都想不到的是,刘彻突然册封陈泽为破虏将军,领兵三万,讨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