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颂笑笑,未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日,江洛儿一直在萧府,仿佛回到了那段在皇宫中与萧长颂朝夕相处的日子,唯一的不同是萧长颂不能下地走动。
不过就算不能下地走动,每日的折子还是会送过来,在桌案旁堆成山,萧长颂平日里除了换药与用饭,便是在处理公务。
他无法写字,便由江洛儿代劳。
这几日倒还闹出了笑话,因着字迹不同,底下人还以为是假折子,闹了一会儿,后听闻此事,江洛儿是羞愧得怎么都不肯代劳了,萧长颂好说歹说,才把人哄好。
待换了几日的药,萧长颂也能下地走动了。
这日,陈弘陈义来汇报公文,萧长颂与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江洛儿本着不想打扰他们谈话的心思,去了厨房察看今日的药膳,等回了主屋,发现萧长颂等人还在商讨着。
惦记着萧长颂才方方能下地走动,这会儿劳心劳神,江洛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悄悄地掀了帘,探了个小脑袋道:“三哥,待会儿便要吃中饭啦。”
瞧她这般,萧长颂本因为公事稍暗沉的脸,却是温和了许多,对陈弘陈义道:“罢了,你们把我的话传给圣上,这会儿出了这等事,无非就是想把当日刺客之事的风头压下去,让圣上继续查,无需管其余事。”
陈弘陈义应着,继而出了屋子。
江洛儿进屋:“那日刺客之事还未查出吗?”她本以为有些眉目了。
“并非天外横祸,而是精心筹谋,且非朝外之人,定是朝中之人,那要查下去,必要受到许多阻拦,就算没有阻拦,也会有许多的事突然冒出来,陷害、蒙蔽、替罪,无所不用其极,没那么好查。”萧长颂道,“你方才说要用膳了,走罢。我与你去侧屋吃。”
之前因为受伤躺着,只得在里屋用饭,这会儿可以下地了,他自然不想在这睡觉的屋里用饭。
“还未好呢,三哥,”江洛儿拉了拉萧长颂的袖子,她沉默了一会儿,“实则是想与你说会儿话。”
今日她去往厨房时的路上,想起那日她想把话与三哥说清楚,三哥却说要过些时日,那日她未多想,只听他的。
而现在都已经过了些时日了,三哥却从未提这事,那日他的神情,她是从未见过的,现在想来,仿佛倒像是躲避似的。
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却不知这猜测是否真是那般。
但无论这猜测是否正确,今日她定要把话与他说了。
“三哥在画舫上问的话,那日我想说,三哥却阻了我,今日就是想与三哥说这事的。”江洛儿道。
萧长颂看着她的眼睛,那认真劲从未有过,叹了口气,温和道:“罢了,早说晚说,你都是要说的,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一听这话,江洛儿便明白了当日为何三哥不让说,心底一股酸涩,原来他一直都以为她还喜欢着宋慎啊,那这些日子她与他二人的时光越是美好,那他心底是越悲凉。
可,才不是这样的。
“三哥,我的心上人不是宋慎,以前不是他,现在不是他,以后也不会是他。”江洛儿镇定了心绪,一字一顿地低声道。
萧长颂一愣。
“之前与你说的皆是气话,为他求情也是因为那是因我而起的事端,而并非是我对他心生爱慕,三哥你知我为人,如若是因为而起的事,我又怎么会放任不管,”江洛儿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之前都是气话,如今我与你如此,自然都是平静心态,三哥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这话说的真实。”
萧长颂喉间有些酸涩,滚动了一下喉咙,目光一直在江洛儿脸上,最后哑着嗓音道:“我知你为人,也知今日我二人皆坦诚,但我……”
但他折磨自己太久,以至于如今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江洛儿垂眸,又道:“还有一事。是我前段时日,为何要与三哥断绝联系。”
她说到此事,心跳忍不住加快,手心里都沁了丝丝汗意,可今日她既打算将事说开,这时也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三哥,你随我来。”她拉了萧长颂的手,发现他的手竟也有着一层薄薄的汗意,她的心跳更快,拉着他走到窗杦旁。
这间屋子的窗杦对着的是一片竹林,竹林最外侧则是秋菊,那里的秋菊品种名贵,朵朵价值连城。
而江洛儿想让萧长颂看得并非那些名贵种,而是底下一些零散的雏菊。
萧长颂第一眼看到这幅场景,仿若醍醐灌脑,立刻明白了江洛儿到底何意。
他的眼中先是有着几分诧异与不解,继而化为丝丝无奈与心疼,但也夹杂着几分怒气,他明白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何她要离宫,为何她要说那些狠心的话,为何,她定是要脱离他的世界,躲避他,逃离他。
叶舒然不过是导火线,其余的事,也不是什么根本原因,根本原因,竟是她这心思。
而她如此在意的这一点,他却从未放在心上过,甚至想都未想过,以至于,他从未理解过她内心的纠结。
“三哥,你就像那些秋菊,我便如那些雏菊。我二人摆在一块儿……我配不上你……”江洛儿轻声道,“我还记得皇宫大雾,你站在金銮殿外,漫天大雾都遮不住你的风姿,远处九重宫阙,你是一点都不逊色,我也记得东市银楼,云湖琅嬛阁,还有那日生辰宴,你一向都是众人中心,而我,朝中大臣之女,能抓几个,便有几个,我二人,哪是对等的呢。”
“且不论这些,其余的,家世、地位,等等,我也就一副皮囊能入世人眼。三哥你一向对我偏爱,我二人若真成了亲,江府、江府亲族,到时就如蚂蟥一般蜂拥而来,你的仇敌、恨你入股之人,皆知我是你的软肋,一次两次倒还好,可多了之后呢,到时,三哥难道你还会待我如此吗?”
“最痛苦的并非我与你从未有过开始,而是开始了,我与你之间的感情却在日夜消散,到最后形同陌路。”
说到最后,江洛儿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日夜都在想着,若真走到那一步,我该怎么办?我定是受不了的,怎么可能受得了呢?我便想着,那不如远离三哥,躲着三哥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