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走了,杨氏看到了站在屋门口的江洛儿,疑惑道:“江二姑娘吃好了?”后来懂了似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调侃道:“说实在话,我第一眼瞧见江二姑娘——”
这话未说完,里屋就传来一阵咳嗽声,继而是萧长颂的声音:“母亲。”
杨氏挑眉:“这说都不让说了,如今孩子大了,这心思重得很,罢了。”
江洛儿本还未意识到杨氏要说些什么,而听到萧长颂的阻止声,才意识到杨氏许是要说些调侃她与萧长颂的话了。
大致内容她也能猜到,这会儿想到,自己的耳根红了一片。
杨氏眼中含着笑意,离去时还与江洛儿说道:“江府那儿,我昨日就已经差人递消息过去了,就说是公主想让江二姑娘去宫里住几晚。江二姑娘不必担心什么,先在萧府安心待几日,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江洛儿的耳根更红了,逃难似地进了里屋。
一进里屋,就见萧长颂已经坐起来了,手中还拿着书卷,见她进来,将手中书卷放置一旁,指了指床畔示意她坐下来:“这么快便吃好了?”
“本觉着饿,到了那边倒觉着还好,吃了几口就回来了,”江洛儿坐在他的床畔上,扫了一眼他里侧的书卷道,“……看书伤身,过些日子再看罢,三哥。”
“就随便翻了几下,”萧长颂道,“你未吃多少,也好,待会儿陪我用点。”
江洛儿笑着点头,略一倾身替他掖了掖被子:“好呀,说来许久都未与三哥一起用饭了。”
她的长发随着身子倾斜,一点一点如瀑布般散至丝被上,微微沁着茉莉清香,那双眼睫如扇,扑闪微颤,抬眼看他时,仿佛缀满了星辰。
萧长颂眼神渐凝成暗色,喉结滚动了一下,掩饰着握拳放至唇边咳嗽几声。
江洛儿忙道:“哪儿还不舒服了?”她又起身,隔着屏风看了眼窗杦,见是微开着,想要过去关了。
萧长颂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不必关,是我觉着屋里闷得慌,才让人开了点口子,你坐着吧,不必走动。”
这会儿,他想她就在他的视线内。
江洛儿感受到萧长颂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不似他受伤之前她触碰的感觉,那时是温暖的,散着点点热气,如今却是冰凉无比。
她的视线移到二人牵手之处。
萧长颂察觉到她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这举动的不妥之处,想要松开手,不料刚一松手,便被两只软软的小手握住了。
萧长颂一愣。
眼前的女子用双手紧握住他的那双大手,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越握越紧,她甚至将小脸凑到手边。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她柔嫩的面庞。
萧长颂暗色更甚:“别这样,洛儿,手凉。”
江洛儿笑道:“所以我给你暖暖,三哥。”
这个时候她的笑意软糯,与平常的浅笑不同,似又带了几分憨与依赖之感,这会儿,又哈了几口气,摩挲着萧长颂的手。
萧长颂心底软成了一片,将手抽了出来,揉了揉江洛儿的发:“无碍,过会儿便好了。”
江洛儿已经许久未被萧长颂这般摸头了,他这动作向来是带有着几分宠溺与关爱,而此此时不知怎的,多了几分暧昧。
她压着跳得飞快的心跳,任萧长颂抚了抚她的发,继而枕在他的床畔。
过了些许,江洛儿慢慢开口:“三哥,你那日在画舫问的话,我还未告诉你,你那日所问,我都细细想过了,其实也不需要想过,我就能回答你。”
因为有些话,她根本不需要思考。
但那日听了三哥的问话,她才明白,原来在三哥眼中,宋慎此人是扎得那么深的一根刺,以至于他在那般场景都要问个清楚。
萧长颂听到此话,慢声温和道:“待过些时日,你再与我说?”
江洛儿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萧长颂没有细说缘由,这缘由许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畏怯,他竟有些怕洛儿说出来的话,她这时说出来的话,不同于前几次,那时因着心中还有气,自是带了几分情绪在,如今定是真实想法了。
如若她说了,她真心所属宋慎,他不敢往下想。
他向来清醒,此时却想着让他再沉沦一阵子,一阵子便好。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空气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氛围,江洛儿不知该说点什么,萧长颂也是一言不发。
幸好这时,膳房送粥过来了。
江洛儿一下起身,走到旁的桌案旁,对丫鬟婆子道:“我来罢,你们且去忙。”说着,小心翼翼地从热小火炉上的瓦罐内,打算舀出一碗粥来。
粥是鸡丝白米粥,不知是怎么熬的,还未舀开,香味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江洛儿盛好后,边吹边端向萧长颂。
“这火炉还烧着,粥很烫,”江洛儿轻轻吹了好几口,将勺子递至萧长颂嘴边时,还是满眼的担忧,“三哥,你先尝一点点,若还烫的话,我再吹吹。”
萧长颂张口触碰到那勺子,眉头一下微皱。
江洛儿忙将勺子缩回:“很烫吗?”她焦急,怕把萧长颂又弄受伤了,焦急得甚至都未注意,尝了一下,睁着疑惑的眼睛道:“不烫啊。”
“是不烫。”萧长颂道。
“那你方才……”江洛儿明明是看到他皱眉了,才将勺子缩回的。
萧长颂没有回江洛儿的这话,而是温和道:“我饿了。”
听到这话,江洛儿也不管前面什么事,忙着又将勺子递到萧长颂嘴边,萧长颂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勺子中的粥喝下。
江洛儿还未意识到什么,而喂到了第二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方才那勺子……方才那勺子,她好像用过了,但三哥就直接喝下去了。
想到这一层,江洛儿耳根子红了一片,连喂粥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萧长颂问。
江洛儿忙道:“无事无事。”这事还是不说了,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她轻吐了一口气,平复心境继续喂萧长颂喝粥,可尽管手头在无意识地喂粥,脑子里还是想着方才那事,还想起了方才三哥看他的那一眼。
他是知道这勺子她是尝过的,可他方才竟也什么都未说就那般喝了下去……
她心底莫名升起几分微微的甜蜜与欣喜。
就这样喂完粥,江洛儿陪萧长颂说了一会儿的话,继而是让萧长颂一个人安静的休息,到了次日,萧长颂要换药了。
江洛儿与萧长颂再亲近,也没有亲近到换药这一地步。
所以换药一事,还是萧长颂身边的贴身小厮负责的。
江洛儿在换药之前被杨氏叫去说了会儿话,回到主院时,发现几名大夫都走了,还以为已经换好了药,便没有注意地进了里屋。
而刚一踏进里屋,她的脚步仿佛钉在了原地,愣住了。
萧长颂确实换好了药,但他的衣裳还未穿好,男人背部朝上,精瘦有力的肌肉清晰可见,发现人来了,他目光立刻投过来,发现是江洛儿后,给旁侧的小厮都使了个眼神。
小厮连忙退下。
江洛儿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一时之间都不知做些什么,脚步来回转着,最后决定转身走出里屋,却被萧长颂叫住了:“洛儿。”
江洛儿停住脚步,哭丧着脸道:“三哥叫我何事?”
“你先进来再说。”
“可、可你未穿衣。”
萧长颂哭笑不得:“孙大夫说是要覆上一会儿再穿衣,再说这人都出去了,谁帮我穿衣。”
江洛儿想想也是,挪着小步进里屋,再到萧长颂床畔,而这时,她却是顾不上羞涩了,全然被他背后的伤痕吸引去了。
这长短不一,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也如同这箭上一般,好似致命伤。
这背部,她在他之前拔箭之时,见过一次,如今再见,还是满心震撼,还有翻滚的心疼与难过。
萧长颂看她过来,就这么沉默着,一下便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暗道失策。
一下忍着疼翻身,将衣物披在身上,那破烂不堪的背部被遮上,但也因用了力,伤口还是渗了血。
“三哥!”江洛儿叫了一声。
萧长颂笑道:“无事。如若让你看着我的背哭了,那真是我的罪过了。”本来还未想到,瞧她方才那般,他只觉得心疼。
江洛儿咬着唇:“就算你遮了,那伤还是在的呀。”她语气顿了顿,继而低声问:“三哥,你身子怎么有那么多伤?”
“当年与先帝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上过战场的人,身上又怎么可能不带伤,都是陈年往事。”萧长颂风轻云淡道。
江洛儿只知道,三哥现下说得这么轻松,当时肯定也是凶险时刻,就如昨日拔箭之时,回想昨日,她还是阵阵心悸。
她认真看着萧长颂道:“那三哥好好养伤,洛儿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仅是要将这箭伤养好,以前的旧伤也得补好,你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