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羽宸19岁那年,衣锦还乡了一回。
其实他几乎每年都会回一趟家乡,只不过多数时候十分低调,只悄悄的回去给外婆和母亲扫个墓,谁都不惊动。
只是这一年,他是以公开行程,跟着一众工作人员和助理保镖,浩浩荡荡回去的。因为确实有个电影路演,这一站刚好在他家乡的城市。他从去年到今年也拍了两三部戏,其中有一部还成了爆款,这期间也进行了几次演出和生日会,人气一跃而升为顶流。
这一趟到家乡这边参加电影路演,他除了工作之余,还难得地去了趟他父亲和继母的家。
确切的说,他就是走过路过顺道看一眼,连门都没进,他父亲和继母在这座城市里有好几个住所,高档的住宅、热闹的学区房、豪华的别墅……他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父亲和继母了。
作为他父亲当年不要的儿子,他如今身价过亿回来了,带着他的清一色路虎豪车队、黑西装保镖队、以及众星拱月般围绕他的工作人员。
听说他父亲和继母最近住在城郊的别墅,他的三辆路虎车缓缓停在别墅外面的时候,即便是在富人们所住的高档小区,也亮眼极了。
第一辆车是他和陆淮,第二辆车是他经纪团队,第三辆车是公司雇的保镖团队……这他还由于今天不是工作,而没带着服化道造型师出门呢,否则排面更足。
此刻时至黄昏,正值各中小学放学时间,远远地一辆奔驰车从小区外面驶进来了,在他父亲和继母家门口停下,车上除了司机外,还走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式中学校服的少年,他隐约记得,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他和他弟不认识,小时候没怎么打过照面,长大了也没联系过。
此刻穿西装的少年跟着司机一块走到他的车队前,他一辆保镖车停靠的位置距离小区车库有些近,道路本就不宽,以免行车时剐蹭,接他弟弟放学的司机上前来,礼貌地跟他的保镖交涉,请他们的车稍微挪下位置。
他弟弟虽然只是个中学生,却同样礼貌绅士地向他的保镖鞠躬,骨子里俨然是个有着优秀家教的绅士少年。
陆淮打了个手势,安排保镖配合挪车了。卫羽宸就趴在车窗的位置,下巴抵在胳膊上,安静地晒着黄昏的夕阳,悠悠开口说了句:
“我也想有那样的校服,受那样的教育,听说他们学校还教马术和高尔夫球。”
“得了吧,你现在穿着几万块钱的衣服,住着上千万的房子,还不是三天两头跟我嚷嚷要吃路边摊。”陆淮毫不客气地用家乡话怼了他一句。
陆淮说得没错,他不是从小就享有诸多上等资源的孩子,即便他如今当明星了,赚钱了,可他也不是那种从骨子里就跻身上流社会的人。
像他弟弟那样的富家子弟,自小就深深印刻在灵魂中的优雅、绅士、高贵的气度,他没有。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他外婆带着他,来父亲所住的地方讨要生活费,为了那一点微薄的生活费,他父亲和继母破口大骂,还叫了保安将他和外婆往外驱赶。
那时他紧紧拽着外婆的衣角,害怕极了。
其实也不过为了几千块钱而已,可那时,他真就缺那几千块钱读书吃饭。
而今,他身价过亿地回来了,豪车一列、保镖两排地出现在别墅前,他父亲却不敢出来见他了。
他知道他父亲在家,应该也看见他来了,但是他父亲却没有出门,他也没有下车,此刻他仍旧趴在车窗前,目送着全然不认识的弟弟回到别墅,他的车前车后,站了两排穿黑西装的专业保镖。
当然,保镖是公司雇的,毕竟他现在人气高了,所住的酒店楼底下全是粉丝了。
此刻他隔过那些保镖大哥的身影,远远地看见,他继母和他妹妹,从别墅里面走出来了。
他继母依旧是一副女强人的气质,他妹妹刚上大学,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回忆却如同清晰的剪贴画般,从脑海中一页页翻过。
那年他还在上小学,暑假里老师家访,带着他来找他父亲,班主任老师在房间里跟他父亲聊天,他不愿意进去,就站在院子里等,院子里一个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捧着一大杯冰镇西瓜汁,喝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她是他妹妹卫思琪,尽管他跟他这位妹妹,从不亲近。
一旁的长椅上放着一个小熊玩偶,他的目光被吸引了。尽管与毛绒玩具相比,他更喜欢汽车模型之类的玩具,但那小熊玩偶实在太过精致,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玩具。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轻轻触摸那小熊玩偶看上去手感极好的皮毛。
“别动它!”一旁的卫思琪放下西瓜汁,大声道:“你衣服那么脏,别把我的小熊弄脏了!”
“我衣服干净的!”他辩解。他虽然穿着洗得旧了的校服,但是干干净净的,他外婆虽然做着脏活累活,但却是个爱干净的人,把他自幼也打理得清清爽爽。
“妈妈说你是脏的,你和你的妈妈都是脏的!不要来我们家!”
卫思琪小公主一样的颐指气使,一把抢过小熊。
“你才是脏的!”
他上去抢小熊玩偶,兄妹俩争抢着打起来了,卫思琪小小的尖牙在他手背上咬出了一片红红的压印,他拿起一旁的西瓜汁就泼过去了。
卫思琪价值不菲的衣服被西瓜汁染红了,大哭起来,那时他还不知道,她那身衣服是一个有名的童装品牌,是他好几年的生活费都买不来的。
哭声惊动了他的父亲和继母,父亲不由分说冲出来,打了他一顿,而继母像是见到瘟疫似的,一把牵过自己的女儿,身边还跟着他更小一些的弟弟。
“你知道我们这衣服多少钱吗?你碰得起吗?你这种没家教的孩子,以后不要到我们家来!”
当着他父亲的面,继母训斥着他,一旁不懂事的弟弟也跟着起哄:
“妈妈说你没家教……”
他安静地站在西下的斜阳里,不说话,却趁着父亲和继母不备,扑上前就把跟着起哄的弟弟推倒了。在继母的惊叫和父亲的打骂中,他淡然极了。他就是个没家教的小孩,那又怎样?他顽劣、狠厉、嚣张,任性……他就是个坏孩子,那时年幼的他就下定决心,这两个被称作他弟弟妹妹的小孩,他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
如今,许多年过去,已然成年的他当然不再会有跟弟弟妹妹打架的幼稚想法了,但他还是回来了,穿着他继母一家人穿不起的衣服,乘着他小时候连碰都不敢碰的豪车,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当年那个起哄取笑他的弟弟,如今已出落成绅士礼貌的少年,不会再奚落他了,当然,也不再认识他了。
他依旧一派女强人气场的继母,和他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走出别墅大门时,望着他的目光,瞠目结舌。
她们想要上前,但是被他的保镖拦住了,这次随他出行的,一共六名专业保镖,刚才一下车就站成队列,围在他的商务车四周,禁止别人近身。
而他跟陆淮悠闲地坐在车里,望天看风景。
他压根儿就没下车,此刻略略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他的妹妹,忽然就笑着问:
“衣服多少钱啊?这牌子不便宜吧?”
问出这句话时,他身上穿着的衬衫是某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的限量定制款,价格不下五位数。
卫思琪涨红了脸,微微张口,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当然,他也没打算得到她的回答,而是悠悠将目光转向继母,简简单单地问了三个字:
“我爸呢?”
“他不在家。”他继母毕竟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富家女,如今虽然看见他这份排场归来,震惊不已,但仍旧能保持明面儿上的气度。
“是不在家还是不敢出来见我啊?”他轻笑:
“没关系,我就在这等,我爸大概也料不到,他每回来都要挨一顿打的儿子,如今又来讨打来了。”
言罢,他还真就又缩回车里,自在地伸了个懒腰,靠着车窗休息去了,他爸不出来,其他的人不值得他下车。
当然,这些摆在明面上的风光,都还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少年心性,他实际上不太习惯被这么多工作人员照顾,也不太喜欢排场。此刻没过几分钟,他那份衣锦还乡扬眉吐气的心性就过了,反倒是被这豪华别墅区外面,一处买棉花糖的摊贩吸引了目光。
摊贩上摆着好几个粉色、蓝色、白色的棉花糖,大大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是他小时候可望而不可及的零食。
“哥,我想吃棉花糖。”他对坐在副驾驶的陆淮说。
“我去给你买。”陆淮答应着下车,还顺手占个便宜撸了一把他额前手感超好的刘海。
“要蓝色的。”他加了句。
“只此一次,都是色素。”陆淮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几分钟后,陆大助理拿着根大大的蓝色棉花糖,隔着车窗递给了他,没在上车,而是吊儿郎当地倚着车门,看了看远处不敢说话的卫思琪母女,又看了看他,说了句:
“幼不幼稚……”
他也不接茬,就这么在他继母和妹妹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下,心满意足地吃着棉花糖。
他小时候不敢说、不敢要的零食,而今终于到手了。怪不得陆淮说他只能当个接地气的小艺人,做不了富家子弟,果然他即便乘着豪车,带着一众飞虎队般的保镖,穿着一身顶奢男装,到头来也只爱吃着几块钱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