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您可算来了!”
方才威胁赵六见衙门的丫头正是秋敏枝。
此刻见到燕翎,她猛地松了一口气,指着赵六道,“这个赵六,非污蔑我们东西不干净,害他闹肚子。”
阿步红了眼眶,道:“东家,阿布敢担保,昨日给他盛的乌云盖雪绝对没有问题。”
燕翎颔首,眼神示意让他们安心,抬脚朝赵六而去。几人立即将燕翎护在身旁,防止赵六突然发疯伤了她。
赵六见燕翎出来了,毫不客气冷笑道:“哟,知道躲不过终于出来了?”
燕翎温声道:“实在有事耽搁了,才来晚一步——”
“您方才说,吃了我醇一斋的东西才闹肚子,可有医师作证?”
赵六上下打量一身红衣的燕翎,目光最终落到她的面纱上,对上那双琉璃般的杏眸,讽刺道:“我们这些贫苦老百姓,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来的钱看病!不像燕姑娘……”
哦,那就是空口无凭了。
他还未说完,又听燕翎悠然道:“哦,那不知赵伯想要如何补偿呢?”
赵六闻言一怔。
他以为燕翎是个难缠的,定要废几番口舌,却不想她竟直接提出补偿。
又见燕翎年纪小,一副怯弱讨好、显然不想得罪自己的模样。
赵六底气瞬间足了,他叉着腰指着醇一斋的烫金牌匾说道:“你们醇一斋做黑心买卖,自然别想再皇城待下去!”
“我赵六平素最厌恶你们这些赚黑钱的,今日你们便滚出皇城,免得再有人吃了这等腌臜的东西!”
赵六满嘴粗鄙又毫不讲理,醇一斋的人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正要骂他,却还是碍着燕翎在,生生忍住了。
赵六一家在离醇一斋不远的地方开了间早点铺子,卖些包子豆浆之类的,手艺不算太好,生意本就萧条。
自燕翎卖起奶茶,开了醇一斋,来赵六店里吃早点喝豆浆的人愈发少了。
此刻他话一出,大伙儿心里顿时了然,又怕给自己平白惹来祸端,一时之间也不敢说破,只好静观其变。
燕翎耐心听完后,神色未变。
她轻轻翻着账册,忽然道:“出了这等事,小女子愧着实对喜爱醇一斋的诸位。”
赵六冷嗤一声。
燕翎又道:“不过方才查了账册,发现有位柳姑娘与赵伯同点了乌云盖雪。”
她将账本阖上,递回给秋敏枝,“赵伯前脚刚点,这柳姑娘便将最后一份乌云盖雪点了,既然赵伯吃了闹肚子,想必柳姑娘定也不好受。”
赵六感觉大事不妙,皱眉道:“你休要拖延时间!”
果然下一秒,便见燕翎随意理了理衣襟,将手随意背到身后,微微弯了弯腰。
她比赵六高出半个头,此刻又站在醇一斋的门槛上,自然而然地俯视着赵六。
赵六被那双眸子看得背脊一凉。
明明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明明她还浅浅地笑着,可他竟从心底生出几分惧意!
燕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赵六退了半步的脚,面纱下嘴角微勾,她叹息一声道:“这怎叫拖延时间呢?”
燕翎一脸无辜,“说起来,还要感谢赵伯您,若非您提醒,小女子还不知犯下这等过错,只是害得赵伯如此遭罪,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您放心,待探望完这位柳姑娘,再一并给两位一个交代,如何?醇一斋虽才开业不久,店面虽小,但小女子自诩言出必行,向来不会亏待任何人,想必大伙儿也是清楚的。”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
“赵六,你方才不是大义凛然么,万一那姑娘真有什么事,还是让燕姑娘去看看吧。”
“是啊,醇一斋的人都在此,又跑不了,你这么慌作甚?”
“别说跑不了了,她跑了,你不正合心意?”
“就是就是……”
……
赵六见众人指责他,一身肥肉抖了抖,指着燕翎怒斥道:“我管你什么柳姑娘,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出皇城!”
燕翎表面笑眯眯,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城是他家开的呢。
方才出来之前,她已然查验过所有的东西,包括牛奶、茶叶、水果,甚至所有配料,均毫无问题。
昨夜她回王府之前,醇一斋也快要歇业了。
别人吃了没事还好好地站在这儿,怎你赵六就这么巧?
且醇一斋的东西,向来都是经过她层层把关筛选的,在质量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
不过,既然敢在她面前闹事,那可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可玲儿如此,你也该是如此。
赵六抵死不让燕翎带人去看柳芩,非要燕翎带人滚出皇城。
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妇人,蓦地暼了眼赵六,厉色道:“我觉得燕翎说的不错。”
赵六立即慌了:“孩儿他娘,这……”
燕翎轻笑,诚恳道:“赵伯放心,醇一斋不会亏了您和柳姑娘的。”
众人拖拽着赵六往南街去了。
*
隔壁茶楼上,天人之姿的白衣男子将目光从那处收回来,清瘦有力的手端起桌案上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
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她是不同于旁人的。
却没想,到底还是个世俗人。
商人终是狡猾,能言善辩又阿谀谄媚,只会做这花钱消灾的事。
他顿时没了兴致,起身回了王府。
*
众人还未行至柳芩住处,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忽然从屋内跑出,他一眼瞧见人群中的赵六,眸光晶亮,雀跃奔来,倏尔高声唤道:“爹爹!”
稚嫩的童声仿若一声惊雷炸开,人群中一片哗然。
众人齐刷刷扭头,目光在赵六和赵余氏之间不停流转。
燕翎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哟,您还有相好呀,艳福不浅呢!”
众人:“……”
赵六:“……”
赵六还来不及思考燕翎如何得知柳芩的存在,赵余氏便狠狠拧上赵六的耳朵。
她惊怒道:“怪不得前几日见你偷藏体己钱,姓赵的,你最好给老娘解释清楚,这孽种是怎么回事!”
赵六痛呼吸气,不住求饶:“孩儿他娘,你先松手,你听我说……”
赵余氏:“说啊,老娘听着呢!”
赵六:“……”
众人纷纷退立一旁看好戏。
燕翎挥手将那男孩招来,蹲下身柔声问他:“你娘亲呢?”
男孩神色怯怯:“娘、娘亲去集市买东西了……”
燕翎又问:“那娘亲昨夜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呀?”
男孩摇头,毫不犹豫地脆生生回道:“昨夜娘亲给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可好了!”
“真乖。”燕翎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奖励他,笑道,“去玩吧。”
“谢谢漂亮姐姐!”
男孩举着糖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心怀鬼胎的不是燕翎,而且赵六。
一时间皆鄙夷地看向赵六。
这边,赵六已被赵余氏打得鼻青脸肿,赵余氏悲戚道:“我余娴商贾之女,自跟了你,什么苦头没吃过?你竟还敢背着我偷腥!这孽种都这么大了,你对得起我们娘俩吗?”
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赵六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伸手甩开赵余氏,不悦道:“孩子怎么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你、你还想三妻四妾!你忘了当年娶我过门时,向我爹承诺过什么?”
赵六脸上臊得慌,忙压低声音劝道:“孩儿他娘,这事咱回去再说成吗?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赵余氏惊怒:“面子?你抛妻弃子还要何面子!我、我要与你和离!”
赵六:“……”
*
众人看完热闹,皆已散去。
燕翎也回了醇一斋三楼的私人阁间,几个丫头正在一楼忙着调做奶茶。
秋敏枝跟着燕翎上了三楼,将拟好的采购单给燕翎过目,忽然好奇地问:“东家是如何得知赵六有……那个的?”
燕翎笑了笑:“我昨夜回去的时候,发现街巷角落里有一男一女在卿卿我我,男的正好是赵六,女的却不是他原配夫人。”
秋敏枝笑道:“不愧是东家,几句话就把那厮治得服服帖帖!”
燕翎但笑不语。
其实柳芩并未到醇一斋喝过奶茶。
她与赵六同点一份乌云盖雪,也是假的。
不过柳芩与赵六的奸情,倒是真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这么做,倒也不算不光彩。
轻微的咕噜声忽然传入耳畔。
此刻已接近午饭时间,折腾了一早上,秋敏枝难免有些饿了,她捂着小腹脸色一红。
燕翎垂眸轻笑:“饿了吧?走,东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完,她提裙起身,拍了拍秋敏枝的肩膀,漫步走出屏风。
秋敏枝连忙道:“怎能麻烦东家?”
燕翎已然下楼了。
秋敏枝连忙跟上。
燕翎走进厨房,抬眸一扫。
做什么好呢?
她忽然看了一眼锅里的牛奶,杏眸一弯。
就炸牛奶吧。
炸牛奶简单易做,能饱腹,微甜不易腻。
秋敏枝跟着下了楼,便见燕翎从锅里勺了一小盆牛奶起来。
她好奇过去问:“东家要做什么?”
燕翎手上动作未停,依着牛奶的量将淀粉和糖倒进小盆里搅拌,笑着回道:“炸牛奶。”
秋敏枝一脸见了鬼的诧异:“炸?这牛奶如何炸得了?”
燕翎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迅速将小盆里的牛奶搅成了酸奶状,取来一个平底宽盆到了进去,又从一旁的存冰木箱里取出一些冰来。
这是燕翎每日让人去民间商用冰窖处采买的。
她取来一个更大的盆,在底下铺了一层冰,又将倒好的那份稠状牛奶放进去。
待冷冻定型后取出,燕翎利落地将牛奶切成小小的条状。
“敏枝,替我将油锅烧好,要七成热的油。”
秋敏枝立即应道:“好的东家!”
燕翎将鸡蛋液打好,又将淀粉和面包糠分别装在碟子里。
她执起一根筷子抵在油锅上,筷子一端以及咕噜咕噜冒起小泡。
七成热油,便是如此。
燕翎将切好的牛奶分别裹上淀粉、鸡蛋液和面包糠,丢进油锅里炸。
空中顿时弥开一阵香甜的奶味,夹杂着油的香味钻进鼻腔里,秋敏枝忍不住猛吸了一口香气。
见燕翎重复地将条状的牛奶丢进油锅里,秋敏枝瞧了,心里也懂了些,便洗净手来帮忙。
两个人很快就炸好了一盘的炸牛奶。
燕翎轻轻扇着金黄色的炸牛奶飘上来的热气,看了一眼嘴馋的秋敏枝,笑道:“再等会儿,现在很烫,吃了对喉咙不好。”
秋敏枝乖巧地点点头。
许是嫌这般晾得太慢,燕翎将那盘炸牛奶放回方才定型牛奶时用的碎冰块里。
没过多久,原本冒着热气的炸牛奶便凉了下来。
燕翎捏起一根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牛奶的醇香就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见秋敏枝眼巴巴地望着,燕翎忍不住笑出声,将一根炸牛奶塞进她嘴里。
秋敏枝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燕翎笑道:“拿出去分给她们吃,这么久了,该饿了。”
秋敏枝点点头,将炸牛奶端了出去。
秋敏枝一一对外面几个丫头投喂后,醇一斋里的食客也眼馋了,瞧见从里面出来的燕翎,纷纷问道:“燕姑娘,那是什么啊,闻着好香。”
燕翎嚼着一根炸牛奶,笑道:“炸牛奶。”
她正要说炸的少,不送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一位白衣男子。
听到她的回答,那人薄唇轻启,低醇的嗓音轻轻传来:“炸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