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许久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燕翎腾出一只手,用干净的手背抹了一把溅到额间的水珠,才顺着面前斜下的影子抬头看去。
透过檐角灯笼洒下的昏黄灯光,就算背着光,也能清楚地瞧见眼前少年咧到耳根的嘴角,以及嵌在圆润脸庞上的那口大白牙。
燕翎眼角微动:……没有,滚。
“啪”一声衣物重重拍在水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少年听着身子莫名跟着抖了抖,一双吊起的眯眯眼怯怯地看了燕翎一眼。
燕翎迅速丢下木盆里还未洗完的衣服,腾地一下站起身。
一双精致的杏眸死死瞪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少年,视线一寸寸上移后,直到落到他头顶的那根枯草上,脸上标准的笑容终于裂开。
燕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知不知道王府守卫多森严?
万一这憨憨被当刺客抓了,她怎么跟姑母交代?
徐永元以为燕翎在关心自己有没有摔着。
他忍着膝盖的酸痛,将胸前的头发潇洒一把甩到身后,目光贪婪地落在燕翎明艳的小脸上:“表妹不用担心!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你最好是。
燕翎胡乱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推着他趁着夜色赶紧从后门离开。徐永元被燕翎推着踉跄朝外走,嘴里还在逼逼赖赖。
“他们不让我走大门,不然我才不翻|墙呢!”
“不过就这墙……诶表妹,你别推我呀!”
“这墙,我一下能翻十个!”
燕翎听着聒噪,忙抬手捂住他的嘴,脚下更快了几分,敷衍道:“行了你最厉害,小点声!”
分开之际,徐永元还满目深情握着燕翎微凉的手,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宛如皇帝翻牌降临恩泽。
燕翎:可别。
她面无表情抽回手,还未来得及把他踹出门,身后忽然幽幽传来一道女声,在浓重夜色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燕翎冷不丁吓得心脏停了一瞬,扭头去看,徐永元也好奇地歪着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丫鬟双手抱臂站在燕翎身后,用一种奸夫淫|妇的眼神打量着燕翎,视线最终落到她脸上:“深更半夜的,我当在作甚,原来是会情郎,管事的若知道,你这情郎夜闯王府,该当何罪!”
燕翎笑了笑:“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莫非也在会情郎?”
“你!”
那丫鬟名叫可玲儿,是和燕翎一样在外院做事的下等丫鬟。
可玲儿见燕翎还敢同她顶嘴,当即怒了,“我倒要看看,待会到了王管事那儿,你还横不横!”
“来……唔!”
半个字还未说出口,燕翎便眼疾手快上前捂住她的嘴,同时扭头瞥了一眼呆愣的徐永元,咬牙道:“还不走?”
“哦哦,这就走。”
徐永元赶紧出了门,又回头朝燕翎道,“表妹,我会想你的!”
手里的丫鬟不断挣扎,燕翎头也不回道:“我也想你,滚吧。”
“好嘞。”
待人走远了,燕翎才看向脸色几乎憋成猪肝色的可玲儿。
燕翎:“你若乖乖的,我就放了你。”
可玲儿拼命挣扎着,奈何燕翎力气出奇的大,她扒拉了半天,也没能把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扒开。
只好点头应下。
燕翎这才松开她。
可玲儿终于挣脱桎梏,大口喘着气,见人都走远了,也知道抓不住燕翎的把柄,狠狠地剜了一眼面前气定神闲的女子。
“徐如鱼,你别得意太早!”
徐如鱼正是原身的名字,“如鱼”二字,正是取自“如鱼得水”。
她阿娘希望她此生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却不想徐如鱼早早失了双亲,跟随舅舅来了皇城后,还险些被卖到风月楼。
幸得府内张嬷嬷相救,阴差阳错之下进了王府,张嬷嬷对她照顾有加,本以为安宁日子就要开始了。
却不想,还是福薄,在某日清晨意外失足落水而死。
燕翎无辜地摊手看她:“我并没有得意啊。”
正说着,又见一名着下等丫鬟服饰的女子从后门进来,瞧见燕翎与可玲儿一怔。
丫鬟快步朝燕翎走来,同时将手里的信递给她,疑惑道:“如鱼,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会情郎呗!”一旁的可玲儿捂着胸口喘着气,讽道。
燕翎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便将它收好,闻言扬了扬眉。
丫鬟名叫连念珠,是在膳房做打杂的,此刻面露不悦地看着可玲儿:“你休要胡说,如鱼才不是这样的人!”
可玲儿翻了翻白眼,她姿色一般,胜在娇俏可人。本是太后赏给谨王的丫鬟。
是个人都知道太后什么意思。
偏偏那夜沐浴后,她裹着轻纱红着脸进了谨王的寝屋,还未来得及靠近半步,就被那清风朗月的男人粗鲁扔了出来。
第二日,她就被贬到外院做了下等丫鬟!
竟是丝毫不给太后的面子!
可玲儿一直都知道谨王喜欢精致的事物,她觉得定是自己不够美,所以才不讨王爷喜欢。
这般安慰自己过了几日,直到张嬷嬷从外面带了个模样十分精致的女子回来,可玲儿心底的防线终于崩塌。
张嬷嬷是王爷的乳娘,最得王爷信任,若她将这个狐媚妖艳的女人带到王爷面前,指不定王爷就收了!
自那以后,可玲儿看燕翎哪哪都不爽。
她本该是留在王爷身边服侍的命,如今却和这狐狸精一起做下等丫鬟,做这些粗活!
连念珠见可玲儿死死瞪着燕翎,忍不住道:“看什么看!”
可玲儿今夜也讨不着什么好处,便不再搭理连念珠,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冷哼一声扭着腰离开了。
连念珠皱眉看着可玲儿离开的背影,暗骂一声:“神经病。”
燕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没再理可玲儿,拉过连念珠的手轻声道:“走吧。”
两人一起走回院子,燕翎回去继续把没洗完的衣服洗了。
连念珠诧异:“如鱼,你还没干完活?”
燕翎无奈地耸耸肩,手中动作未停,解释道:“王爷刚刚同圣上下棋输了,心情不好,又换了一身。”
不仅如此,这厮今日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前前后后已经洗过五次澡了,燕翎好奇问了张嬷嬷,只说是心情不好。
王府内丫鬟的活都是由张嬷嬷轮流安排的,这几日正好轮到她洗衣服。古代的衣服繁琐沉重,燕翎洗了大半日,木盆才终于见了底。
谁曾想,她的腰还未直起来,便听到那货又换了一身衣服。
连念珠比燕翎进王府的时间早,对谨王的脾气也有些了解,闻言叹了一口气。
燕翎见她愁眉苦脸的,失笑道:“又不用你洗,你苦着张脸做甚?”
连念珠蹲下身子,叹道:“你不知道,方才王爷突然要吃宵夜,王管事把我们都叫了过去,忙到现在才结束。可偏偏王爷近日不知怎的,膳房做的菜都不合他胃口,王管事已经把我们臭骂好几天了。”
燕翎诧异道:“胃口不好?”
连念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道:“许是初秋天气燥热的缘故吧。”
燕翎杏眸微动,忽然道:“等我一下。”
燕翎把盆里洗得差不多的衣服迅速晾好,才拉起一脸懵的连念珠,悄悄朝膳房走去:“跟我来。”
连念珠一头雾水,忙问:“如鱼,我们这是去哪?”
“膳房。”
连念珠疑惑地“啊”了一声。
两人先回了一趟下房,燕翎让她在外面等着:“我先回屋拿点东西。”
说完借机进屋,从系统里购买需要的材料。
两人轻手轻脚进了膳房,燕翎将兜里的东西拿出来,连念珠定眼一瞧:“如鱼,你带奶过来做甚?还有这个……是什么?”
她拿起一小包用纸四四方方包着的粉末,见上面写着“菌粉”两个字,又道,“这不是腌酸菜用的么?”
燕翎接过她手里的菌粉,催促道:“先别管这个,快来烧水。”
连念珠懵懵地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转身去烧水。
燕翎取来一个精致玉瓷小碗,瞥见连念珠把水烧开了,便将小碗丢进去煮沸消毒,煮了片刻后才小心取出放一旁晾干。
又取来一个小锅,将牛奶缓缓倒入,燕翎一边小火加热搅拌着,一边打开糖罐,估摸着分量撒上几勺晶莹的白砂糖来增加甜味。
随着她的动作,膳房里顷刻间弥开着一股淡淡微甜的奶香,如同一个个小钩子,勾得人馋涎欲垂。
连念珠挨得近,只轻轻嗅一嗅,鼻腔便瞬间盈满醇醇清香!
她诧异地眼睛都直了。
片刻后,燕翎撕开那包菌粉倒进锅里搅拌几下。
连念珠瞧着燕翎不停忙活,鼻尖贪婪嗅着空气中的奶香,忍不住喟叹道:“好香啊!原来奶也可以做得这么香……如鱼,你是如何想到做这个的呀?”
燕翎将调好的奶倒入消毒过的玉瓷小碗中,取来盖子盖上,才真假掺半地笑道:“方才你不是说,王爷胃口不好嘛,这个是我姑母教我的,对不开胃甚是有效!”
连念珠惊奇:“这么厉害!”
“可是,王爷会喜欢么?”
牛奶近两年才从番邦传过来,大郦国的人自成年后都不再喝奶了,连念珠不禁有些担忧。
“不试试怎么知道?”燕翎眸子一弯,将封好的酸奶放好,回头朝连叶道:“等它发酵四个时辰再加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了,唔……正好是明日王爷早饭的时候,届时你把这个一并送去。”
连念珠忙不迭点头,一把抱住燕翎:“谢谢你如鱼!”
燕翎杏眸一弯,笑道:“夜深了,我们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