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雅在纪家,吃穿用度都与纪欣一样。
但因为姓氏的原因,她的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那些原本一样的东西,在她眼里,也分了层次。
她们一起去上学,苏妈妈给两人买一样的书包。
纪欣因为身量比她高一点,背上刚刚好,她的则需要调适一下肩带。
向雪雅就觉得,这书包是根据纪欣的身量买的,她的只不过是顺手而已,反正纪家也不缺这个书包钱。
两人读一样的小学,学校有规定,要按成绩分班。
纪欣的成绩好,被分到一班,而她则分到了五班。
她立刻垂头丧气,以为是纪家故意,送她们去这样的学校,就是为了显出纪欣比她优秀。
中学时,纪欣性格开朗,长的漂亮成绩还好,身边有一堆的朋友。
男同学女同学都喜欢她,连老师也喜欢她。
可是向雪雅的成绩,越落越后,离她也越来越远。
后来同学们还知道了,她是个领养的孩子,于是都会聚在一起,称赞纪家的好心,纪欣的善良。
她则又成了那个被人捎带的人,从来没有人围着她围,也不会有人关心她。
向雪雅一直想与纪欣一决高下,可是她没有机会,因为她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不同的地方。
纪欣是北城富豪的女儿,她只是养女。
她姓纪,她只能姓向。
向雪雅甚至一度很害怕,怕哪一天真有一对男女,来到纪家,说她是他们的女儿,要带她走。
她一边嫌弃着纪家对她不公平,一边又不想从这里离开。
贺东宇出现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她甚至觉得纪欣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她们家那么好的条件,她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冷淡又没礼貌的家伙。
可是纪欣就是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她偷偷跟自己的爸妈说,有时候也会跟她分享一点,比如送他什么样的礼物,要不要假装巧遇什么的。
那一年冬天,纪欣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贺东宇会去公园的湖边,她便瞒着家人跑出去。
只悄悄跟向雪雅说了“我就是去看看他,你不要跟爸妈说哦!”
向雪雅点头答应。
但当她看到纪欣特意打扮过,急急往外跑走的身影时,她的脚不听使唤,也跟着跑了出去。
公园很大,向雪雅转了很久,也没找到什么湖,后来还迷了路。
她后来向路人问了,才在偏僻的一角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湖。
彼时,湖边躺着两个人。
一个纪欣,一个贺东宇,两人全身都湿透了,冰渣子结了一层。
也都昏迷不醒了,但纪欣却拉着贺东宇的手。
向雪雅的目光,就凝到那两只手上。
不过那时她也并未想别的,她甚至有些害怕,怕这两个人就这样死了。
所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把纪欣拖到离湖不远的一条路上。
再回来拖贺东宇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还哼咛出声。
向雪雅的脑子在那一刻,乱了。
她踏开湖边薄冰,自己“扑通”一下跳进去,之后又跑出来,抓住贺东宇的手。
就在她抓住的瞬间,贺东宇醒了,看见了她的脸。
之后,他们三人被公园里的人发现,送去了医院。
不过纪欣因为在路边,被送去的早,所以并未跟他们一起。
而且她又冻又淹,生命体征降低,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
剩下向雪雅和贺东宇,一个只是冻了一下,另一个则是已经醒来,且家里没钱,所以就只在医院拿了一点药,就走了。
之后,纪欣被纪家找到,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之久。
这一个月里,向雪雅就跟贺东宇走在了一起。
贺东宇以为,当时救她的人是向雪雅,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予取予求,他无怨无悔。
向雪雅也心安理得,因为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终于有一件事,她胜过纪欣了。
她特别享受这种胜利,尤其是看到纪欣为此事痛苦,为此事费尽心力时。
她本来一点也不看好贺东宇。
在向雪雅的心里,十几岁时的贺东宇不但配不上纪欣,是连她也配不上的。
可是,时间是个好东西。
他长大了,不但长大了,还长成了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他关心她,爱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如父如兄,也让她依依不舍。
此刻,向雪雅在牢中水泥地上,一只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蚱蜢,在她身上跳了两下,又迅速跳走了。
她的目光从它身上跃过时,莫名就升起一股同感来。
她不想承认的,但她真的就像那个蚱蜢一样,只是短暂地蹦了两下。
没在北城找到立足之地,也没在贺东宇的心里找到立足之地。
向雪雅用了那么大力把他们分开,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走在一起,结婚,生子。
既是她把纪欣的父母弄死,既是她把她也撞死,贺东宇宁愿夜夜去她的墓前相陪,也还是不要她。
他对她的爱护,只是爱护,没有爱,是一个彻头彻尾虚影。
可是,她已经不能自拔了。
是他骗得她的一片痴心,又不要她,还把她赶出家门,送进牢里。
两滴眼泪,从向雪雅干涩的眼角淌下来,慢慢流进鬓边的头发里,溽湿了一小片头发。
她动了一下手,想拢一拢自己的发丝。
但是手臂不知道怎么了,重的像是坠了千斤巨石,根本就抬不起来。
那丝照在手腕上的阳光,早就挪走了,移到了墙角边上。
她想靠过去,仍然是动不了。
除了眼皮,她似乎哪儿都不能动。
就连眼皮都很沉,抬一会儿,就要闭一会儿。
但她又害怕闭上,因为闭上后,她的四周就全是黑暗了。
于是她固执地睁着。
她的眼前,不断飘过一些碎屑,都是她这些年生活的片段。
有高兴的,也有难过的。
她算不过来哪个更多一点,但是,她看这些片段的时候,眼泪就一直往外流。
一直的流,好像流不尽,一直流到天黑。
天黑,狱警又进来送饭。
这次喊的更久,但里面的人一直未应。
她们小心地打开门,手里都拿着警棍,侧着墙边往里面进。
最前面的一个人蹲下去,小心检查过向雪雅之后。
转头惊异地向后面说“好像没气了。”
那时,向雪雅的眼睛还睁着,眼角留着两滴将落未落的泪,脸扭在阳光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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