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片桃林在云螺寺后山,除却县主和许愿外也还有别的香客会来这里散步。故而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惊动寺里的一众僧人。
云螺寺主持自然亲自来处理此事,不过有齐誉韬在,僧人们帮不上忙,他们能做的只有安抚香客们、降低影响,再就是好好打理被毁掉的一些桃树。
许愿也随着齐誉韬、兰慈县主他们,离开云螺寺,沿着下山的路一起走下去。
这会儿桃林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五名将士还在善后,余下的都和司鹄一起同齐誉韬他们下山归家。
在下山的路上,司鹄给兰慈县主和许愿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本来今日兰慈县主来云螺寺前,告诉齐誉韬让他黄昏时分来接她的。齐誉韬在兰慈县主出门后,继续处理浔阳公务,搜查那三名细作的下落。
就在不久前,有探子来报,说追查到那三个细作的藏身之地了,应是在云螺寺的后山。齐誉韬立即调动人手追过来,同时想到自己姐姐在云螺寺,颇为担心,一行人便走得风驰电掣。
所幸,他们赶上了。
在看见那名年长细作要杀许愿时,齐誉韬反应迅如雷电,一记猛箭风驰电掣就射过去。说实在的,司鹄等人对这一幕仍心有余悸。也就只有他们的王爷能做到那样飞快的射出箭矢,还能无比精准神力的将那细作掼到树干上。
出箭那一瞬的齐誉韬,虽面沉如水,却真应了“战神”之名,更不堕齐家世代之威。
但看看许愿本人,虽然情绪失控哭了一会儿,可接着就又成小姑奶奶了。再看她此刻在干什么呢?哦,下山路上还喋喋不休的和他们王爷说话,噼里啪啦说得人脑袋都疼。
然后他们终于下山了,大家纷纷去牵马,突然就发现不对劲。等一下,这一堆马里怎么还混了一头驴?
而且这头驴看起来为何如斯眼熟?
这时候许愿走到齐誉韬跟前,理了理宽大的雪袖,露出袖口衬里上绣着的几朵昙花。她身上并没有沾到血,还是那么清灵美好,像是一株婷婷立于雪中的白昙,唇角微翘,黑溜溜的眼珠里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就这么笑对齐誉韬,平日里她总是笑得欢快烂漫,但眼下这分笑容里却有一种追忆似的沧桑,更夹杂着深深的温柔喜悦。那种喜悦仿佛是从心上一点一滴漫上来的,让她整个人都无限欢喜而感动。
齐誉韬心中产生一丝异样之感,又来了,又是这种错觉似的感觉,他怎么又觉得,许愿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或者看一幕类似的场景。
“齐誉韬。”许愿忽然开口,她直呼齐誉韬姓名的行为让众人都有些惊异。但她的口吻是难得的认真,这一刻的许愿仿佛不再是怪胎,而是一个安静而专注的女孩子。
“谢谢你救我。”她说。
你不知道,这是你第二次救我的命。
可是你大概已经忘记了。
许愿朝前迈几步,离齐誉韬只有一步之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这样近的距离,让齐誉韬感到局促。他皱眉,想要后退,但许愿却猛地扑进他怀里,伸开双臂抱住他。
司鹄等人纷纷发出低低的倒吸凉气声,又赶忙噤言。
齐誉韬想要躲开许愿已是来不及,被她小小的身子整个贴住,看着她把头埋在他胸口,他别无他法,只能像个柱子般矗立在原地,任由许愿抱着。
双脚觉得有些发沉,双臂紧绷着垂在身侧,竟是不敢乱动弹。小姑娘温温的、软软的,身上又散发着一种绝对的信任和感动,细细的呼吸都透过衣衫拍打在他胸膛上。
纵然自己是藩王,这小姑娘的行为明显犯上了,可齐誉韬却狠不下心把许愿推开。他唇瓣翕动,似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没事。”
许愿又抬起头来仰视齐誉韬,眼中明晃晃有感激崇拜之色:“浔阳百姓都说你平易近人,是真的。他们没说错,你向来都是这样,真的好棒!”
齐誉韬略一皱眉,不由抓住许愿话里的一个疑点。向来?自己向来都是这样?这个“向来”总觉得话中有话?
“齐誉韬,真的谢谢你。”许愿又眼睛发亮的喃喃。
齐誉韬眉头放开些,打算颔首示意许愿不必记怀。可就在他正要颔首时,忽觉得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小手乱动了一下,然后一种熟悉的裤腰松弛的感觉刹那传入齐誉韬脑海。
齐誉韬想应对已是来不及,袍子下裤腰一松,裤子滑了下去,接着革带也传来“咯噔”一声松散的声音。
“你!”齐誉韬震惊无比,视线如利齿射向许愿。
“放肆!”
她明明在感谢他,前一刻还在真诚温柔的同他说话,双眼发亮注视他,怎么下一刻就又扒他裤子!
齐誉韬打死都没想到许愿干出这事来了,但当他吼出去时,他又猛然想到以许愿的性子,干出这种事难道奇怪吗?她只会不断做出更令人七荤八素的事!
怒叱一声,齐誉韬当即就要将许愿推开。许愿更酷,在扒掉齐誉韬裤子的瞬间就迅速放开齐誉韬,离开他的怀抱,后退出四五步安全距离。
她笑靥如花欢呼起来:“说话了说话了,今天王爷说了好多话!人家就知道扒一次裤子你就能开口说话啦!”
说罢也不管周遭人的脸色和哗然,冲着黑脸的齐誉韬噼里啪啦如珠炮轰般继续说:“齐誉韬,你知不知道你哪里都好,就是太闷棍了,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喂我告诉你啊,上次选妃的时候你总共说了八句话,就差一点就到十句,我想起来就觉得好遗憾,根本是功败垂成!现在想想都怪我当时不够心狠,就该追着你扒裤子,这样你肯定就能说够十句话啊,我就不用再等这么多天才能等到明天的选妃!不过没关系,现在你不也说话了吗?再多说几句吧,赶紧凑够十句!”
这一连串噼里啪啦下来不带换气的,说得齐誉韬不但脸黑,连眼前都像是要天昏地暗了。齐誉韬觉得像是置身火山底般,被周围熔岩团团围住,熔岩砰砰冒泡,又吵闹又教他头昏脑涨。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偏还拿许愿没办法。
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再怎么也不能和小姑娘动真格的,更做不到拿强权压制,他不是那种人。
简直、简直了……
“你生气了?又不说话了。”许愿忽而挑眉,不满意的一咕哝,改口道,“算了,反正明天就是第三轮选妃,到时候你说够十句话就好了。正好所有竞争对手都看着,我更光明正大些!”
别光明正大了,请你明日莫来参选。齐誉韬真想把这句话吼出来。
许愿说罢就转身跑掉了,步履轻快,信心十足,看得齐誉韬更为窝火。
“那我走啦!”许愿边放声喊给所有人,边向捆马匹的地方跑去。她的驴子就混在众多马中间,许愿直奔灰驴,边跑还边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喊道:“韬韬我来啦!”
什么玩意儿?齐誉韬觉得他好像听到两个熟悉的字眼,好像是“韬韬”?是他听错,还是……
那头许愿很快就解开捆绑灰驴的绳子,一个轻巧翻身,坐到驴背上。她从辔头旁拿过小皮鞭,一手挥动小皮鞭抽在驴屁股上,一手握住缰绳,同时双腿一夹驴肚子。
灰驴发出一声驴叫,拔腿晃晃悠悠跑出来。
许愿骑驴从齐誉韬面前跑过,高呼道:“跑快点儿韬韬,我们回家吃饭!”
齐誉韬先是微怔,而后一瞬间如遭雷劈。
韬韬、韬韬……
这头驴……
齐誉韬知道许愿定是故意的,这片刻耳边响起他的将士们无法控制的笑声。司鹄等人是真不想笑话齐誉韬的,奈何憋笑到最后还是破功,甚至有一人因为憋笑憋得太过努力而岔气了,边笑边捂着腰,一边还要努力不要笑太大声。
齐誉韬已顾不得他的将士们了,此刻他气闷到极点,胸膛剧烈起伏。裤子虽已在第一时间提上了,被破开的革带也重新束好,但齐誉韬太阳穴都在跳,总觉得好像以后再也没法好好穿裤子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愿,还在欢快的骑着毛驴远离,居然还哼起小调!
齐誉韬忍无可忍,怒吼出声:“明日,别让本王再看到你!”
一句话吼出来竟是使用了内力,话音响彻山下,惊得山道的香客们都停止脚步往这边张望。
谁想许愿还没回怼呢,兰慈县主就发话了。
兰慈县主同样架势凌厉,同样是用吼的:“你这闷棍,忘恩负义!别忘了是谁救了你姐姐的命,还敢不让她参加选妃!公开选妃是我定的,你没有反对的余地!”
齐誉韬窒住,面沉如水,无法反驳,只能沉闷的别过目光自己生气。
许愿尖细雀跃的声音随之而来,夹杂她抽皮鞭的啪啪声:
“谢谢兰慈县主!我明天一定会努力让王爷说够十句话的!啊对了,王爷你刚刚那句话说了十个字,好棒!”
许愿渐行渐远,忽然又响起她懊悔的呼声:“哎呀!忘记数齐誉韬今天说了几句话了,说不定已经够十句了呢?真讨厌!”
妈的。
齐誉韬只觉眼前都开始发黑,快要满眼冒金星了。
明天,求你,别来!